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陀螺停止轉(zhuǎn)動

　　桌上的陀螺轉(zhuǎn)動著，轉(zhuǎn)動著，似乎永遠(yuǎn)都不會停止的轉(zhuǎn)動著。

　　賣梨小哥沉沉睡去。

　　常恩眼睛慢慢閉合，同樣沉沉睡去。

　　空房間內(nèi)陷入了安靜。

　　意識坐標(biāo)植入成功。

　　窺探者潛入客體意識成功。

　　賣梨小哥的記憶之門轟然打開。

　　……

　　……

　　泰豐錢莊后門，胡同口。

　　“賣梨子嘞，脆甜脆甜的梨子喲——”

　　嘹亮的聲音，終于不再是嗚咽不清的嘶吼聲。

　　賣梨小哥挎著一籃梨子從胡同口的長街拐入胡同。

　　常恩站在胡同中與賣梨小哥擦肩而過，梨子的清香噴入鼻息之間。

　　“等等。”

　　常恩挺下腳步，呼喚著賣梨小哥。

　　“客人買梨子嗎，不甜不要錢喲?！?p>　　清亮的眼眸中映照著常恩的模樣。

　　“給我一只梨子?！?p>　　常恩從錢袋中掏出十文錢遞給小哥。

　　“客人選一只吧?！?p>　　小哥接過錢，將盛著梨子的籃子放到了地上，于是常恩俯下身子，在籃中挑選出一只梨子。

　　“這枚梨子不能給你，是客人預(yù)訂過的?！?p>　　賣梨小哥有些緊張的一把拿開常恩的手，將梨子重新放入籃子里

　　常恩瞇起眼睛看著籃子，呵，是五只梨子用藍(lán)布單獨(dú)包裹著，單獨(dú)放到了籃子一側(cè)。

　　于是常恩笑瞇瞇的重新挑選了一只，同樣黃澄澄水靈靈的梨子，清香再次涌入鼻息間。

　　“客人放心好啦，咱家的梨子不甜不要錢?！?p>　　賣梨小哥笑瞇瞇的挎起籃子，朝著胡同口走去。

　　賣梨小哥走入胡同，常恩站起身來，無聲的向著胡同里頭走了幾步，眼看著小哥在泰豐錢莊后院門口停下，于是常恩同樣停下了腳步，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鐺鐺鐺——

　　是敲門聲。

　　泰豐錢莊后院的小門吱喲一聲打開。

　　一個廚子模樣的男人神秘兮兮的從后院里探出頭來。

　　“東西拿來了？”

　　廚子向賣梨小哥問道。

　　于是用藍(lán)布包裹著的五只梨子遞到了廚子的手里，廚子將一個錢袋子遞給賣梨小哥。

　　“那就謝謝老古啦?！?p>　　賣梨小哥喜滋滋的收下錢袋子。

　　原來這就是廚子老古，那個已死的穿越者，曾經(jīng)與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新世紀(jì)大酒店的主廚。

　　常恩恍然。

　　東西送到，賣梨小哥轉(zhuǎn)身離開，狹小的胡同里，常恩與賣梨小哥擦肩而過。

　　徑直走到泰豐錢莊后門，老古似乎走的急了，忘記了關(guān)門，木門虛掩著，于是常恩推門而入。

　　“老蘇，這是我老家捎來的梨子，可甜了，今晚守夜你拿去吃?！?p>　　老古正在院中，向著一個面色嚴(yán)肅的男人說著什么，手中包裹著五只梨子的藍(lán)色包袱正往男人受理塞著。

　　老蘇。

　　常恩品位這個稱呼，面色嚴(yán)肅的男人很是似乎熟悉。

　　是蘇長更。

　　那位在錢庫中自爆身亡的錢庫看管。

　　蘇長更似乎是一個不茍言笑之人，于是有些尷尬的推辭著，老古熱情的繼續(xù)禮讓著，終究抵不過老古的熱情，于是蘇長更收下梨子，尷尬的說了一聲謝謝，帶著包袱中的梨子離開。

　　于是小院中只剩下常恩與老古了，這位熱情的廚子終于發(fā)現(xiàn)了

　　“你是誰？”

　　老古用有些警惕的眼神兒打量著常恩。

　　“老古，老家的人托我給你捎個口信?！?p>　　拿著手中的梨子，笑瞇瞇的看著老古。

　　“哪個老家？”

　　老古更加警惕的眼神兒看向常恩。

　　“新世紀(jì)大酒店?！?p>　　常恩笑瞇瞇的說出那六個字，于是驚駭?shù)纳裆‖F(xiàn)在老古同樣驚駭?shù)哪樕稀?p>　　“你是誰？”

　　壓低聲音，目露兇光，老古死死的盯著常恩。

　　“不要緊張，我不是壞人，我從你的老家而來，老家的人托我給你帶枚梨子?！?p>　　于是笑瞇瞇的將手從背后拿出來，打開手掌，一枚梨子出現(xiàn)在常恩的手中。

　　“這是什么？”

　　常恩慢慢的晃動著眼前的梨子，輕聲的向著眼前的廚子老古問道。

　　“是……梨子?！?p>　　似乎這個突然問出的問題有些著實(shí)出乎意料，于是老古猶豫著說道。

　　不用急，慢慢來。

　　常恩微笑著把手中的梨子再次向前伸了伸以便老古可以更清晰的看到，

　　“這是什么？”

　　更加輕柔的話語，更加輕聲的語調(diào)。

　　“是……”

　　“是梨子?！?p>　　老古依然猶豫著，只是這次警惕的神色在老古的臉上慢慢消退，沉吟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出一句并不連貫的字句，有些恍惚的神識暴露在迷茫的雙眼中。

　　“不，是我的蘋果。”

　　常恩搖搖頭，糾正著老古的錯誤。

　　于是老古茫然的神色愈加茫然，最后一絲警惕在眼神中褪去。

　　“這是什么？”

　　拿著梨子再次問道。

　　“這是你的蘋果?！?p>　　呆滯的連貫的話語從老古的嘴里清晰的說出。

　　“是的，這是我的蘋果。”

　　常恩拿著梨子，點(diǎn)頭回應(yīng)著。

　　意識坐標(biāo)植入成功。

　　窺探者潛入客體意識成功。

　　老古的記憶之門轟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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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還是泰豐錢莊后院。

　　后院的胡同外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似乎馬車停的已經(jīng)足夠久了，久到馬車上的車夫無聊的玩起了鞭子。

　　后院的門依然虛掩著，常恩輕輕推開木門，后院中空空蕩蕩。

　　隱隱聽到話語聲。

　　似乎是在廚房旁邊的小木屋中，那是廚子老古的房間。

　　于是常恩輕輕的走到小木屋外，隱約聽到房間中老古的聲音。

　　“小李，真的沒想到，真的是你?！?p>　　老古的聲音從房間中傳來。

　　于是常恩毫無聲息的走到門口外，輕輕向房間內(nèi)看著。

　　老古與一個身穿華貴衣服的男人正在熱切的說著什么。

　　“小李，真的是你，看你打扮成這番模樣，我真的不敢相信呀?！?p>　　老古對著男人感慨的說著。

　　“哈，有啥不敢信的，老古，我發(fā)財(cái)了，我在這個世界發(fā)財(cái)了，我再也不是新世紀(jì)大酒店的那個臭保安啦?！?p>　　男人發(fā)出得意的笑聲，似乎有些羨艷，似乎有些自卑，老古尷尬的陪著男人干笑著。

　　“老古，穿越真好呀，要不是有這次穿越，我怎么會有這種大運(yùn)呢?！?p>　　男人繼續(xù)哈哈的笑著，于是老古猶豫的搓著雙手，似乎在躊躇著什么。

　　“小李，我想求你一個事兒……我不想在泰豐錢莊干了，這里的掌柜人不好，你想想辦法，把我?guī)ё甙伞！?p>　　老古躊躇片刻，終于開口哀求道。

　　“哈，老古，你也有求我的這一天，記得在新世紀(jì)大酒店的時候，你可是瞧不起我的?！?p>　　是男人得意的聲音，似乎想起了上一個世界的往事，話語里帶著一絲絲的恨意。

　　“當(dāng)初是我不對?！?p>　　于是老古尷尬的賠笑著，兩世為人，身份逆轉(zhuǎn)，眼前的廚子不得不屈服于現(xiàn)實(shí)。

　　“沒問題，我會帶你走的，現(xiàn)在我住的地方，可是要比這泰豐錢莊好上許多倍，只是在走前老古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情?！?p>　　男人說道。

　　門外的常恩挑了挑眉頭，真是一句頗有意思的對話。

　　“小李，只要我能幫忙的一定沒問題?！?p>　　似乎真的已經(jīng)厭倦了在泰豐錢莊的生活，也似乎發(fā)現(xiàn)了自己還有可用的價值，于是老古有些欣喜的說道。

　　“下月初一，有個賣梨的小哥會來到此處，這人你認(rèn)識，就是經(jīng)常來賣梨子的巧哥兒，巧哥兒會帶著用藍(lán)包袱包好的五只梨子，記住，一定要把五只梨子交給錢庫看管蘇長更，就說是自己老家種的梨子，一定要讓他收下，勸著他吃下?！?p>　　男人說出了一段古怪的話語，老古面色疑惑的答應(yīng)下來，有求于人，他只好答應(yīng)下這個令他感覺有些不安的要求。

　　梨子，又是梨子。

　　常恩的嘴角現(xiàn)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現(xiàn)在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離蘇長更之死的謎團(tuán)越來越近了。

　　“老古，那我先走啦，我這樣的富人和你這樣廚子在一起時間太長，總會引人懷疑的?！?p>　　“不要忘了，是下月初一，事成之后，我會帶你離開的，跟著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男人的話里似乎依然帶著一分令人并不舒服的自傲，于是老古不再挽留，將男人送出屋外，常恩側(cè)身閃躲到一處，眼看著男人走出泰豐錢莊后院，再次跟了出去。

　　男人撩起衣服，準(zhǔn)備上車。

　　常恩出現(xiàn)在男人身后。

　　“小李，切莫上車，老家的人請我給你帶個口信。”

　　輕輕拍了拍名叫小李的男人后肩，于是名叫小李的男人猛然回身。

　　“老家，什么老家？”

　　男人同樣警惕的看著常恩，與老古一樣帶著警惕的神色。

　　呵，可疑的男人，讓我看看你這可疑的腦袋里究竟藏了些什么可疑的記憶。

　　于是一只梨子出現(xiàn)在常恩手中。

　　“這是什么？”

　　常恩慢慢的晃動著眼前的梨子，輕聲的向著眼前的小李問道。

　　“是……梨子?！?p>　　似乎這個突然問出的問題有些著實(shí)出乎意料，于是小李同樣猶豫著說道。

　　不用急，慢慢來。

　　常恩微笑著把手中的梨子再次向前伸了伸以便小李可以更清晰的看到，

　　“這是什么？”

　　更加輕柔的話語，更加輕聲的語調(diào)。

　　“是……”

　　“是梨子?！?p>　　小李依然猶豫著，只是這次警惕的神色在小李的臉上慢慢消退，沉吟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出一句并不連貫的字句，有些恍惚的神識暴露在迷茫的雙眼中。

　　“不，是我的蘋果。”

　　常恩搖搖頭，糾正著小李的錯誤。

　　于是小李茫然的神色愈加茫然，最后一絲警惕在眼神中褪去。

　　“這是什么？”

　　拿著梨子再次問道。

　　“這是你的蘋果。”

　　呆滯的連貫的話語從小李的嘴里清晰的說出。

　　“是的，這是我的蘋果?！?p>　　常恩拿著梨子，點(diǎn)頭回應(yīng)著。

　　意識坐標(biāo)植入成功。

　　窺探者潛入客體意識成功。

　　小李的記憶之門轟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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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名的碩大府邸出現(xiàn)在眼前。

　　兩只石獅子盤踞在門口兩側(cè)。

　　兩棵高高的大槐樹分布在石獅子兩側(cè)，清冷的月光照下，槐樹的陰影扭曲著投射在地上。

　　大大的牌匾掛在府邸門上。

　　忘鄉(xiāng)。

　　孤零零的兩個字鏤刻在牌匾上。

　　朱紅色的大門緊緊關(guān)閉著。

　　于是常恩邁步走上石階，來到門前，陡然用力推開大門。

　　小橋水榭，樓臺亭閣。

　　華麗的景致一瞬間涌入眼中。

　　似有裊裊的絲竹之聲響起，輕柔的隱約從府邸內(nèi)部傳來，于是常恩循著音樂的聲音穿過一座座樓閣，一座大殿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燈火通明，音樂的聲音愈發(fā)清晰了，聲音是從大殿中傳來。

　　于是豁然推開殿門，邁步走進(jìn)大殿。

　　閃耀的光刺入常恩的眼。

　　金銀堆滿了半個大殿，珠寶一層層鋪在地上。

　　名叫小李的男人站在殿中手持酒壺舞動著，猙獰的面貌嘶吼著猙獰的聲音。

　　“有錢啦，我有錢啦?！?p>　　“錢錢錢，都是錢！”

　　瘋狂的嘶吼著，不帶一絲理智。

　　“哈，有客人來啦?！?p>　　似乎看到了常恩走入殿中，于是男人停止了嘶吼，猙獰的目光注視著常恩。

　　“客人，看，我有好多好多錢，好多好多好多錢?！?p>　　隨手撥弄著身邊的金銀，金砂從五指間流下，散落到地上。

　　“是的，你有很多很多錢?！?p>　　常恩平靜的回應(yīng)著。

　　“客人，我有很多很多錢，我來請你喝酒，我來請你聽曲，我來請你看舞，你看，我有很多很多錢……”

　　小李繼續(xù)嘶吼著，于是殿中的音樂更加大了幾分。

　　一個面蒙黑紗的女人拿著酒壺從殿后走到常恩面前，拿起常恩身邊的酒杯為常恩斟下一杯酒。

　　“客人，喝酒啦?！?p>　　酒杯遞到常恩面前，女人魅惑般的聲音輕飄飄傳入常恩耳中。

　　“好的?！?p>　　平靜的接過酒杯，卻并未飲下。

　　“客人，看舞啦?！?p>　　女人閃身向后退了一步，舞動起纖細(xì)的腰肢，擺動起豐腴的身體。

　　“好的?！?p>　　常恩平靜的回應(yīng)著，低垂下眼簾。

　　勿聽，勿看，勿視。

　　常恩在心中緊緊念著。

　　“客人，喝酒啦?！?p>　　女人舞動著，繼續(xù)勸說。

　　“客人，聽曲啦?！?p>　　女人舞動著，殿中的音樂更響了幾分。

　　“客人，飲酒啦。”

　　女人繼續(xù)舞動著，繼續(xù)勸說著。

　　勿聽，勿看，勿視。

　　常恩在心中緊緊念著。

　　是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常恩在心中重復(fù)著。

　　“李春夢，留下吧，你看這里多好呀?！?p>　　女人繼續(xù)舞動著，在下一刻突然喊出了常恩在前世的名字。

　　于是心中的所念在一瞬間蕩然無存，常恩猛然抬頭看向眼前的女人。

　　女人繼續(xù)舞動著。

　　音樂的聲音似乎更大了，女人舞動的頻率更快了，酒杯中濃稠的酒業(yè)散發(fā)出攝人心魄的妖冶紅色。

　　“李春夢，留下吧，你看這里多好呀，我不會傷害你的?！?p>　　繼續(xù)舞動著，繼續(xù)叫出常恩在前世的名字。

　　似乎……這里真的挺好的。

　　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而后陡然掐滅這一瞬間的念頭。

　　不，是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常恩拼命在心中重復(fù)著。

　　于是反手拿出了黃澄澄的梨子，冷笑著看向女人。

　　“這是什么？”

　　梨子拿在常恩手中，常恩向女人問著。

　　“李春夢，你穿越三重夢境回不去啦，留下吧，留下吧，這里挺好的，我不會傷害你的。”

　　女人繼續(xù)舞動著，答非所問，繼續(xù)叫出常恩前世的名字。

　　不要急，慢慢來。

　　“這是什么？”

　　梨子依然在手中，依舊問出相同的問題。

　　似乎被這古怪的問題問的著實(shí)有些惱了，于是一瞬間女人停下了舞動。

　　“李春夢，你總是喜歡問這般奇怪的問題，就連在夢里都是，我告訴你，是梨子，是梨子，是梨子?！?p>　　女人有些厭惡回答著，反手狠狠拍打掉常恩手上的梨子。

　　黃澄澄的梨子掉落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滾落在女人腳下。

　　于是一絲冷笑浮現(xiàn)在常恩的面前。

　　“不，這不是梨子，這是我的蘋果?！?p>　　彎腰將梨子重新?lián)炱?，拿到女人面前，常恩一字語句的說道。

　　女人的身影在一瞬間扭曲，杯中的酒液在一瞬間變?yōu)樾杉t的鮮血，燈火通明的大殿在一瞬間黯淡下來，金銀堆砌的小山化為一座座墳丘。

　　一切開始模糊。

　　一切開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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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恩猛然睜開眼睛，從桌子上爬起來，空蕩蕩的屋子里，賣梨小哥還在沉睡著。

　　近乎慌亂的拿起桌子上的小陀螺，幾次有些手忙腳亂的扭動陀螺的木柄，陀螺終于在桌子上旋轉(zhuǎn)起來。

　　旋轉(zhuǎn)著。

　　旋轉(zhuǎn)著。

　　繼續(xù)旋轉(zhuǎn)著。

　　五

　　四

　　三

　　二

　　一

　　在心中默念著數(shù)字，常恩死死盯著桌面上的陀螺。

　　下一刻，旋轉(zhuǎn)的勁力慢慢消失。

　　陀螺晃悠悠的停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