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材施教
深夜，斯塔鎮(zhèn)，一處豪華宅邸。
屋子三樓的走道窗戶碎了一地，墻上遍布火球砸出的焦痕和奧術能量轟擊出的凹坑，顯然發(fā)生過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但現在已經歸于寂靜。
血夫人的那位侍從——斯諾，無力地依靠在墻角，抽痛喘息，左手臂耷拉著，還在淌血。
然而他并不是輸家，走廊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尸體，是這座宅子的主人——一個奴隸商人，以及他的妻子和孩子，外加他雇來的護衛(wèi)。
血夫人悠哉地站在滿地的血泊和玻璃碎渣中，抽了口煙斗。
“還是太嫩了啊，斯諾，鬧出這么大動靜，最后還要我來幫你收拾爛攤子?！?p> 斯黛拉踏過血泊走來，輕揮煙斗，斯諾的傷口閃過一道微光，不再流血。
“萬分抱歉，師父......”斯諾低頭，無言以對。
奴隸貿易在斯凱爾王國被明令禁止，這位倒霉商人干的是跨國生意，將西方精靈領地中一些零散村子的村民擄來，再高價轉手到其他地方，這宅子的地下有一座臨時監(jiān)牢，正是斯黛拉來此的原因。
血夫人不止于在斯凱爾和貴族王室們玩政治游戲，她也在積極地和其他種族建立聯系，對這些精靈奴隸的救助會為她和精靈王國建立初步的往來。
斯黛拉對斯諾淡淡一笑，她的笑容總有種說不清的鬼魅感：“還能動吧？去把尾收了?！?p> “是，”斯諾明白師父指的是什么，些微踉蹌地站起，“具體要怎么辦？這宅子里少說還有十來個傭人?！?p> “全殺了?！彼棍炖L輕云淡地吐出一口煙氣。
見斯諾愣在那，斯黛拉微微搖頭：
“我們干的事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既然都干了，為何不做絕一點？潛在的麻煩一刀砍完，省時省力——注意清理痕跡。”
“......是。”斯諾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領命離開。
斯黛拉站在血泊中，沒有走，瞥了眼墻角的陰影。
“老頭子，你主動來找我可不常見。”
陰影中，約爾頓手持他那老木魔杖，小心翼翼地走出。
“我也不想見你。”約爾頓的神情比見里維時還要嚴肅許多，稍微接觸過地下世界的人，都清楚和血夫人打交道有多危險。
“我確實向‘會所’發(fā)出了委托，畢竟學院近來確實遇到了些難搞的麻煩，”約爾頓毫不拖沓，直接道出了來意，“但你為什么要把里維推薦過來？我得斗膽問問血夫人到底揣著什么心思?！?p> 很少見地，斯黛拉哈哈地笑出了聲：“看來他給你制造了不少驚喜?！?p> 約爾頓撇了撇嘴。不過老實說，里維好歹自己收了尾。
“你明白的，我這人做事當然會帶點小心思，”斯黛拉轉過身去，不再看著約爾頓，“不過先不管我的圖謀，你難道不覺得，那小子挺適合當老師的嗎？”
約爾頓剛想反駁一句，但仔細想想，任教這么多天，里維似乎確實做到了許多老師做不到的事，尤其是對洛里兄妹的教導。他自己此前也一直關注這對天才兄妹的情況，思忖要不要對他們進行額外的教育。
“你是說你讓他來只是因為合適？”
“對了三分之一，不過另外三分之二，我建議你別再繼續(xù)問下去。”
斯黛拉揚了揚煙斗，身形化為一灘血水，融入了地面的血泊中，獨留約爾頓一人。
王立魔法學院的雙休日，學院里沒什么人，住宿的學生要么出門玩去，要么躺在宿舍呼呼大睡。
但教學樓中央的方形草場上，里維和洛里兄妹似乎沒有享受雙休日的心思。
“哈！”
短促的吐氣聲從伊恩喉嚨中爆出，他正和一個木人進行搏斗。另外兩人則遠遠坐在一旁，伊薇專心地看書，里維則緊盯伊恩的每一個動作。
一個魔法師學徒，和一個魔法造物在魔法學院徒手搏斗，這場景少說有點奇怪，但這正是里維對伊恩的“因材施教”。
雙方熟絡相處以來，里維發(fā)現這兩兄妹都具有很獨特的才能。
無論多復雜的陣圖，伊薇都能過目不忘，而伊恩因為需要幫家中干活，對身體強化、輔助類的魔法有自己獨到的研究，而且對于拿自己做實驗樂此不疲。
外加兄妹倆都是把學習魔法當消遣的狠人，里維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就在休假時間給兩人開起了小灶。
他教授了伊恩一些格斗技術和武器技術，并鼓勵少年經常實戰(zhàn)。
里維有聽過傳聞，斯凱爾王國軍正在尋找將魔法應用在肉搏戰(zhàn)中的方法，考慮到將來的發(fā)展，魔武雙修的伊恩或許可以進入王國軍隊擔任顧問。
“魔法師善于近戰(zhàn)不是常識嗎？”他是這么對伊恩說的。
伊恩學的很快，步伐和拳法上還有些許僵硬，但已經能和里維操控的木人有條不紊地進行戰(zhàn)斗。
至于伊薇，里維還是認為陣圖師的訓練對她來說有點操之過急，不過在按部就班學習的同時，里維也會找時間為女孩講解一些陣圖的基礎知識。
實戰(zhàn)訓練五分鐘一回合，里維看時間喊了停：“好了伊恩，休息下吧?！?p> 伊恩點頭抹了把汗，但氣息沒多紊亂：“老師，其實我還不怎么累。”
嚯，里維微笑點頭，這孩子體能確實牛，加上有基本的強化魔法作用于身體，耐力和抗擊打都高了一個等級。
“那正好，我們換換口味，講點新東西，伊薇也過來?！?p> 女孩麻溜地從草地上起身，兄妹倆滿懷期待地在他面前站直。
里維指尖紫光躍動，隨手在另一只手臂上畫出兩個陣圖，圖樣非常簡單，只有幾個幾何圖案，相比最低級的“點燃術”陣圖都只能算是信筆涂鴉。
“伊薇，認得出來這是什么嗎？”里維將手臂展示給伊薇。
女孩左歪頭右歪頭地看了老半天，她甚至不能確定這幾個筆畫算不算陣圖。
效果越強的魔法，陣圖越復雜精細。一些大魔法的陣圖線條甚至不能出現絲毫偏移，否則效果就會變得亂七八糟，甚至成為廢圖。
里維這兩個陣圖，顯然不合標準。
“點燃術和......避火咒？”伊薇試探性地回答道。
“對了，是不是很疑惑為什么這么隨意？”
里維笑笑，往手臂上注入魔力。
呼地一下，他的手臂燃起一陣巨大的烈焰，兄妹倆都嚇的一震，但沒什么擔憂的表情，里維總是能給他倆搞出些意料之外的花樣。
他伸手招來木人，往木人腦袋上就是一拳，打擊處立馬出現了大片焦黑的痕跡。
沒多久，里維手上的火焰便自行消去，他本人則是毫發(fā)無傷。
“伊薇，說說看為什么這兩個不合規(guī)矩的陣圖能發(fā)揮效果？”他轉向女孩問道。
這一下把她問住了，女孩苦苦思索許久，但也沒有得出結論。
“那這個就留給你當作業(yè)。至于伊恩，你的任務是掌握避火咒的陣圖——當然得是標準版本的，當然也要幫下你妹妹的作業(yè)?！?p> “是，老師！”兩個孩子齊聲答道。
就在此時，一個令人生厭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里維教員，想不到這么快就又見面了。”
不用看來者，里維也能聽出這是霍頓公爵的聲音。他面無表情地回頭，霍頓公爵身后跟著吉姆·霍頓，來到了他們面前。
里維猜這家伙大概是來找約爾頓，想弄清楚自己的來頭，看看有什么把柄可抓，不過毫無疑問是無功而返。
霍頓公爵斜瞟了洛里兄妹一眼，兩個孩子也不傻，知道來者的身份，但既然老師在身邊，他們也不帶怯懦地回擊了一個眼神。
霍頓公爵皺皺眉頭，不屑地收回目光，看向里維：
“身為那位夫人的親信，居然甘愿和下等人一起玩過家家游戲，她也會有看錯人的時候啊?！?p> 里維幾分無語，這是努力想要回被我打掉的面子還是怎么著，幼稚過頭了吧。
對自己的辱罵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不過稱自己的學生為下等人，這就讓里維很是不愉快。
“還真是多謝指教，霍頓公爵，”里維陰陽怪氣地笑笑，“而您那連‘下等人’都比不過的窩囊兒子，我建議您趕快找個亂葬崗埋了，還不能插墓碑，不然您家族的聲譽都不夠扔的。”
霍頓公爵頓時怒目猙獰，但打又打不過，和這人對罵又有失形象，最后只得一甩衣襟，恨恨地拂袖而去。
待公爵走遠后，伊薇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不就是靠祖宗吃飯的貴族嗎？有什么可看不起人的?！迸⑧洁斓?，別看年紀小小，罵起人來嘴上也狠。
“別跟他們計較，浪費精力而已。”
里維看看天色，岔開話題：“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如果他倆沒預定，里維打算請他們吃一頓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開始享受起和這兩個可愛學生的相處時間了。
“今天父親說要帶我們出去吃一頓午飯?！币炼骰卮?。
這樣啊，可惜了......里維雖然臉上笑著點頭，但心里卻莫名有點失落。
“啊，父親已經來了?！币赁辈唤浺忾g看向了學院門口，驚喜地叫道。
里維循著伊薇所指方向看去，一個留著兩撇肥厚八字胡的男人站在門口，靜靜看著這邊，身材滾圓，衣著樸素卻工整體面。怎么說呢......里維覺著他有點像個滑稽的不倒翁。
男人朝這邊招了招手，笑容溫和寬厚。
“老師再見！”兄妹倆跟里維道了別，朝父親跑過去。
里維只是遠遠看著兩兄妹被父親攏入臂彎中，沒有過去。他還不認識洛里先生，只聽伊恩和伊薇提起過，照理說應當作為老師上去打個招呼的。
他竟然莫名有些不安，上一次有這種忐忑是什么時候的事，他已經記不清了。
如果某一天，他們知道了自己是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雙方的關系會變成什么樣？
里維甩甩頭清空思緒，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融入這里的生活了。
但他是那個“千面傀儡師”，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魔，他不該也不能這樣。
轉過身，里維不再看著他們。
但身后一陣腳步聲接近，伊恩又跑了回來。
“老師，父親說他也想見見你，順帶請你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