“既然我窮,為什么要兼善天下?窮應該獨善其身才對??!”
秋水奕發(fā)了半天的瘋,這才恢復了過來。
又在門口站了許久,似乎是說服了自己,嘿嘿一笑。
“豆芽爹是不是董平,關我屁事!”
扔了手中樹枝,秋水奕忽然朝著天上作揖道歉。
“孟圣,不是小子不關心天下,而是現(xiàn)在窮困潦倒,有這個心,沒這個力。您老可千萬不要怪罪!”
連連道歉半天,這才長舒一口氣。
現(xiàn)在該關心的不是這天下怎么樣,而是瓦罐里的魚湯。
秋水奕轉過身來,準備將全部心思放在照看好魚湯上面。
然而,剛剛轉身,便愣住了。
屋檐下,一老一少正靜靜的站在陰影中,不言不語。
豆芽爹一手扶著門欄,另一只手中卻握著一把短槍。
那槍上,暗紅的血漬遮掩了鋒芒,如毒蛇一般。
豆芽抓著老爹的衣服,怯生生的看著秋水奕,嘴唇緊緊抿著,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秋水奕背上的冷汗瞬間下來了。
是了,豆芽爹來到此地已經有些日子,自己能認出他來,其他人難道認不出嗎?
便是鄉(xiāng)民不記得,為他看病的大夫難道也不記得嗎?
今日蔡捕快張貼懸賞,滿街詢問,怕是很快豆芽爹的身份就要暴露。
他這是,要來滅口?
秋水奕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不能慌,生死之間,慌亂無益!
要趕快思索保命的手段。
豆芽爹站姿頗為怪異,這是將全身的重量放在了左腿上,他的右腿必然是沒有恢復。
我現(xiàn)在距離他們一尺半,若是轉身逃跑,能跑掉嗎?
不!他們既然能悄無聲息的潛入此地,恐怕行動速度并非我想的那般不堪。
就算我跑的快,但這槍槍尖極長,重量怕是不輕,若是扔出來,立馬能將我釘死在地上。
就算呼救,周圍本來就沒幾戶人家,現(xiàn)在還全部在田里,我喊的再大聲,也沒人能聽到。
怎么辦?要不然試試以理服人?
我平日里對豆芽還不錯,下午還給他們煮了魚湯,不知道能不能引動他的惻隱之心。
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他的身份,然后和豆芽說話。
好像不行,我剛剛叫的那么大聲,口口聲聲說要報官,雖然放棄了,但他必然不能留我。
怎么辦?
就在秋水奕思索保命之法時,豆芽爹卻是先開口了。
“小子,孟圣要是知道你這么曲解他的意思,非得氣的從地下爬出來!”
他之前聽這小子說了半天,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懂《孟子》。
但是再一想,這小子說他是齊家的,還別滅門了,那哪個齊家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一想到齊尚的官名,董平心里倒是有些惋惜。
然而,這在秋水奕聽來,卻是完全不同。
語句連貫,鏗鏘有力。
豆芽爹居然一直是在裝??!
是了,裝病才可以避免和人接觸,安心養(yǎng)傷。
見秋水奕一臉戒備,豆芽爹也知道他心中所想,再次說道:
“放心吧,我董平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大義還是知道的,不會殺人滅口!”
聽到此言,秋水奕頓時松了一口氣。
但是全身肌肉仍然緊繃著。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一旦董平有什么動作,他便是拼了命也要喊人。
董平的眼神卻是在秋水奕身上來回打量。
“官府的懸賞已經到了費縣,此地認識我的人雖不多,但也有三五人。此地已經無法容我了,我本想獨自離去,將豆芽托付給你,但我改主意了!”
“齊家,滅門……有趣!我路上聽人說,江寧齊氏一夜間死于大火,現(xiàn)在看來,你和我一樣,也是犧牲品……”
“豆芽跟著你,太危險了!好自為之吧,小子!”
說完,豆芽爹拄著短槍,便要轉身離去。
豆芽卻突然放開了豆芽爹,跑到秋水奕面前,從懷里掏出一條吊墜,托舉在秋水奕面前,似乎是想要他收下。
秋水奕看向吊墜,這墜子是一塊淡黃色的琉璃,形似一只長了兩個頭的鳥兒。
“這是?”
見秋水奕不解,豆芽爹解釋道:“那是她家的傳家寶,傳說可以保人平安!”
說著,又感慨道:“當初我在幽州撿到她時,她全村都被人殺了,只剩她躲在馬棚里逃過一劫,或許便是這墜子保佑的吧!”
聽到此物來由,秋水奕連忙拒絕。
“這東西貴重,你自己留著吧?!?p> 說完,將豆芽的頭發(fā)理好,又替她擦干凈小臉,對豆芽爹說道:
“懸賞令我看了,是甲級,全國通緝,你們不管往哪跑都沒用的。往東去吧,出海,去高句麗?!?p> 秋水奕為豆芽爹二人指了逃跑方向,倒是讓豆芽爹有些驚奇。
“你一個小孩,居然還知道高句麗,不錯!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我就算了,我現(xiàn)在有身份,有父親,不需要逃跑?!?p> 況且,我還要回京呢。
只不過后面一句話卻是不能告訴他們。
豆芽爹點點頭,也沒有強求,只是對豆芽喊道:“走吧,馬上天黑了!”
豆芽見秋水奕沒有收墜子,眼里很是傷心,轉身走到父親身邊,拉上了他的手。
沒走兩步,豆芽又轉過身來,一把將墜子扔到秋水奕腳下,張開嘴,終于說了一句話。
“阿林吉·豆芽!我叫阿林吉·豆芽!”
看到豆芽的動作,豆芽爹并沒有阻止,而是饒有興趣的瞪了秋水奕一眼。
秋水奕撿起墜子,朝她笑了笑。
“我是秋水奕,以后也許叫齊渚!”
此話便是告別,或許亦是永別。
秋水奕站在屋前,看二人漸漸行入最后的晚霞中。
待到走遠,豆芽爹摸了摸豆芽的小腦袋,嘴里笑道:
“不愧是室韋的阿林吉,面對齊大人的兒子,也敢賜物告名!”
豆芽指著后面,低聲說道:
“水奕哥哥,給我擦臉……”
“好好好,擦臉!”豆芽爹哭笑不得。
“但是啊,他是人,不是馬,賜物告名下次不能對人用了,知道嗎?那是給畜生認主的儀式。”
豆芽抬起頭,大大的眼睛中滿是疑惑。
夕陽下,秋水奕小心的將墜子戴在身上,喃喃自語:
“君子信雅,以美玉交贈。豆芽,你送了我琉璃,我雖暫時沒有美玉,但會永遠記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