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游巷,再遇老和尚
天氣陰沉又到了晚間。
溫書還不適應(yīng)這個時代的生活,起碼他就找不到點(diǎn)油燈的火引子。只得取了一面銅鏡來到窗邊,微茫的光線里他朝鏡中看去。
老鏡生紅銹,照面人如鬼。
“這黑眼圈重的?!?p> 青稚臉,少白頭,黑眼圈,死魚眼....是熱血漫的畫風(fēng),如果此時再有一個青梅竹馬或者撒尿兄弟,溫書可以立馬喊幾句成為某某王的口號,激發(fā)光環(huán)氣運(yùn)加倍。
可惜這兒是古色古香的老民居,是鬼神雜流的玄幻世界,只配找九叔求張黃紙來貼頭。
“不該是這種痞氣,我要那種君子如玉,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塵巷陌,陌上花開....”
蓋上鏡子,溫書想著再死一次能否換張更有感覺的臉。
吱呀,孫婆用腳踢著門,然后端進(jìn)來一個籃子,“.....怎么不點(diǎn)燈?”
老人家年紀(jì)大,多少容易眼睛不好,也虧是孫婆熟悉這個院子里的各個廂房,平日里進(jìn)出的多,不然就得磕到碰到了。
“....家里長輩常言要節(jié)約用...油?!?p> 溫書咳了一聲,上前接過孫婆的菜籃子,笑了笑:“孫婆您就不用進(jìn)來了,我吃過飯把籃子送出去。”
房間里,孫婆望著溫書臉上和藹的笑容,五十多歲頂迷信一人,鄉(xiāng)下闖過老樹林,城里串過寺巷子,風(fēng)風(fēng)雨雨走來,這會兒愣是哆嗦了一下。
“那行,我先走了啊?!?p> 出了門她才想起來,本打算問一下這小林相公的表弟叫什么名字,這會兒竟然給忘了,要不回去問一下?
算了,明天天亮....不,還是中午頭在太陽底下問吧。
就這么摸黑吃了一頓有滋味的熱飯,溫書收拾籃子準(zhǔn)備還給孫婆,順便讓她幫忙給屋里點(diǎn)個燈,他實在找不到引火的東西,可挎著竹籃走到院子中間,才發(fā)現(xiàn)孫婆屋子的門都關(guān)上了。
老遠(yuǎn)隔著門縫看,是插了栓的那種。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啊,有被冒犯到。
溫書只好將籃子放在對方門口,喊了一聲,對方也應(yīng)了,招呼打完,轉(zhuǎn)身朝房間踱去,卻在走到屋子門口時猶豫了一下。
“黑燈瞎火,回去洗臉都找不到盆,再說了,這里也沒網(wǎng),睡估計也睡不著,不如出去逛逛?”
絕對不包含任何歪斜念頭,只想著初來乍到,熟悉熟悉這大雍朝繁華夜市,畢竟人家過夜不禁,一定有熱鬧能看,提前適應(yīng)下這個世界的文明生活也好。
和好奇專賣野花的鳥籠子巷一點(diǎn)聯(lián)系都無。
溫書點(diǎn)頭,關(guān)門上鎖,取鑰匙,轉(zhuǎn)身,一氣呵成,絕對是臨時起意。
出了門,外面就是堂皇的夜市,比起白日更熱鬧十倍的燈火,照的人骨頭都松快了幾分。有哲人說過,要說逛還得是晚上逛才有意思,白天逛那是閑逛,晚上則不同,比較咸。
鳥籠子巷里走了一段,目光掠過那些個夜宵攤子,賣小玩意的,衣服鋪?zhàn)?,間或一兩間紅紙燈籠的閣樓上傳來嬉笑的柔聲。
“大雍朝老百姓的精神世界很貧瘠啊?!?p> 因為所有夜場,就屬紅紙燈籠的閣樓最熱鬧,由此得出結(jié)論,有理有據(jù)。
但沒想著剛走過一個轉(zhuǎn)口,陡然就遇到了一群精神富裕的高素質(zhì)群眾,溫書踮起了腳尖。“嘿,那群人在干嘛?”
心里的原話是,一群老少爺們,大晚上來鳥籠子巷,放著有意思的地方不去,在一茶館邊上聚著,難道這茶館里有更有意思的?
這必須得去瞧瞧。
溫書臉皮薄,紅著臉朝人群里擠了擠,三兩步,軍體拳,彎腰鉆探,終于擠到了前面。
嚯,又大又圓——一光頭老和尚正在茶館里坐著講經(jīng)。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迦南寺......”
還是個熟人。
和尚白天剛從城外破廟路過,此時仍舊穿著黃色僧袍,低頭在茶桌邊上坐著,面前一碗殘茶,這會兒正對著桌上的油燈念經(jīng),嘴唇顫動聲音低沉,念得還挺有韻律。
溫書正好奇著,耳邊就聽到更多的嘈雜聲響。
“這和尚哪人啊,來八大巷子講佛法,怎地,佛覺得我們會下無間地獄?”
站靠前位置一男子磕著瓜子,老大的人吧大腿抖小腿硬是站不直溜,話里話外都是自己該被度化度化的樣子,引起周圍一圈的嘲諷,以及更大一圈的贊同聲。
“是啊,可不是得下地獄,最好找個窈窕女鬼差來拘我,哈哈。”
“這位仁兄,一個就夠了?要我說.........”
“......怎么也得多幾個,閻王爺難道不曉得,我們罪孽.....好重的!”
溫柔鄉(xiāng)里多沒膽英雄,脂粉堆中盡聞臭之狗。這是放之四海遍覽古今皆準(zhǔn)的道理。
溫書聽著這些污言穢語,心中一點(diǎn)波瀾不起,夜里本就無陽光,普照不了也溫暖不到的地方,人心之暗面總是易顯。
好心的老和尚繼續(xù)念經(jīng),周圍瞧熱鬧心態(tài)的客人很快就失望了,他們更想看和尚打人,而不是被嘲諷還慫著的木魚疙瘩。就連挑話拱火的幾個閑漢也沒勁了,又不想真的留下聆聽佛法,于是散散兩兩的,人也就散了。
世間無聊處,聚散真容易。
這會兒功夫,溫書也弄明白了熱鬧的來龍去脈。
茶館本是說書的地方,今個因為白日下雨,說書先生開不了敞篷,于是歇了一日,這老和尚恰好坐上那先生的桌邊子,于是有人就以為和尚今個要來說書,更有好事者謠傳什么“花和尚坐場說尼姑,出家人思凡動夢情”。
于是人就越聚越多,紛紛扔銅錢砸桌,慫恿著老和尚趕快開嗓,可這老和尚就是一路過喝茶的,大概是不曉得周圍人一圈求佛之心,求得是歡喜佛,傻乎乎地給信眾們頌起了佛家正經(jīng),這誰樂意聽???
哎,還別說,真有人樂意聽。
人散的時候,溫書就順勢湊到了一張空桌子上坐下,叫了壺茶,聽得蠻有滋味的,他白日里剛撞見過這老和尚施展通玄佛法,鬼神之事不比花間小信有意思?
再想到從那么兇一老鬼的窩里出來,這老和尚依舊衣衫整齊,氣定神閑,那本事得多大.......于是本著多和高人接觸接觸的原則,溫書滿懷虔誠地想聽大師說法。
還有個人也樂意聽,卻是個坐在角落里的中年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