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人的晚餐（其一）
外面的世界比亞瑟想象的要寂寥很多。
從昨晚到現(xiàn)在，雪斷斷續(xù)續(xù)，外面的路上，全部鋪滿了厚厚的積雪。
積雪有十幾厘米厚，回頭望去，自己生活的那個地方，墻角已經有一部分埋在雪下了。
他暗自期待著，雪再下大點，再下大點，把那里都埋起來吧。然后永遠都不用回去了。
雪地里，除了偶爾有些枯樹，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光禿禿的一片。地上有許多拖拽的痕跡。不知道來自什么。
天氣很冷，寒氣拼命似的鉆進骨子里。亞瑟這才覺得那里的暖氣設備有多么重要。他拉緊自己單薄的衣物，看著走在前面的AT。
AT的穿著比他更離譜，有些過長的外套掛在他身上像一件風衣，袖口很大，能看到里面纖細的手腕。外套里面似乎是一件半袖襯衫。
AT完全不受寒氣影響，自顧自地走在前面。
“冷嗎？”AT頭也不回地問道。
“嗯?！?p> “再過幾千萬年就好了，那時候冰期就會結束。加油活到那個時候吧?！?p> “好遠。”亞瑟感嘆道。
“以前，有一個美好的時代。那個時候地球上還有很多人類，他們從猴子變成裸猿，裸猿學會了生火。于是千萬年來，他們一直在生火，生火成了他們刻在DNA里的愛好。最開始用木頭，后來用煤炭、用石油，用各種各樣的材料生火，到他們死得快絕種的時候，這群家伙還是只會生火。生火生多了，連地球都跟著暖和了起來。那個時候就沒有大冰期。”
“天氣暖和的時候，有很多食物吧?！彼f，他有些后悔離開的時候忘記了帶上食物和水。
“對啊。而且那時候的人，比現(xiàn)在的家伙們要好看太多了?！?p> “為什么?父親說過，和平時代的社會選擇，讓后代越來越好看了?！眮喩唤獾貑枴?p> “那不一樣。以前的人穿得真少?！盇T回過頭，露出純真的微笑。
“……”亞瑟沉默了，他的肚子卻擅自熱鬧了起來。
AT取下禮帽，正輕輕拍著上面的雪。聽到咕咕的聲音，動作一下就停住了。
“餓了嗎?”
“嗯?！?p> “啊，忘了你這個階段對食物的需求還挺大的。你等等，我去找找。”
他覺得有些奇怪，AT在評價人類和說這種話的時候表現(xiàn)出的疏離感，就像他并不是人類一樣。
“好?！彼皇沁@么回應道。
AT戴好帽子，走向遠處。
被雪覆蓋的這片區(qū)域，是曾經的工廠的一部分，這里本該是眾多的工房，中間夾雜著供運輸貨物的車輛出入的路。現(xiàn)在，除了唯一的一處二層建筑，附近所有的房屋都被填平了。他們走的方向，正是一條曾經的路，一腳踩進積雪里，能感受到腳下是平整的路面。
兩旁的雪地則不然，那下面，還留著部分建筑物的斷壁殘垣。雪層蓋住了絕大多數(shù)高低錯落的溝壑，人踩上去，很可能因崎嶇不平的地面而失去平衡。
AT第一腳踩上去晃晃悠悠了兩下，很快又站穩(wěn)了。他看著AT慢慢走遠，視線一直追著那個少年單薄的背影，他有些擔心，擔心他也像姐姐一樣突然消失。
少年走到一個地勢較低的位置，漸漸地，只能看到帽子了，他有些慌了神，往近處走了幾步。腳下的雪里，有什么東西的棱角頂?shù)搅怂哪_。
“AT？”亞瑟試探性地詢問道。
“?。俊鄙倌昊剡^頭，大喊著回應，一臉疑惑。他的表情卻突然從疑惑慢慢扭曲。
聲音僅僅在那東西到來前一秒傳到，“快躲開！”。
他猛地一個下蹲，因站立不穩(wěn)，又跌回到了馬路上。向后翻滾的時候，他看到剛剛擦身而過的東西，主體像是巨大的肉瘤，光潔的皮膚，看起來比人類身上的要細嫩，不知是不是經常被雪水洗刷的緣故。但那不可能是正常的有機物，光潔的皮膚并不是一個整體，而是一塊塊打著補丁或縫在了一起，肉瘤上遍布著許多開口，有的地方伸出人類的足或者手，有的地方突兀地探出一個人頭，更離奇詭異的是，有些裂口處，隱隱能看到金屬管線，一些管線斷口上，滋滋冒著火花和電流。
“Eva......”往日里，父親他們就是這樣稱呼的。
這只肉瘤長著兩只手兩只腳，都是從身體主體的頂端冒出，它平時正是靠著這四根肢體像蜘蛛一樣爬行。
“往前跑，不要弄傷自己，千萬不要弄出傷口?！盇T在遠處大喊道。
他聞言快速爬起身，在雪地里艱難地奔跑起來，冷風灌進口腔里，一直往肺泡里竄去。
它沒有立即追來，第一次襲擊失敗后，它在原地迷茫了一會兒，作為主體的肉瘤處，一個眼睛長在四肢末端的中央位置，除了中間的眼球，眼睛看起來是某個不可詳說的器官的形狀。
它從雪地里一躍，向著人影的方向，落地時，身體一側有些失去平衡，偏著摔倒在地，一只手和一只腳彎曲到不正常的角度，看起來已經完全骨折了。
但肢體自己開始旋轉，扭回正常的角度。
“還好天氣站在我這邊?！甭曇魪乃纳碥|后方傳來。
少年出現(xiàn)在它背后，趁著它暫時不能動彈的時機，用匕首刺進眼睛。
肉瘤開始撲騰著四肢掙扎，少年雙手握住匕首末端，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它沒能掙脫少年和它手中的刀，反而被少年一下拖動到翻轉過來，露出了身體的腹部。
腹部的中間像是螃蟹的腹甲溝，AT抽出匕首對準那里，每戳一次都盡力旋轉一次刀身，這是為了保證捅到它的心臟時能盡快將其破壞。
仿生血液和少量機械零件一齊撒了出來，落在少年身上。它停下動彈后，AT后退一步，脫下外套開始清理。零件倒是能輕易抖落，仿生血液的痕跡落在一些地方，暫時是洗不掉了。
“狗東西?！盇T罵道。
“沒事吧。”亞瑟躡手躡腳地走了回來。
“一切ok?！盇T見狀披上衣服露出假笑。
“這個......就是eva嗎？”
“蛤？”AT有些驚訝，“你們管這玩意叫eva？你們這是要向天鷹戰(zhàn)士謝罪的?！?p> “什么意思？”
“抱歉，”AT一手扶額，擺擺手道，“突然想起來了，這名字還是她親自取的?！?p> “昨晚，外面有很多這東西在外面?！眮喩貞浀?。那些東西爬行的動靜混在風聲里，格外嚇人。
“應該是，這附近本來不應該有的。它們會被血的味道吸引到很遠的地方，也就是被Dr.Compton的傷口吸引來的?！?p> “Knight也是被它們殺死的嗎？”
“我更傾向于相信，他在擋住門前后就宕機了。切葉蟻對會動的更感興趣，NType74并沒有被完全撕得渣都不剩?！盇T想起NType74抵在門上的殘骸，他依然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那姐姐難道......”
“不，地面沒有人類的腳印，無論她是跳下來的還是爬下來的，就算立即被切葉蟻分割，也會至少留下一點痕跡?！?p> “那你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些煩躁，少年就像跟他抬杠一樣，他說一句就要回一長句，“為什么父親死在天臺，為什么沒有姐姐的腳印，姐姐到底去了哪里？”
“萬一他是自己走上去的呢？血跡在二樓就出現(xiàn)了，他就不能中刀后自己走上去嗎？”AT反問道。
“可是，姐姐......”他不愿再說下去，那個夜晚的事，正在逐漸形成傷疤，每一次揭開，都是新的疼痛。
“那得問你自己?！盇T平靜地回答，“暴風雪山莊，非無人生還模式，父親、姐姐、騎士三人死亡或消失，身為最后的幸存者，兇手只有可能是你?！?p> “不對......”亞瑟的眼睛里反射著光。
“我并沒有仔細檢查上鎖的那個房間?！盇T補充道，仿佛在說最后的死者可能藏在哪。
他想起她揮著手和自己道別的場景，淚光在她的發(fā)絲間游蕩。
“不是我......”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了。你不餓嗎？”AT換了種語氣問道。
“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切葉蟻的身上，有很多地方是從人類的尸體或者活人身上切下來裝上的，可以割下來燒烤?！?p> “不要了......”亞瑟實在不敢想象人肉燒烤是什么味道。
“那就第二選擇，那里有一窩老鼠?！?p> “我能拒絕嗎？”他問道。
“不能，你已經把第一個方案否決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