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地獄變（二）

　　又是那個聲音。

　　一閃即逝的出現(xiàn)在腦海中。

　　毫無意外，一絲沉默壓抑的震駭出現(xiàn)在張大力與何小婷兩人的臉上，張大力皺眉思索著，何小婷驚伸出一只手來掩蓋住了因驚愕而張開的嘴巴。

　　常恩觀察著兩人，張大力的反應一如往常，而何小婷的反應在常恩看來一如既往的夸張。

　　聲音已經(jīng)是第三次出現(xiàn)了，何小婷本大可不必做出這樣的舉動。

　　秘境。

　　一個此前從未聽到過的新名詞。

　　從第一次單純的人數(shù)通報到第二次抹殺機制的突然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再一次出現(xiàn)的秘境。

　　似乎那個聲音正在將越來越多的規(guī)則透露給穿越者們。

　　秘境？一個很通俗卻又欠缺了詳細解釋的詞語。

　　而后聲音再也沒有任何提示的消失。

　　聲音來的太快，去的同樣太快。

　　一瞬間狹小的屋子里突然安靜下來，

　　秦老二誤以為是自己對吳稻子秘辛的講述讓屋中氣氛過于凝重，于是試圖開解一下這明顯有些緊張的氣氛。

　　“這世上處處皆是名利好，有利可圖總有人會做出逾越之舉，即便是本朝第一畫師吳稻子怕也跳不脫這名利圈圈吧?！?p>　　這個色瞇瞇的前天盛德看守主管難得說出一句頗有深意的話語。

　　“請問這吳稻子在做畫之時如何做出了逾越之舉？”

　　驚駭之色隨著聲音的消失在張大力的臉上慢慢褪去，他本不是附庸風雅之人，猶記得上學的時候，張大力對美術尤其十分討厭，每次上國畫課時，一張調(diào)色盤里五彩繽紛的顏色總會被張大力笨手笨腳的調(diào)成一團黑糊糊灰坨坨的靈魂顏色。

　　張大力難得對一副畫表現(xiàn)出如此興趣。

　　常恩知道，張大力的興趣同樣僅僅只是來自那個秘境的名稱。

　　忘鄉(xiāng)·地獄變。

　　那個帶著夢魘氣息的地方與一副題材古怪的畫終于聯(lián)系在了一起。

　　“起殺人之念，行殺人之事?！?p>　　秦老二看了張大力一眼，再次重復著片刻之前說出那句片刻之前說過的話語。

　　何小婷沉默著并未插嘴，似乎早就已熟悉這幅古怪畫作之后的故事。

　　“官差老爺，您有沒有想過，吳稻子在創(chuàng)作此畫時已是功成名就的高齡之身，以如此身份為何還要偏偏挑戰(zhàn)《地獄變》這般宏大的題材？”

　　說起自己行當?shù)耐?，眼前色瞇瞇的秦老二突然變得嚴肅正經(jīng)起來。

　　并不是吊人胃口故弄玄虛，秦老二僅僅只是略有感慨的停頓片刻，繼續(xù)講著這樣一場畫界懸案。

　　“是因為一位后生?！?p>　　“彼時的帝都，一位名叫皇甫的后生正在崛起，這位畫壇新秀不但相貌英俊而且畫藝超凡，所畫鬼神之形勢若脫生一般，吳稻子在這位后生的身上隱約看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影子，他知道這位年輕人必將超越自己，成為這個時代的第一畫手?！?p>　　“可總有一絲隱藏在心中的不甘吶，每天都小心翼翼接收著關于后生畫手的消息，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可心中的祟卻在肆意生長著?！?p>　　“終于有人看破吳稻子心中的祟，于是一直苦求吳稻子一作而不得的青龍寺主持廣笑禪師看到了機會，他想到了一個吳稻子無法拒絕的理由，邀請吳稻子與皇甫后生一同入寺同做《地獄變》，懷著心病的吳稻子無法拒絕這樣一場比賽性質(zhì)的邀請，他感覺衰老的身體仍然尚有活力，于是應下了這次明知為，與皇甫后生一同入寺，可吳稻子在面對空空畫紙時卻一筆難下，心中雜念太多，已經(jīng)讓他無力隨心所欲的揮動畫筆?！?p>　　“徒弟的信息不斷傳來，隔壁皇甫要酒三十盞，隔壁皇甫飲畢已入畫室，隔壁皇甫已開卷下筆，隔壁皇甫的筆下已隱見地獄之相?！?p>　　“吳稻子面對空空的畫紙，一絲難以壓抑的焦躁之感涌上心頭?！?p>　　“吳稻子仰天長嘆一聲，將手中畫筆狠狠擲于地上，消失不見?！?p>　　“三天后，這位畫師平靜的回到寺中，幾天前的焦躁與沮喪似乎已經(jīng)從這位老畫師的身上一掃而空，他孤寂的坐在畫室之中，聽著隔壁的畫室同樣孤寂。徒弟慌張的破門而入，告訴吳稻子，就在昨夜，飲宴出游的皇甫后人與刺客襲擊喪生?！?p>　　“吳稻子平靜的喝退徒弟，隔壁的房間再也沒有那位皇甫后生的聲音傳來，筆尖在三天后終于觸碰到空空的畫紙，一天一夜之后，一副囊括了地獄全景的畫卷出現(xiàn)在眼前，畫卷中，吳稻子并未刻意描繪厲鬼猙獰，而是以新死之人初入地獄時的所見所遇表現(xiàn)各種地獄的陰慘，使觀者不寒而栗?！?p>　　“一副《地獄變將》吳稻子的聲名再一次推向巔峰，只是在此畫之后，吳稻子便宣布封筆退隱，世間再無吳稻子，世間再無《地獄變》?！?p>　　“畫評者說，只有沉淪過地獄之人才會將地獄全景如此生動的呈現(xiàn)在這人世之間?！?p>　　“坊間有風言，皇甫后生的莫名遇刺似乎頗有隱情?！?p>　　“吳稻子以一副《地獄變》穩(wěn)固了自己的聲名，只是當下一個皇甫后生出現(xiàn)的時候，他還能不能再做出一副《地獄變》呢？”

　　“名利名利，總是逃脫不掉，酒色酒色，同樣我也逃脫不出?！?p>　　“吳稻子好名，我秦老二好色，說起來大家喜歡的本就都是喜歡這般虛無縹緲之物，不過他入的十八層地獄，我入的是皮囊幻象，大家彼此彼此?！?p>　　常恩很意外眼前的這位秦老二可以說出如此頗有哲理思辨的話語，看起來這位已經(jīng)被開除的前天盛德典當行看守主管似乎并不像預想的這般草包。

　　是了。

　　當殺意在茫然的心中涌起時，一念心動，那位老邁的畫師便已墮入了地獄吧。

　　真是一個有意思的故事。

　　在一瞬間，常恩洞察了忘鄉(xiāng)與《地獄變》的聯(lián)系。

　　秦老二因色入忘鄉(xiāng)見色。

　　武鏢頭因酒入忘鄉(xiāng)見酒。

　　錢掌柜因饕餮之好入忘鄉(xiāng)見饕餮之食。

　　吳稻子因殺意入地獄而做《地獄變》。

　　何為忘鄉(xiāng)，心有思便有所見，身在忘鄉(xiāng)，不見歸途。

　　忘鄉(xiāng)，是每一個人心中的巨大夢魘。

　　打開那座府邸的大門，心中的夢魘便會撲面而來。

　　幾乎已經(jīng)是不言而喻的答案，找到地獄變，便可找到忘鄉(xiāng)。

　　這著實是一幅頗有故事的畫卷。

　　“傳令下去，不管是明堂還是暗市，全城搜尋《地獄變》線索，哪怕尋著了只言片語，速速來報?！?p>　　張大力一把推開房間的門，向著手下們發(fā)出命令。

　　于是擁擠在院中內(nèi)外的捕快們領命而去。

　　秘境：忘鄉(xiāng)·地獄變開啟。

　　常恩隱隱感覺自己似乎與那座巨大的夢魘越來越近，他無聲的看向何小婷發(fā)現(xiàn)何小婷同樣正在沉默的看著自己，已經(jīng)入夜，一位伶俐的小捕快在狹小的房間中掌上一盞燭燈，飄搖的燈影之中，何小婷的身影在墻壁上扭曲再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