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p> 越陽樓的嘴巴和聲帶都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自然而然的便頌唱出了,那并未記載顯世有名道經(jīng)三十七篇之上的下半句隱秘之言。
“吾不知孰子,象帝之先……”
詭異的經(jīng)句聲在封閉的祖師殿一層內(nèi)回蕩,變得重重疊疊。
一瞬間,又好似是無數(shù)人同時在靜靜頌唱一樣,讓那出現(xiàn)在越陽樓眼前的諸多詭異幻影,也變得多了幾分真實的質(zhì)感,仿佛要從虛幻和過去中走出,重新復活來到世間。
只可惜,這些曾經(jīng)的幻影好像是終究欠缺了什么。
還未等它們徹底消去身上的虛幻感,轉(zhuǎn)瞬間,那點因為有人正在閱讀禁忌知識而建立的聯(lián)系,倏忽,便煙消云散,重新歸于虛幻之中。
‘我剛剛說的……難道就是隱世無名道經(jīng)三十七篇中,某一篇的零碎殘句?’
說起剛剛自己無意識的話語,越陽樓就立刻回想起了先前[仙道禁書目錄]對于這本《淵兮集》的簡介信息。
往古之時,道尊傳經(jīng)八十一篇,三十七顯世、三十七隱世,余下數(shù)篇無人所知,強稱其為一。
而北道門的諸多道術(shù)真法,其根本正是由隱世三十七篇為主干,以無數(shù)人的智慧心血澆灌而長成的七枚“道果”。
在這個世界,“道果”也就是命圖特定情況下的別稱,專指達到了仙道達到第四境,渡盡劫波,開始參運災境變化的入災道人一生道行凝聚之具象。
‘換言之……’
隨著將這本典籍中記載的知識,徹底消化完畢,當越陽樓重新回過神來時,他便將有關(guān)的一切漸漸了然于胸。
這本藏在祖師殿中的《淵兮集》中,填充道經(jīng)殘句,以瘋狂和魔性所隱藏的……
赫然便是囚龍觀,或者說……隱仙派樓觀道這一脈直指仙道第四境的部分命圖修行組合之法!
天災、地劫、人禍、命難。
無論是基礎的煉命叢,還是進一步修天宮,將命叢組合成命圖,都只是仙道起步第一個境界“命難”的前半階段而已。
正如現(xiàn)在已經(jīng)占據(jù)了越陽樓腦部的“塵根”表現(xiàn)出來的一般,要想達到完全的狀態(tài),命叢延伸出來的觸須便會本能的向外擴張,索取更多的位置。
這既是構(gòu)筑一張命圖的基礎,卻也同時是限制命叢繼續(xù)發(fā)展的枷鎖。
畢竟,人類的軀體是有著極限的,縱使盡可能多的移植命叢,以北道門秘傳之術(shù)調(diào)制的鉛汞力士堪稱怪物的身體素質(zhì),也不過是能承載至多二十到三十之數(shù)的命叢而已。
而作為代價,每個命叢的能力還會遭到相應的抵消,并需要時刻以大量靈能食物補充這些額外的消耗。
雖然并沒有往后如何“入劫”“入災”的部分。
但從這本《淵兮集》,或者說這部名為“象帝之先”的命圖修行法中,越陽樓得知,北道門一系解決“命難”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先死后生”。
所謂“先死后生”,何解也?
伴隨著腦海中的理解加深,答案便自然從越陽樓心底涌現(xiàn)了出來。
《道經(jīng)》先有言:“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道經(jīng)》復有言:“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世人真性一靈本來不昧,不過是為物形塵骸所累,方不見大道之理,淪為螻蟻凡物?!?p> ‘正如隱世無名道經(jīng)三十七篇中所言,道在空寂虛無自隱處,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若能棄絕仁義、孝慈、智慧,乃至生死和自我的話,又豈有不能死前一聞大道仙音之理?’
驟然間,越陽樓好像明白了。
整部“象帝之先”的總領(lǐng)綱要,就在于開頭那句【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之中。
假如說北道門那位當代第一人修行的[希象非空],是在似空非空的真空中,研究無量大海(狄拉克之海)潮汐漲落的道理。
那么,同為北道門“七大秘傳道果”之一,樓觀道“象帝之先”,就是從空無之中,以一次又一次毀滅的毀滅,來殺死“外相”和“形骸”,最終接近本是空寂虛無的大道,掌握世間永恒不滅的物性本身。
‘只有湊齊命叢后,再依照方法死過幾次之后,才能知道該如何完成第一境后半的修行,正式入禍嗎?’越陽樓喃喃自語,不禁是在心里想到,
——這豈非就是給自己量身定做的修行之法?
同一時間,在冷靜下來之后,越陽樓卻是又想到。
‘按照異聞司那兩個人的說法,作為囚龍觀主的白渡子,當年理應是第二境人禍,可根據(jù)樓觀道這部[象帝之先]堪稱是見鬼了的修行之法來看,搞不好越是接近死亡,才越是接近他們所求的大道,實力也就越強大吧?’
照這個細思恐極的想法思考下去的話……
越陽樓原先的許多的猜測,恐怕都是要推翻了。
假如說當年的白渡子,本來就處于即將晉升第三境入劫的邊緣。
那……
他當年從長安城,不遠辛勞來到無功縣降伏為禍數(shù)縣的漆水孽龍,因此而“重傷”,修建了囚龍觀,在本地進行修養(yǎng)、收徒、扎根。
會不會也是他這么故意設計的呢?
至少從漆水囚龍觀的建筑年代上來看,這一脈的歷史也絕不止是白渡子創(chuàng)立的短短十七年間,而是在更在的時候,這座尚且還原名為“太歲觀”的古老道觀,便已經(jīng)存在了。
搞不好……這里才是他這一脈的根本祖地也說不定?
也不知道是具體想到了什么……總而言之,當重新回到眼前的事物后,越陽樓是在心中給白渡子的危險性再度上調(diào)了一個等級,假如非必要的話,盡量都不要正面和對方發(fā)生武力沖突送死,而是認為從像‘祭龍之儀’這樣的側(cè)面入手,破壞他的計劃,才只有找到幾分微渺生機的可能。
白渡子的謀劃,就像是這條漆水河,從十七年前流淌至今,不曾有半分停歇。
置身其中,如處淵面暗流,幾無喘息之機。
人能撕碎編織好的精密蛛網(wǎng)不假。
可是……
人能永遠阻斷滔滔不絕的水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