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內(nèi)擠滿了人,人群中間圍著一個攤子,一根竹竿挑著一幅簾子,上書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神手詩醫(yī)”。
石鋭凝微微一笑,擠在人群里一聲不吭的瞧著,想要看看能有什么題目來考他。
他可不知道,他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全都是殺手,只要他一個答不出來,起碼有四把匕首能同時戳進(jìn)他的體內(nèi)!
就見攤主是一位年輕的公子哥兒,年紀(jì)不會超過二十歲,長得眉目清秀,面白如玉,里里外外透著一股子靈氣。
“怪了,這個人我怎么看著這么眼熟……??!原來是蔡金鳳??!你還別說,她這一女扮男裝,還真有點制服誘惑的味道……”
石鋭凝的思想瞬間邪惡了。
蔡金鳳一看到石鋭凝,嘴角微微一翹,抿出了一絲詭譎的笑意。
石鋭凝剛想開口,就聽蔡金鳳身邊的小廝大聲吆喝起來:“我家公子乃是當(dāng)世的神手詩醫(yī),無論怎樣的病詩、病對,只須經(jīng)我家公子一劑湯藥,保證藥到病除!”
“嘩……”
這口氣也實在是太大了,圍觀的眾人立刻議論紛紛起來。
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排眾而出,手中一柄檀香扇指指點點著,不客氣的說道:“神手詩醫(yī),專門醫(yī)治病詩?還保證藥到病除?好大的口氣!在下賈朗,乃是本地貢生,不才眼下就有一首病詩,還請對癥下藥!要是你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嘿嘿!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拆了你的招牌!”
那名小廝冷眼瞅著他,指了指石桌上的紙筆道:“這位賈公子,就請把詩寫下來吧!”
賈朗也沒客氣,提筆就寫下了四句詩,說是詩,其實也就是四句打油詩:“久旱逢甘雨,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獨夜,金榜題名時?!?p> “請下藥吧!”
他放下了筆,一臉得意的看著蔡金鳳。
蔡金鳳拱了拱手,微笑著說道:“小生蔡金龍!老兄的詩非常一般,其病也跟一般人一樣,乃是患了虛弱之癥,須多吃點補(bǔ)藥方能有所起色!”
“哈哈哈哈……”
圍觀的眾人全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石鋭凝也沒吭聲,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靜待下文。
賈朗滿臉通紅地嚷嚷道:“真是豈有此理!詩詞又不是人,怎么吃補(bǔ)藥?”
蔡金鳳輕蔑的一笑道:“詩詞與人一樣,如果先天虛弱,有骨無肉、有體無神,就非吃補(bǔ)藥不可,否則就只能是令人貽笑大方了!”
“哦?那就請蔡兄弟開出藥方吧!”
“賈兄的詩乃是五言絕句,道出的是一個‘喜’字,但卻都不是真喜!其實要補(bǔ)救也不難,只需在每句前面補(bǔ)上兩個字,變成七絕,此詩方才講出真正的‘喜’,也就有救了!”
“大言不慚!你倒是補(bǔ)給我看看?”
蔡金鳳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提筆在他的四句詩前頭各添了兩個字,然后提起紙展示在了眾人的眼前。
“十年久旱逢甘雨,千里他鄉(xiāng)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老童金榜題名時?!?p> 眾人一看,確實是妙不可言,于是齊齊鼓掌,叫好聲震得涼亭嗡嗡直響。
蔡金鳳不矜不躁道:“賈兄,你說這劑補(bǔ)藥開得如何?”
賈朗自是心有不甘,只見他眼珠一轉(zhuǎn),頓時計上心來,高聲叫道:“若這四句詩說的是個‘喜’字,你的補(bǔ)藥也還算湊合!可是我的這四句詩卻是想要道出一個‘悲’字,你可有補(bǔ)藥?不才靜等賜教!”
“嘩!”眾人一片嘩然。
這四句詩明明說的就是人生四大喜事,何來“悲”之說?這不明明就是強(qiáng)人所難嘛!
聽著眾人的議論,賈朗臉上掛不住了,大聲道:“這四句怎么就不能表達(dá)‘悲’的意境了?錦上添花誰都會,意境逆轉(zhuǎn)才為高!他不是說妙手醫(yī)詩,藥到病除嗎?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個藥到病除?”
蔡金鳳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淡淡的一笑,有意無意的瞥了石鋭凝一眼,那眼神明顯是在說:“看你的了!”
“這就是今天的題目?猴年馬月的老梗了,算個毛線?。 ?p> 石鋭凝不屑的笑了笑,打開折扇輕搖了起來。
“這位仁兄!”他開始裝了。
“你這四句詩要想表達(dá)出‘悲’的意境,那簡直太簡單了,何須妙手醫(yī)治?區(qū)區(qū)不才,只要在每句詩的后面補(bǔ)上兩個字即可!”
蔡金鳳立刻接口道:“這位公子既然有興趣,那且不妨下藥吧,在下也確實是不屑為之,煩請您代勞了!”
“好說!”
石鋭凝立刻提筆,洋洋灑灑的寫了起來。
“請看這劑補(bǔ)藥用的如何?”石鋭凝瀟灑的將毛筆拍在了桌面上。
眾人忙探頭看去,就見紙上寫著:“久旱逢甘雨,兩滴;他鄉(xiāng)遇故知,債主;洞房花燭夜,不舉;金榜題名時,他人?!?p> “妙?。『梦牟?!能讀此佳句,真是不虛此行啊……”人群中頓時爆出了雷鳴般的喝彩聲。
那個賈朗羞的是滿臉通紅,連忙作揖道:“這個……在下佩服……”
說完他趕緊轉(zhuǎn)身鉆出了人群。
賈朗剛一走,立刻又有一人走了出來,二話不說,提筆就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在下姓杜,這是祖上的詩詞,還請蔡先生診斷!”
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原來是唐朝大詩人杜牧的那首《清明》。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p>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
這可是名聞天下的七言絕句,怎么改?難不成你比杜牧還厲害不成?
蔡金鳳一看,立刻驚訝萬分,嘖嘖搖頭道:“還真是奇了!剛才那位賈兄的詩句乃是虛弱之癥,而閣下祖上的這首詞,卻是患了肥胖之癥!”
杜公子立刻面現(xiàn)怒色,一拍桌面道:“胡扯!此乃先祖杜牧的詩句,天下人都稱贊是千古名句,何來肥胖之癥?”
人群中也有人大聲叫罵道:“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誹謗先賢的不世名作,簡直有辱斯文!大家伙兒一塊上,將他的招牌砸了,丟到湖里去喂王八!”
石鋭凝也跟著緊張起來,趕緊替她打圓場道:“各位!有理無理,目前還暫無定論,不如先讓蔡小……蔡先生把話講完,要是她說的不對,再砸招牌也不遲!”
杜公子臉色鐵青,憤憤的說道:“也罷!既然蔡先生說我先祖的詩患了肥胖癥,那就請開藥方吧!”
蔡金鳳不溫不火,淡然自若道:“瀉藥一劑,頭輕腳?。 ?p> 杜公子就是一呆,脫口問道:“瀉藥?如何瀉法?”
蔡金鳳微微一笑,提筆在每句詩上劃了幾筆。
眾人再一看,就見她將每句詩都劃去了兩個字,變成了:“清明雨紛紛,行人欲斷魂;酒家何處有?遙指杏花村?!?p> 她微笑著解釋道:“第一句中‘清明’就是節(jié)令,還要‘時節(jié)’二字何用?此乃重復(fù)羅嗦,該劃去!”
好像、似乎、也許、貌似、差不多有點道理,眾人全都皺起了眉頭品味起來。
蔡金鳳接著快速說道:“第二句中‘路上行人’,既然是‘行人’,那必是在‘路上’,何須羅嗦?當(dāng)然要劃去!第三句的‘何處有’,既然是‘何處有’,當(dāng)然是問路嘍!所以把‘借問’二字也是多余的!最后一句的‘牧童’嘛……其實也是多余……
說著話,她那提示的眼神又投向了石鋭凝。
石鋭凝心領(lǐng)神會,大腦立刻開始飛速的旋轉(zhuǎn)起來。
就聽那位杜公子嘿嘿一陣?yán)湫?,反問道:“前三句還算說得過去,這第四句么……請問蔡先生,將‘牧童’二字劃了去,那又是誰在‘遙指’呢?讓大家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