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汽車駛入嚴山縣汽車站。
車站還是林上大學離開時的樣子,灰蒙蒙的空氣中彌漫著傷感氣息。車站門前聚集著很多載客的專車司機,三五成群在那里閑聊。商販們擺著各類熟食、水果招攬著生意。林顧不得一夜長途顛簸勞頓,迫不及待的下車,整理一下壓了一夜的學員警服,對著車窗玻璃打好領帶,幾乎是小跑著到嚴山一中巷子口。他站在巷口張望著必經(jīng)此地的遠,因在車上睡了一夜,吹來的寒風不免讓人打個冷顫。而林的心中卻是炙熱的,如一口休眠的火山即將噴發(fā)出滾滾的巖漿一般。
遠,會每天重復自己的線路,上學、下課、回家,背著她那黑色的牛仔書包,低著頭,小巧而精致的下巴散發(fā)出少女的氣息。
林四下張望著,西北小縣城的早晨,有淡淡的霧靄,清水一中巷子口除過上學的學生以外幾乎什么人。林幾乎是雙腳離地般翹著腳跟,等待他心愛的遠。遠,那個提起她的名字就讓林激動、狂喜、不能控制自己的名字,怎么還未出現(xiàn)在林的視線內呢?生病了?或者睡過頭啦,鬧鐘沒有按時叫醒她?林想到所有的可能性。
遠的家離學校很近,幾乎是不到兩百米。林就繼續(xù)順著巷子往進走,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在遠家的家屬樓下,看著街道過往的其他學生,都一一進了校門,林越發(fā)焦急。這時,有人猛拍林的肩膀,林轉身去看,幾乎要叫出遠的名字。可看清楚了,才知道不是遠,原來是初中就在一起比較要好的寧默,寧默笑笑地看著林,上下將林打量了一番。
“哎吆!我的天哪!人民警察呀,很酷嘛!”寧默端詳著林說。
“一身校服而已?!绷值驼{地回應。
“等心上人呢?嘿嘿!”寧默壞笑問。
“是呀,怎么不見蹤影?!绷挚鄲灥負狭艘幌骂^。
“人家知道你今天回來,躲你唄,請假嘍!”寧默笑答。
“不可能!”林堅決回應。
“那就等著唄,傻子兄弟!我馬上要遲到,先走了!”寧默小跑,又回頭喊道“今晚我請客!給人民警察接風!”
林望著寧墨消失的背影,心里卻坎坷不安。難道遠真是為了躲自己嗎?連復讀的課都不上了?林越發(fā)焦躁不安,回家?等?開始在內心矛盾起來。
就在此時,遠出現(xiàn)了。一席紅色的羽絨上衣,淡藍色牛仔褲,修長的腿,背著黑色的雙肩書包,頭上戴著毛絨帽子,圍一條白色的圍巾,帶著卡通圖案的口罩,長長的眼睫毛,瓜子臉型,林一眼認出那就是遠!徑直從人群里匆匆地走來,低垂著小巧的臉。
“遠,遠!”林的聲音有些顫抖。
遠抬頭尋找聲音的源頭,終于在人群中看見一身學員警服的林。他還是那樣挺拔的身骨,因為警服的作用更加英俊了,短發(fā),白凈的瓜子臉,一臉善意的笑容,露出潔白不整齊卻諧調的牙齒,清澈的眸子中仿佛帶著千言萬語。
遠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就想這樣沖過去,撲入林的懷中??墒?,這畢竟是在離學校不遠的巷子,學生很多,遠又一次想到,我們不是已經(jīng)分手了嗎?他們再無瓜葛,我們是朋友,對,我們只是朋友,僅此而已。
“哦,是你,回來了?”遠取下臉上的口罩,抬頭看林,沒有笑容,帶著冷漠。
“遠,你還好嗎?”林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動情地問道。
“能有什么不好,復讀本來就是件辛苦的事情,哪能比得了省城讀大學的你呢?”遠神情淡然地說。
林聽到此話,一時有些憐惜自己的遠,用雙手去握遠的雙手,遠抽開自己的雙手,背在了自己身后。
“我就要遲到了,你快點回家吧。”遠甩開林,小跑著進了校門,又轉頭喊道:“不要再見了!你回家去吧!”就在說完的一瞬,遠轉頭時忽然有眼淚滑落。
遠徑直小跑到林看不見的轉角處,用圍巾將淚水抹去,沒有任何意識地走進教室,放下書包,掏出課本,上課,按部就班的進行每天重復的事情。結束了,徹底結束了,那個挺拔的男孩子又和自己再有什么關系呢?他去上他的大學,自己要復讀,去完成自己美好的夢想,這也是全家人的希望所在??蛇h的心還是感到戳心般疼痛,嘴唇發(fā)麻,手腳冰涼,淚水又一次不爭氣的從臉頰滑落,黑板開始模糊起來,周圍的人影也朦朧起來,仿佛一個久病的人第一次走出房間,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一般。從此我們只是朋友了,只是朋友,遠這樣告誡著自己,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個站在寒風中一身警服的林,白凈的臉被西北風吹紅,一臉熱烈而又膽怯、失望地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她不能將他就像拂去灰塵一樣拂去。本來平靜的天空中仿佛又一次大雨傾盆,雷電交加,遠的傷口處又一次流下鮮紅的血液。
林呆呆地看遠跑掉的背影,她躲避自己像躲避瘟神一樣。自己的遠,現(xiàn)在連給他握手的機會都不給,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這樣活生生的跑掉。
此時,林痛苦到極致。說要跟定自己一輩子的遠,就這樣絕情的離開自己,即使在大學宿舍時那場接電話的誤會,自己還沒有當面跟她詳細解釋,她就這樣決絕地回避了自己。林不甘心,他覺得他們的感情應該不是這樣草草收場的,他甚至還沒有正式的跟她告別,就要劃上一個傷感的句號嗎?
林失魂落魄地走在嚴山一中的巷子,耳旁的嘈雜之音仿佛都與自己無關。一個垂頭喪氣地少年,穿一身藏藍色警服,走在大街上,如喪家之犬,這個外形挺拔的少年,內心卻寫滿絕望與無助。
林又充滿迷惑,這個曾經(jīng)深愛自己的女孩子,為何因為彼此學業(yè)的變化而帶著不可思議的果斷決定?即使分手,也應該給彼此的告別一個儀式,即使分手,也要互道安好并溫柔地再擁抱一次,即使分手,也該去那座寺廟內誠懇地向神靈懺悔,原諒他們年少無知。
林不甘心,又想到必須挽回自己的愛情,愛情需要勇氣和爭取,就像當初他爭取遠的時候一樣。林是敢作敢當?shù)哪泻⒆?,既然那時候可以死纏爛打般和遠相處,現(xiàn)在也未嘗不能去挽回自己的遠。那個跟她吻得讓上帝都嘴角麻木的女孩子,那個在樓道內,緊緊相擁在一起帶著赤誠之心的戀人,又怎能說分手就分手呢?結果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
林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花,越發(fā)堅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等吧,等到遠下晚自習的時候,自己就再去找她,一定要親口告訴她,自己是多么的愛她,思念她。他要祈求她的原諒,再去好好解釋一番,去化解他們之間所有的誤會。
冬天刺骨的寒冷,林的心情卻像打翻了調料瓶,夾雜著五味與期待。摸不透的遠,摸不透的初戀,因為年輕的思維承擔不了復雜的情感,所以林是茫然而痛苦的,卻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釋去說服自己,就這樣混亂著、痛苦著、期待又絕望著。
青春是一條無盡的河流,彼此在河的兩岸,有些人遙相呼應,有些人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