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晚的對話

　　青石城筷子巷紅墻深宅。

　　宅門虛掩著，并未關(guān)閉。

　　于是拖著那具新鮮的尸體推門而入。

　　再次找到那棵老槐樹，鏟子就立在墻邊。

　　小心的將外衣脫下，疊好放在一邊。

　　避免一不小心挖出萬老三的尸骨，這樣的魯莽總是對亡魂的不敬，于是仔細(xì)算好位置，用鏟子挖動土壤，一方足以掩埋掉尸體的土坑出現(xiàn)在老槐樹下。

　　將尸體放入坑中，掩埋在其中。

　　“入土為安，安心做一份有意義的有機(jī)肥。”

　　再次說出那句埋葬萬老三時說出的話語，然后輕輕跺了跺腳，讓腳下略微有些松軟的泥土更加堅硬夯實了一些。

　　夜風(fēng)襲來，老槐樹擺動腰肢，嘩啦啦一片作響，幾片青蔥的葉子從樹上慢悠悠落下。

　　呵，似乎因為肥料充足，這兩棵槐樹的長勢愈發(fā)喜人了呢。

　　抬頭看著老槐樹，常恩在心中想著。

　　夜已經(jīng)深了，隱隱生出一絲困乏之意。

　　于是穿過長長的走廊，再次來到那間破舊的房間內(nèi)。

　　天窗依然醒目的開在房頂上，剛下過雨，淤積在房頂?shù)挠晁樦宽斏系钠贫匆坏我坏温湎?，滴落在房間內(nèi)的地板上，匯聚成一灘小小的水洼。

　　并不太喜歡隨遇而安，于是悄悄在房間內(nèi)找到一塊破布，將地上的水洼悄悄擦干凈，再找到一個銅盆，接在房頂?shù)穆┒粗隆?p>　　嘀嗒——嘀嗒——

　　雨滴滴落在銅盆內(nèi)，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音。

　　似乎好久沒沒有聽過雨滴落入盆內(nèi)的聲音了，常恩在心里如此想著，心中恍然想起自己還是孩童時期，老家的屋頂似乎也像現(xiàn)在這般破陋，每到雨時，爺爺總會把家中的大盆小罐拿出來擺在地上，于是常恩總是伴著房中滴滴答答的聲音安然入睡。

　　這是兒時的聲音。

　　棺材依然擺放在地上，名叫紅蓮的女人早已躺在棺中，并未被雨水驚醒。

　　生怕驚醒了紅蓮，于是禮貌的躡手躡腳的走到窗邊，脫去外衣，悄悄的爬上少了一條腿的床。

　　于是并不太穩(wěn)的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小心的并未發(fā)出聲音的躺下。

　　“回來了？”

　　棺材里發(fā)出冷冰冰的聲音，并未帶著睡意，似乎這位奇怪的女人也同樣并未睡著。

　　“嗯?！?p>　　常恩平躺在床上，沉默片刻，輕輕應(yīng)了一聲。

　　“殺人了？”

　　又是平淡至極的一句問話，就像在問今晚的晚餐吃的是茄子還是黃瓜一般平淡。

　　“似乎有人幫忙，弩箭射殺?！?p>　　于是常恩在床上輕輕翻了個身，再次輕輕應(yīng)了一聲。

　　他并沒有說明那個潛伏在屋頂上扣動扳機(jī)射出弩箭的人是何小婷，現(xiàn)在的探事衙門主官元知將軍親隨。

　　何小婷殺人了，就在與張大力分別之后的片刻。

　　目標(biāo)是青石城探事衙門司理處的一位小小的探子。

　　常恩當(dāng)然知道這是何小婷的善意，為常恩也是為她自己清理掉一個潛在的不安定因素。

　　司理參軍褚寧那張多疑的面孔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他能感覺到這位新同事對自己的懷疑似乎正在升級。

　　常恩當(dāng)然樂于看到這位探子的失蹤能給那位嗅覺靈敏的司理參軍一個警告，哪怕只是收斂一下對自己毫不遮掩的調(diào)查。

　　他需要顧忌的事情已經(jīng)足夠多了，實在沒有余暇處處提防這把來自身后的刀。

　　他需要讓這把刀的鋒芒遲鈍一些。

　　可是就在與張大力分別片刻之后，便毫不猶豫的射殺掉一個探子，何小婷這樣的冰冷果斷依然令常恩感到一絲陌生。

　　似乎再也不是那個世界的何小婷了，常恩在心里如此想著。

　　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著今晚張大力說過的話語。

　　我不想看到我的各位老同學(xué)們因為一個愚蠢的什么東西變成嗜血的野獸，我希望咱們每次端起酒杯的手都是干凈的。

　　張大力的話像印刻在腦海中一般清晰。

　　干凈么，在床上抬起自己的手，透過屋頂?shù)目吡餄B下的月光看著。

　　似乎從那個世界開始，便已經(jīng)有些不干凈了。

　　常恩翻了一下身子，有些難以入睡。

　　“你似乎和青石府衙的那名捕頭有些投緣?！?p>　　棺材里再次傳來紅蓮的聲音。

　　她果然一直在跟著自己，常恩在心里想著。

　　“我一向和健壯的男人都很投緣?！?p>　　常恩找了一個不錯的理由搪塞著。

　　似乎沒想到常恩會如此回答，于是棺材里突然陷入一陣有些古怪的沉默。

　　“尾巴處理了？”

　　片刻沉默之后，棺材里的紅蓮再次輕輕問道。

　　“處理掉了。”

　　于是有些麻木的回應(yīng)著，常恩的聲音有些冷淡，他并不喜歡

　　“別都擠在一棵老槐樹下頭，肥太多容易燒死樹，我蠻喜歡那棵樹的。”

　　這是以一副女主人的口吻在與自己對話，常恩一怔，恍然記起了，這是那個名叫諾皋術(shù)者的組織配給自己的搭檔。

　　幾天的奔波，讓常恩險些忘掉了自己初來這個世界時獲得的身份，自己是諾皋術(shù)者組織派出的間諜。

　　間諜。

　　呵，一個常恩討厭的詞語，一個常恩同樣并不喜歡的身份。

　　“今天我們在青石城建立的一處交通站又被探事衙門查獲了，你需要盡快找出那名投靠了探事衙門的叛徒。”

　　有些尷尬的聊天很快切換進(jìn)入工作模式，紅蓮的聲音變的有些嚴(yán)肅。

　　“知道了。”

　　于是裝作困倦的打起鼾聲。

　　實在有些不想知道這個奇怪的破組織究竟在干些什么，更不想關(guān)心什么交通站被端的瑣碎問題。

　　當(dāng)那個聲音從腦海中響起后，常恩只想擺脫現(xiàn)在的穿越者困境。

　　可似乎棺材中的女人今晚頗有談興。

　　“睡了嗎？”

　　棺材里的聲音問道。

　　常恩用鼾聲回應(yīng)。

　　于是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后。

　　“和健壯的男人投緣，是什么意思？”

　　紅蓮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疑惑。

　　翻身，常恩繼續(xù)用鼾聲回應(yīng)。

　　“如果男搭檔會讓你感到舒適，我會向組織申請把我換掉，安排一個男搭檔來配合你的工作?！?p>　　一絲猶豫之后，棺材里的紅蓮說著。

　　“不用。”

　　雙目猛然睜開，常恩平躺在床上，堅硬的說出兩個字。

　　“睡吧?！?p>　　真的足夠晚了，透過屋頂?shù)钠贫纯聪蛞箍眨咽巧畛恋囊股?p>　　“好的?！?p>　　棺材里回應(yīng)道。

　　“明天不要再跟著我了?！?p>　　似乎想到了什么，常恩補(bǔ)上一句。

　　“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p>　　依然是那個有些倔強(qiáng)的回答，帶著棺材板似的堅硬。

　　滴答，滴答——

　　雨滴落入銅盆內(nèi)的聲音，讓常恩感到一絲安心。

　　破陋的房間中再次響起常恩的鼾聲。

　　“注意那個女人，注意她的傘。”

　　棺材里傳來紅蓮最后的話語，這次回答她的是常恩真實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