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韓宋汴梁明王逃
汴梁三月正繁華。行路見雙娃。遍體一身明錦,遮塵滿面烏紗。車鞍似水,留伊無故,去落誰家。爭奈無人說興,新來憔悴因他。
汴梁。
劉福通扭頭回望,城外大軍正絡(luò)繹而來,再看自家那些驕兵悍將因為連日的守城都顯出了幾分疲態(tài)。不過大軍已經(jīng)完全展開了防御陣形,再看向城外這些汝陽王的元軍都是按部就班地扎營盤、挖壕塹、立拒馬,起灶坑,派遣巡哨,看那炊煙升起,看樣子元軍的火頭軍也已準(zhǔn)備生火做飯了。城內(nèi)城外兩方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雙方整個營地都在運(yùn)動,但是卻沒有什么喧嘩。
汝陽王臨時拉去攻打汴梁充數(shù)的這支部隊,是些流民、逃犯、強(qiáng)盜和一些牧民,論個人之驍勇那是沒說的,個個兇殘,可是對于隊伍行軍、陣法操演卻是一竅不通,簡單地說,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臨戰(zhàn)之際根本發(fā)揮不出合眾之力,然后經(jīng)過在汴梁城下十幾日的攻城戰(zhàn),再加上一路急行軍趕回汴梁的鍛煉,濟(jì)南之戰(zhàn)、長清之戰(zhàn),肥城、東平、濟(jì)州、濟(jì)寧、商丘,他們已經(jīng)迅速成長成了一批精銳,已經(jīng)不是紅巾軍可以隨意擊潰的元軍。
劉福通看著從東邊不停聚集的大軍,那顯然是從益都而來的大軍。
汝陽王這支大軍比起帖木兒、朱元璋的軍隊,汝陽王的這支軍隊還是有些懶散,軍容之嚴(yán)整、軍貌之規(guī)范,那是不能與之相比的,然而他們每個人身上透出來的那種沉凝厚重的肅殺之氣,和他們矯捷輕疾的身法,卻已隱隱帶上了幾分沙場老兵的味道。
只有十萬人馬的平叛大軍,已然成了劉福通活命的最大阻礙,劉福通向著屬下問道:“是否探到,韃子究竟有多少人馬?”那小校吞咽了一口口水,說道:“據(jù),據(jù)屬下探報得知,原本汝陽王有十六萬圍城,其中八萬是各地農(nóng)戶,直至今日早些時候,從益都而來的韃子援軍足有六萬余?!眲⒏MㄅN城沿,罵道:“狗韃子!”
汝陽王騎在馬上正在眺望不遠(yuǎn)的汴梁城。天空澄凈純藍(lán),就像一塊巨大的水晶,幾片潔白的云彩低低地壓在頭頂上,似乎只要一箭就能射到云彩中去。汴梁附近的青青草地,就像一張巨大的地毯,一直鋪到天邊,在那天盡頭,隱隱綽綽是一頂頂?shù)臓I帳,仿佛一朵朵的小蘑菇。
博啰特穆爾騎著馬慢慢踱到了迭失彌實的身邊,指著汴梁上隱隱約約的營盤道:“將軍,這老王爺可真是一把好手,您看著營盤,真是漂亮,這汴梁就是一到嘴的肥肉呀!”
只見城外大大小小的氈帳布滿了城外整片的曠野,氈帳一座連著一座,直蔓延到天盡頭去,許多騎著馬挎著弓,穿著一身鎧甲的漢子站在各處的主干道旁,在那些氈帳之間,仍有許多帶著武器的騎馬漢子向這里奔馳,而中間那條筆直的通向天際的黃土大道上,正有一輛巨大的馬車,在前后數(shù)百名騎士的拱衛(wèi)下向汴梁城緩緩馳去,那正是汝陽王的行軍大帳。
那輛馬車由八匹馬拉著,四周罩著繪著猙獰鬼怪的牛皮障幔,整個車棚既寬且高,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氈帳,車前居然還矗著一桿大纛,纛上是一只猙獰的狼頭,旗下的銅纂上系著八支毛茸茸的旗尾。
劉福通若不是他仍扶著城墻,發(fā)顫的雙腿就要讓這位大宋的丞相大人當(dāng)場癱倒了,數(shù)次的大敗,已經(jīng)把他多年的自信心擊潰。
劉福通怒道:“這是..這是汝陽王的行轅大帳,要發(fā)動總攻了么?!”
汝陽王圍了汴梁數(shù)個月,如今汴梁城內(nèi)已經(jīng)糧草斷絕,又有迭失彌實的數(shù)萬援軍,攻下汴梁正是時候。
三千名騎士,斜挎弓,腰佩刀,背后有標(biāo)槍囊袋,胯下是雄駿的戰(zhàn)馬,統(tǒng)一的革式盔甲,道路兩旁頂盔戴甲的士卒越聚越多,就像千萬只狼,就算是最勇猛的雄獅,在千萬只狼組成的龐大狼群面前,也只有夾緊尾巴望風(fēng)而逃的份兒,只消遲疑片刻,就能被他們撕成碎片。
為首的便是虎林赤和閻思孝二人,此時的二人志得意滿,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然而三千虎騎拱衛(wèi)下的八角帳就那么悠然自若地向汴梁城挺進(jìn),車上的狼頭纛迎風(fēng)飄揚(yáng),三千騎士目不斜視、旁若無人。
身旁的士卒都在山呼將軍威武之類的話語。
大車緩緩駛到汴梁城下,汝陽王站了出來,當(dāng)下所有前方士卒人人聲鼎沸,汝陽王對著城上說道:“放下吊橋,打開城門,快快降之,繞爾等一命!”自然有斥候大聲重復(fù)給對面聽。
劉福通臉色憋得漲紅,怒罵道:“老賊,妄想,蠻胡韃靼,竊據(jù)華夏大地,誓不與爾等為伍!”此話一出,汝陽王整個臉色都黑了,汝陽王當(dāng)即下令:“攻城!”
攻城之戰(zhàn),自從世上有了城池,就開始不斷地出現(xiàn),不知有多少次攻城失敗的戰(zhàn)例,是城內(nèi)守軍看到了城外援軍的大旗,疲弱不堪的守軍會在那一剎那爆發(fā)無窮的勇氣,士氣如虹的軍隊會瞬間爆發(fā)強(qiáng)大的戰(zhàn)斗力,而攻城軍隊這一刻卻會大為沮喪,從而一擊而潰,攻守從此易勢。至少,雙方一旦會合,攻城難度會成倍地增加。
汴梁北城外的地勢不易安排大隊人馬,江河湍急,東北方向有數(shù)十里的連營,朱仙鎮(zhèn)屯備有大批水船,東南西三個方向已經(jīng)圍堵的水泄不通,只留北方一處,因為北面便是黃河,對岸有大批刀斧手等著人頭送給過去。
“殺!”四處喊出不同口音的殺聲,迭失彌實卻在一側(cè)看著,他帶來的都是騎兵,不適攻城戰(zhàn),所有只能在遠(yuǎn)處放放箭。
“嗚~~~~”凄厲的號角聲響起,數(shù)以萬計的元軍,一躍而起,如同地獄里殺出來的勾魂使者,無數(shù)枝利矢破空而出,呼嘯而去。
“嗖嗖嗖!”無數(shù)的利箭驟然而至,像鐮刀割草一般,傾刻間城上倒下一片,人吼不絕于耳。
“嗖嗖嗖!”城墻之上的韓宋軍也向著城下放起了箭矢,居高臨下是更好命中的,但城墻之上的士卒已然餓了不止一天,拉弓的手都開始顫顫巍巍,怎么可能發(fā)揮出有效的實力。
“嗖嗖嗖!”冷酷的箭羽破空聲繼續(xù)實施著殘酷的打擊,雨打殘荷一般,正騎在馬上的元軍根本來不及予以還擊,不過來者都是迭失彌實帶來的精銳騎兵。
“媽的!”迭失彌實手下的李克彝,站的最前,已經(jīng)受到了城墻之上的箭羽波及,好幾支箭只見射到了李克彝的馬上,活活給射死了,手下士卒死傷也有幾十。
就在這時,元軍陣中推出一個個黑色的管子,只聽“發(fā)!”
轟轟轟!數(shù)十枚火炮彈丸拋入汴梁城內(nèi),汴梁城上的箭羽為之一頓,只不過三息,箭羽又開始了傾泄,不過劉福通卻是急急忙忙的跑下了城,剛剛那一番轟擊,有一枚就在他腳下炸響,也是他命大只受了一點皮外傷,兩人攙扶著劉福通走下的城墻,劉福通怒道:“就韃子有神器,咱就沒有!快去把咱的神器拿出來!”
一刻鐘之后,汴梁城上多了一些木頭箱子,田豐見到這些東西大笑道:“哈哈哈,神臂弓,快快快,射死那些韃子!”一個士卒當(dāng)即拿起一根一米多長的弓箭,兩個壯漢費力的拉開弓弦,這笨重的神臂弓乃是北宋金國大元留下來的幾十桿大弓。
一桿神臂弓的弓力約有四石力,約三百八十四斤,可射四百米之遠(yuǎn),可是這上箭便這般費時,元軍已經(jīng)放了三輪箭羽,剛要放第四輪,這兩個士卒才說道:“大帥,準(zhǔn)備好了?!碧镓S差點氣死,這般費力,好歹可用,他深怕這個老古董突然繃斷,田豐說道:“射!”
另一個士卒裝上長箭,只聽嘣!一聲,這桿神臂弓又時隔數(shù)百年又開始工作了,離弦之箭直沖著元軍而且,田豐離得神臂弓比較近,一聲音爆,把他差點震聾,擋他站起來看向箭簇方向的時候,眼前的一幕他驚呆了,只見哪桿箭簇穿過一名元軍士卒,之后深深的扎入另一名元軍的身體之中,不停的慘叫。
汝陽王立刻站了起來,虎林赤當(dāng)即護(hù)著汝陽王說道:“王爺,快點后撤一些把,此箭足以射到此地!”那箭簇就在汝陽王前方十幾米處,汝陽王卻是怒道:“虎林赤,不要再言后撤之事,讓回回炮開火,壓制這些神弩!”
轟轟轟!又是一輪炮擊,元軍士氣依舊如宏,汴梁之上的韓宋軍同樣也是不怵,因為他們有自己的神器,雖然不如韃子的響,卻一樣致命。
就在田豐和劉福通一臉得意的看著手下士卒在張弓搭箭,準(zhǔn)備發(fā)射第二發(fā),只聽清脆的一聲“嘣”田豐和劉福通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神臂弓繃斷,木材斷裂,崩炸而開,旁邊的三個弩手當(dāng)即死亡,這樣的慘劇不停上演。
不一會手下報給劉福通,說道:“丞相,共計三十六桿神臂弓....”劉福通急道:“快說!”那人說道:“十八桿報廢繃斷!”劉福通驚呆了,足足一半報廢,同時帶走的還有五十多條人命。
這就是為什么朝廷不帶走處理汴梁城內(nèi)的超遠(yuǎn)距離殺傷武器——神臂弓了,汝陽王在城下哈哈大笑:“哈哈哈,鼠輩,就是鼠輩,我還原為爾等有修復(fù)神弓的本事,原來也是裝腔作勢!”
元軍士氣大振,韓宋軍卻是士氣大跌。
汴梁皇宮內(nèi)。
劉福通凝視著面前的一盞燈火,面沉似水。
“報,敵人已殺至中軍?!?p> “陛下,請速移駕?!?p> “陛下,丞相,為萬全計,還請速速離開汴梁城。黑夜霧色之中,他們就算有通天澈地的本領(lǐng),也不可能找得到陛下和丞相的?!?p> 劉福通恍若未聞,心中仍在緊張思索著:“這大宋在我手中復(fù)起,也會在我手中滅亡嗎?”小明王卻是十分惶恐,一直在那里顫抖。
我汴梁城中還有十?dāng)?shù)萬將士,四十多萬百姓,怎么可能這般輕易的被破城!
“報,汴梁中軍第一道防,告破?!?p> “丞相,臣求丞相,陛下和丞相一身系以天下安危,還請速離險地啊?!?p> “報,中軍第二道防,告破?!?p> “來的好快!”劉福通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陛下,速走?!?p> 劉福通冷笑道:“說的好聽,走?往哪里走?這是陛下的中軍行宮,前面……是我大宋的數(shù)十萬大軍,普天之下,有什么人能逼得我等棄行營而走?”
劉福通緩了一口氣,恢復(fù)鎮(zhèn)定。
劉福通向跪在御案前的臣僚們橫眼一睨,夷然道:“你們讓我和陛下怎么走?往哪里走?荒唐?!?p> 劉福通離開御案,大步走向帳前,厲聲喝道:“保護(hù)陛下,我倒要看看來的是何方神圣,是能逼得我等要倉皇逃竄!”
“丞相不可親身涉險吶,丞相……”
一堆官員內(nèi)侍跌跌撞撞地追了出來,武將則紛紛舉起兵器,搶到小明王和劉福通前面去了。
大帳外,一群長槍手、盾牌兵把中軍大帳圍得風(fēng)雨不透,密密麻麻排出二十層去。
“丞相,第三道防線……”
一人跌跌撞撞撲來,嘶聲大叫,劉福通截口道:“老子已經(jīng)看到了?!?p> 那人呆了一呆,這才仆倒在地,他的背上,插著一桿長槍,槍尖已透胸而過,也不知他是怎么硬撐著闖回來的。
劉福通一眼都沒有看他,他的目光已越過躬腰挺槍,密密排布的御林軍,看向前方的茫茫迷霧之中,在那里,已經(jīng)躍出了無數(shù)的殺神,他們來了,勢如破竹,直入中軍。
“破陣!”
韓宋軍中無數(shù)桿長槍突然凌空飛起,呼嘯著,帶著勁風(fēng)投向元軍。這些死士竟然把他們手中唯一的武器投了出來,當(dāng)成了標(biāo)槍狠狠摜向元軍。同時腳下不停,緊追著槍尾撲了上來,和身撲向元軍的刀槍。
“噗噗噗”一陣陣怵目驚心的刃器透體聲,可是那些撲過來的死士居然沒有一個人發(fā)出慘呼,他們哪怕臨死,都用拳頭、牙齒,盡可能地攻擊他們面前碰得到的一切,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讓元軍攻勢為之一挫。
隨之又是無數(shù)的元軍拼命沖殺過來,靠著手中彎刀不停的沖刺,進(jìn)行第二撥沖擊。不計傷亡,用血肉之軀,撲上去,在把手中的長槍全力刺出去,刺入面前的一切的時候,和身撞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去撞擊刀槍陣,撞擊翹著獠牙的虎面盾牌。
破陣!破陣!
就在百官都在殊死一戰(zhàn)的時候,劉福通小明王等一系列戰(zhàn)將首腦都已然消失不見,包括田豐、王士誠等流。
都逃往了豐安。
此戰(zhàn)元軍大勝,克復(fù)汴梁,汝陽王俘獲的小明王皇后妃子三千多人,百官其家眷八千多人,韓宋九品之上有五千多數(shù),其余奴仆宮女三萬余,還有韓宋國印,符璽、印章、寶貨無算。
全居民五十萬,軍無所私,市不易肆,不旬日,河南悉定。功勞獻(xiàn)捷京師,汝陽王以功拜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樞密院事、陜西行臺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詔告天下。
營壘察罕特穆爾既定河南,乃以兵分鎮(zhèn)關(guān)陜、荊襄、河洛、江淮,而重兵屯太行之南,營壘旌旗,相望數(shù)千里。乃日修車船,繕兵甲,務(wù)農(nóng)積谷,訓(xùn)練士卒,謀大舉以復(fù)南疆。
同年,蝗自河北飛渡汴梁,食田禾盡,元軍攻克汴梁,蝗災(zāi)已過,但百姓以無余糧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