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烏龜
墻內(nèi),夏先生聽到張可的話,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讀書識字,是為了建立更好的道德品質(zhì),而不是用來與人斗氣。
張可此番話,若是叫別的先生聽到了,恐怕明天就得打他一頓。
但是夏先生并沒有這種想法。
張可只是太小了,還沒有學(xué)習(xí)到君子之道。
等日后教了他,便不會再產(chǎn)生這種想法了。
除了張可,夏先生更注意到了另外一人。
那個叫水奕的孩子。
張可雖只跟著他學(xué)了大半年,但是背書寫字已經(jīng)比別的孩子好不少了,沒想到居然還不如他。
這倒是讓夏先生頗為好奇。
我夏子明教的學(xué)生,還不如一個山里的孩子?
想要繼續(xù)聽一會,卻忽然從門口傳來了一聲大吼:
“小兔崽子,又跑我們家外面來玩,說了多少遍了,夫人剛剛生產(chǎn),不能吵鬧,我今天非得打死你們!”
“不好,是劉管家的婆娘,快跑!”
一陣吵鬧,小伙子們很快便跑的沒影了。
夏先生只能隔著墻朝劉姐翻了個白眼。
孩子都生了一個多月了,哪還需要什么靜養(yǎng)。
再說,這些孩子在院子外面,就算吵鬧的再大聲,能比得上筱筱?
不過,劉姐畢竟是為了妻子好,夏先生也不好說什么。
罷了,今天就這樣吧,改天找張可問下那個孩子的情況好了。
夏先生搖搖頭,朝著后院走去。
臥房內(nèi),妻子絮兒正搖著搖籃,在哄孩子睡覺。
筱筱趴在桌子上,手里攥著毛筆,不知寫著什么,把邊上的絮兒和采詩看的眉眼都彎了,又偏偏不敢打擾她。
夏先生有些意外,筱筱今年才五歲,拿毛筆的姿勢居然已經(jīng)極為熟練。
不過,想到他父親,頓時又釋然了。
因為寫字不好看,趙王三公子當(dāng)年可沒少被趙王揍。
如今他生了三個兒子,卻只有筱筱一個女兒,那可不得好好教嗎。
想到這里,夏先生也好奇筱筱在寫什么。
以她的年齡,應(yīng)該已經(jīng)學(xué)過蒙學(xué)了,是《千字文》還是《始學(xué)篇》?
不對,聽妻子說過,京城貴族們從三歲便開始讀書,五歲已經(jīng)學(xué)完蒙學(xué),開始學(xué)詩詞歌賦了。
聽說筱筱喜歡司馬相如的《鳳求凰》,莫非是在寫這個?
夏先生悄悄走到桌前,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邊上的白紙,眉頭跳了跳。
生宣!
好家伙,絮兒居然連我珍藏的生宣都給拿出來了。
這種宣紙產(chǎn)自宣城,質(zhì)地綿韌、光潔如玉,而且不蛀不腐、墨韻萬變,被稱為“紙中之王”。
他當(dāng)初為了這宣紙,和江淮書店的賈老板可是吵了許久。
看到筱筱用的是他的宣紙,夏先生連忙緩了口氣。
“冷靜!冷靜!一張生宣而已!”
絮兒既然拿出了生宣,那筱筱必然是在寫什么值得珍藏的東西。
雖然她這個年齡,能寫的東西很有限。
不過,絮兒向來喜歡筱筱,這生宣,用便用了吧!
夏先生平復(fù)了心情,反倒開始越來越好奇筱筱到底在寫什么。
于是,往筱筱筆下看去。
下一秒,卻氣的心臟都開始絞痛了。
光潔的紙面上,只有兩只圓圓的東西正隔著大半張白紙互相觀望,四只綠豆一般的小眼睛充滿了凡人無法理解的智慧。
這是……烏龜?
詩詞呢?文字呢?
夏先生求救一般的在紙上來回搜尋。
沒有!
除了這兩只畫風(fēng)極其抽象的烏龜,哪還有別的東西!
這個筱筱,居然用他的宣紙畫烏龜!
那可是上好的生宣??!
一兩銀子一張的生宣啊!
那是紙中之王啊!
你拿來畫烏龜!
夏先生只覺得胸口被人錘了一般,整個人都有些吃不消了,踉蹌著退了一步,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去。
“夫君?”
“老爺!”
絮兒和采詩這才發(fā)現(xiàn)了夏先生。
夏先生連忙深呼吸兩口空氣,這才慢慢活了過來。
朝著妻妾擺了擺手:“無妨!”
筱筱此時也停了筆,抬頭看到夏先生,開心的叫了起來:
“姨父!你看我畫的烏龜!”
說著還伸出粉嫩的小手指著畫給他介紹起來:
“這個是孫孫,長的可好看啦!這個是湫湫!但是湫湫不喜歡吃飯,只喜歡吃糖葫蘆……”
夏先生見筱筱如此高興,一腔悶火無處發(fā)泄,漲的脖子都紅了起來。
筱筱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狀,仍然看著自己的畫。
“光吃糖葫蘆可不行哦……我再給你畫兩顆白菜,你吃了白菜,就能和孫孫一起出去玩啦!”
說著便要提筆再畫。
夏先生的眼角開始瘋狂跳躍,死命的盯著筱筱手中的毛筆,仿佛要用意念將那毛筆停住。
下一秒,毛筆果然懸在半空一動不動了。
筱筱皺著眉頭,嘴里喃喃道:
“白菜……白菜怎么畫來著?”
夏先生眼中已經(jīng)冒出了血絲,卻仍舊只站在原地,并沒有出聲制止。
邊上的溫絮和采詩卻已經(jīng)嚇到了。
夫君如此情狀,是身體不舒服嗎?
采詩連忙站起身,用自己的背擋在了夏先生和筱筱之間,嘴上哄道:
“筱筱,先不要畫了好不好?我們?nèi)フ彝庾娓?,讓他看一看你的畫吧??p> 筱筱一聽,覺得破有道理,連連點頭。
接著便從桌子上爬了下來,抓著畫紙,朝夏先生說道:
“姨父,我先去找外祖父玩啦!”
夏先生見筱筱只拿了她畫的那張宣紙,心情緩和了不少,僵硬的點點頭。
見夏先生同意,采詩連忙暗中給溫絮遞了個眼神,便拉著筱筱離去了。
待到筱筱出了屋子,溫絮連忙迎了上來,扶著丈夫身體,關(guān)心的問道:
“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夏先生長舒一口氣,搖了搖頭。
走到桌邊,小心的將散落的宣紙收了起來。
溫絮見丈夫如此,心里頓時明白了:原來丈夫是在心疼他的宣紙!
想到此處,心里生出不少愧疚。
她從小嬌生慣養(yǎng),雖也知道宣紙是珍貴東西,卻沒想到在丈夫心中竟然有如此地位。
自己嫁到夏家八九年,丈夫待自己一直舉案齊眉,而今天她卻將丈夫看重的宣紙拿給筱筱玩耍,惹得丈夫傷心。
一時間,溫絮心里難過極了,紅著眼睛小聲道歉:
“夫君,對不起……”
聲音里已經(jīng)帶了幾分哭腔。
夏先生聽妻子聲音不對,抬頭看到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里萬分的委屈早消散的無影無蹤。
椰子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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