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超度亡魂三千三
水壺之事，暫且不提，楊善已經(jīng)出門去。
月光如水，如今已是四月，四野不時有聲聲蟲鳴，更添了幾分靜謐。
楊善步步小心，若是被巡夜的官兵發(fā)現(xiàn)，這犯夜的罪名，最少也要鞭笞四十。
如今他已經(jīng)是皮骨后境，有心隱藏，尋常官兵還真難以發(fā)現(xiàn)蹤跡。
穿過個個坊市，白日里喧鬧的朱雀大街也變得沉寂，整個長安城，已然是在睡眠之中。
不多時，他就來到目的地。
安仁坊，信國公府。
擺著的尸體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只待唐皇一聲令下，將這位一品大員厚葬。
對這國公府，楊善也算是輕車熟路，他緩緩走著。
國公府恢宏，占地面積極為廣闊，其中有假山流水，石橋拱衛(wèi)水流之上。
行了許久，楊善到極為偏僻之處，此時，他正站在一地窖口。
這本尋常的地窖，殊不知，葬著幾千條人命。
戴昌邑這些年擄掠的孩童尸體，都被堆積在這地窖中處理。
也不知這狹小的地窖，是否能放得下如此多的亡魂。
楊善深吸一口氣，打算進(jìn)入其中。
這就是他此來的目的之一，那些亡魂，應(yīng)該有人超度。
生前受苦，死后不能也在這骯臟的國公府沉眠。
剛一打開地窖，他就感覺一股極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耳畔還有聲聲慘叫，凄厲異常。
那些孩童，還都是慘死之人，化為鬼物，也實屬正常。
想來這地窖也被戴昌邑安排有封印手段。
若不然，恐怕不用瞎眼老人出手，就這些亡魂就能夠?qū)缆緜€干凈。
楊善不猶豫，縱身跳下，剛一落地，就感覺腳下被硬物硌了一下。
正好是出門時硌到的地方。
不由得，他又想起金鳳來，
低頭一看，楊善卻直感覺脊背發(fā)涼，身上都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
腳下不是別物，正是一顆頭蓋骨！
這頭蓋骨不甚大，正好符合孩童特征。
也不知是在這地窖中封存了多長時間，地窖陰冷潮濕，骨頭都已經(jīng)枯朽。
禁不住楊善一腳，原本還算完整的頭蓋骨，竟然化成了八瓣。
這可如何是好！
沒成想，剛一進(jìn)來就這么刺激。
“罪過罪過。”
楊善連忙告罪，小心抬起腳，還甩了甩粘在腳上的骨頭茬子。
這場面，實在滲人！
雖然明知有判靈之術(shù)業(yè)火護(hù)身，他依舊是難忍心中恐懼。
但既然做了決定，今夜定然不能無功而返，咬了咬牙，楊善只能繼續(xù)向前。
他剛邁步，卻感覺后面衣服有拉扯之感。
強(qiáng)忍恐懼一回頭，楊善瞬間感覺到了后唐的熱情。
只見他身后，站滿了大小孩童，有男有女，神情木訥，一個個瞪著眼睛，正盯著他看。
這些孩童，個個臉上都是陰氣繚繞，面色呈淡紫，眼眶嘴唇皆烏黑。
楊善還未緩過神，其中一位女童走出來。
看著他，手捧著方才被踩爛的頭顱，臉上的委屈毫不加掩飾：
“你剛才，踩爛了我的頭?！?p> 這聲音，空靈而又幽遠(yuǎn)，正常人根本難以發(fā)出。
一瞬間，楊善感覺根根汗毛直立。
這……
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把人的頭都踩爛了，是不是故意的，還有那么重要嗎？
楊善想問一句：你如何能證明這是你的頭？
畢竟這么多人在這。
不過，他終究還是選擇了認(rèn)慫。
騰。
楊善手中，業(yè)火升起，碧藍(lán)的火苗閃爍，映在他的臉上，竟顯露出幾分詭異。
看到業(yè)火后，那些孩童亡魂都恐懼的往后退了一步。
這東西對他們來說，可是極為致命。
“我今日來此……你能不能先把那頭顱放下？”
楊善猶豫好久，才鼓起勇氣開口。
不過，當(dāng)看到女童手中的頭顱之后，又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女童答應(yīng)，卻小心的把頭顱放在楊善腳邊。
楊善此刻，當(dāng)真是有苦難言。
這都是些什么陰間操作？
明明是你的頭，為何要放在我腳邊？
沉默許久，他才終于再開口，將此來目的，包括戴昌邑暴死之事，一一告知。
那些亡魂聽完，并未有大仇得報的喜悅，終其原因，這不過是一幫孩子。
或許其中，有人陽間壽命已過幾十歲，但一直被封在地窖中，終究還是孩童的心智。
在他們的世界，哪里有那么多是非對錯與曲折。
但楊善的善意，他們還是有所體會。
詭異的安靜并未持續(xù)許久，這些亡魂紛紛欠身，對他鞠了一躬。
如此景象，再想起他們生前所遭受的苦難，誰能不動容。
楊善沒有猶豫，他盤膝坐下，按判靈之法中的渡靈術(shù)，口中輕聲低吟頌唱。
只見他口中的字句，竟化作了點(diǎn)點(diǎn)晶瑩金光。
起初不過螢火，但終成了燎原之勢，最后，整個地窖都被這金光占據(jù)。
原本亡魂臉上的戾氣開始消散，臉色也逐漸正常。
不多時，便都與正常孩童無異。
他們開始隨著金光消散，從頭到腳，一個接一個。
迎著月光，金光沖天而起，直奔天穹而去。
消散的瞬間，孩童口中，都是歡聲語。
等最后一個亡魂消散，楊善睜開眼，也不知是喜是悲。
這本就應(yīng)該是他門的宿命。
“三千三?！?p> 他口中呢喃一句，正是方才亡魂的數(shù)目。
每一個，都記在了心中。
楊善吐了一口濁氣，并未急著離去。
行于地窖之中，隨處可見胡亂擺放的尸骨。
此時，他已經(jīng)不會感覺恐懼。
等行至最中間，楊善見一人高的白骨山。
怒氣沖天起，腹如火中燒！
這戴昌邑，那般輕巧的死了，實在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三千三百條人命，不是他一死就可以償還的。
站定片刻，該做的，該看的都已經(jīng)完成，楊善準(zhǔn)備出去。
不過，還未轉(zhuǎn)身，忽見骨山之上，有一縷黑氣緩緩升起，裊裊騰空后，直奔他而來。
速度之快，還不待楊善反應(yīng)，就已然沒入他的身體。
那黑煙并不罷休，多方旋轉(zhuǎn)，才盤踞于他靈臺之處。
楊善頗惶恐，畢竟平白無故身體里多了這么一東西，多少有些膈應(yīng)。
但任他如何探察，都不見任何痕跡，身體也毫無他恙，最終只能放棄。
劍氣揮撒，寸芒頻發(fā)，斬于地窖上，不多時，地窖就轟然坍塌。
如此，這些孩童也算有了埋骨之處。
出地窖，月光揮灑，楊善彈了彈身上的塵土，吐了一口濁氣。
他感覺，身上輕松了許多，也不知是因為方才那黑氣，還是因為放下了三千亡魂之事。
楊善并未回永明坊，他還有事要做。
還未等他離開國公府，卻在墻頭之上，看見一位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