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留城客房,只見林謙立于床前,不見先生身影。
床旁椅子上坐著一女子,著淡綠衣裙,背對著龐文二人,看不清樣貌。從她手部動作來看,應(yīng)該是在給床榻之人施針。
過了一會,女子站起身來,伸了伸腰,往桌邊而來。這時文敏才看清她的樣貌,柳眉丹唇,明眸善睞,儀靜體閑。
女子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慢飲起來,仿佛置屋內(nèi)他人如無物。
龐文二人見女子如此這般,也不想搭理于她,便走至林謙身旁,探望臥床之人。
“師哥呢?”龐元開口問道。
“先生說有急事要辦,臨時出去一趟?!绷种t輕語道。
“不應(yīng)該啊,師哥既有意醫(yī)治,絕不會在如此緊急關(guān)頭出去辦辦別的事?!饼嬙戳艘谎鄞采系臒o情,“他現(xiàn)在怎樣了?”
“剛剛毒發(fā)了,幸虧遇到這位神醫(yī),暫時穩(wěn)住了病情?!?p> “哦?”龐元審視了一眼桌旁女子,“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女子仍然坐在那獨飲,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冰晶火鱗,冰火相生,藥毒相輔,只能抑制,無法根源。這九針行氣之法雖可暫抑毒性,然一日毒必再發(fā),幾位還是早做準備。”
女子說完,不管他人如何,獨自起身離去。
“這人看起來倒有本事,不知是何處高人?”文敏見她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開口問道。
“你難道沒見看她裙上繡著一支荷花?”龐元開口道。
“看見了,荷,”文敏略加思索,“難道是半楓荷?”
林謙點了點頭,“她正是凌泉的首席大弟子半楓荷,這趟估計是要去藥城參加煉藥大會的。幸好今天遇到了她,不然后果難料?!?p> “不對呀,如果是半楓荷她干嘛不直接繡上半楓荷,要去繡那荷花,這兩樣?xùn)|西八竿子打不著。”文敏疑惑道。
“可能是覺得荷花比較高雅吧,你以后有機會自己問問她不就知道了。”龐元道。
“切,我還以為你什么都知道呢?!蔽拿粽Z氣有些不屑。
“人非神人,怎可能無所不曉?!?p> 三人正話語之際,房門被人推開。一看,正是先生。
“抱歉,有點急事耽擱了。”先生邊合上門邊說道。
林謙見先生回來了,心中一喜,“怎敢以私事誤先生正事?!?p> “師哥您走得如此匆忙不會是去會哪家小娘子去了吧?!饼嬙獩]好氣說道。
先生并未理會,徑直走至床前。龐元見討了個沒趣,在桌前找了個座位坐下,閉上嘴不再話語。
先生在椅上落坐,切了切脈搏,“九針行氣,看來是遇到了高人?!?p> “那可不,大名鼎鼎的半楓荷,人美藝高,估計她的煉藥水平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就是這個脾氣不太好,不過你比她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改天我?guī)湍銈儬總€紅線,結(jié)個伴侶。”龐元邊喝茶邊說道。
“那半楓荷說此癥無解,光憑這一點,先生醫(yī)術(shù)就比她高不少。”
龐元放下茶杯,“喲,真是師徒情深,這么急著為你先生說話。不知將來若有相同境況你會不會為我說上兩句?!?p> 文敏嘟嘴道:“我跟你又不熟,干嘛維護于你?!?p> “阿敏,別理他,這廝說話向來口無遮攔。我讓你們找到的草藥可曾找齊?!毕壬蝗婚_口道。
龐元從戒中取出此行購取的藥材,擺放在桌案上,“你自己驗驗吧?!?p> 先生依次看了一遍,點了點頭,而后將藥材收起。
“我千辛萬苦收集如此之多的藥材,你不表示表示?”龐元一副邀功之姿。
“要邀功的話找林院長?!毕壬従徴f道。
林謙聞言,立馬上前跟龐元客套起來。與此同時,先生已著手煉藥。
只見先生身前一只黑鼎浮現(xiàn),手中銀火騰起,銀火化成一條火龍在鼎中不斷盤旋。鼎壁上銀色火焰竄起,鼎內(nèi)龍吟聲伴隨著雷鳴聲傳出。先生捉去桌上各種藥材,有的全數(shù)放進去,有的只取一小部分放進去。藥材一入鼎,瞬間被煅燒成一股液體。
“難得一見師哥如此認真煉藥。”
“那火?”林謙何等見識,一眼便察覺出鼎中火焰的不凡。
“那是天火,林兄既然見到了還請守口如瓶。這中州上什么人居多您應(yīng)該比我清楚。”
“龐兄大可放心,謙自有分寸?!?p> 大概過了一頓飯功夫,鼎內(nèi)銀火熄滅,先生取出一玉瓶,將里面的小藥丸悉數(shù)倒了進去,塞上瓶口,遞予林謙。
林謙連忙上前去接過玉瓶,道謝了幾句。
先生單手撐著桌面,緩緩挪到椅旁。文敏見狀,急忙上前來扶他一把,待先生坐定,又倒了杯水遞過去。
先生喝過水,又從袖中取出一絲帕,試了試額頭上的汗水。收起絲帕后,運氣自我調(diào)理。看來這次煉藥費了他不少修為。
林謙見先生這副模樣,自是內(nèi)疚萬分,正欲說什么,龐元搶先道:“林兄不必多言,師哥向來如此,能幫的都會盡量去幫。你先把那丹藥取出一粒給無情服下,免得那毒再度發(fā)作?!?p> 林謙一聽,鞠了個躬,拿著藥瓶走至床前。
文敏從一開始就一直注視著先生,眼下他已調(diào)氣了好一會兒,可臉色依舊慘白,無半點血色,額頭上冷汗不停外滲,絲毫無好轉(zhuǎn)跡象。
突然她看到了什么,喊了喊龐元,“龐先生,您過來看一下這是什么?”
龐元聽她言語中有迫切之意,連忙上前朝她所指之處看去,只見先生背部有一團烏黑,并且不停往外擴大。
龐元看了一會后,斬釘截鐵道:“是血漬?!?p> “這,”文敏面露惑色,“先生就煉個丹藥,怎么會有如此一大攤血漬?”
“只有一種解釋,他回來之時早已受傷?!?p> “不可能啊,他剛剛坐床邊把脈之際身上并無半點污漬?!?p> “有的神兵重創(chuàng)人之后并不會立即留下創(chuàng)口,而當傷者驅(qū)動全身真氣之際傷口便會浮現(xiàn)。”
“龐兄說的難道是天海家的陰陽炎水刺?”林謙走了過來道。
“不好說,”龐元搖了搖頭,“這世間異寶眾多,我這井底之蛙不敢妄自揣摩,一切只能等師哥來解惑了。對了,那無情如今怎樣了?”
“這藥真是神藥,一粒過后,從脈象上已趨于安穩(wěn),相信再過不久就能醒來?!?p> “林兄如此掛懷,這無情不僅僅是你故友之徒那么簡單吧。”
“這……”林謙欲言又止。
“林兄既有不便,那就別說。我也只是好奇隨口問問罷了?!?p> “多謝體諒,待日后時機成熟之際,我必當面言明曲直?!?p> 二人交談之際,先生散了氣,睜開雙眼道:“這藥共有十二粒,三天服一粒,可保無虞?!?p> “勞煩先生費心了,不知您身上的傷……”林謙說著說著沒了聲音,他也不知這問題問得冒昧不冒昧。
“無妨?!?p> “師哥,我給您號號脈?!?p> “別忙,我自己的傷自己心里清楚?!?p> “師哥,你是不是到那天,天邊城鎮(zhèn)去了?”
先生端坐不言。
龐元猛然站起身來,“她就是個瘋子,您還去招惹她作甚?!彼呎f邊拍打桌子,情緒甚是激動。
林文二人從未見過龐元從此失態(tài),即使是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他也泰然自若。如今見他如此神色,這事必不一般??墒撬麄儍扇诉B是什么事都不清楚,又能說些什么呢。
過了一小會兒,先生輕聲道:“我有個病人在那,我總得走這一趟吧。”
“人命關(guān)天,自己的命就那么輕賤嗎?”龐元的語氣很輕,似是在質(zhì)問自己一般。
先生突然站起身來,“此間事了,各位,先告辭了。”
林謙萬萬沒想到先生會突然辭行,一時有些失措,定了定心神后問急忙道:“先生,這藥服完又該如何?”
“阿敏,一個月后帶林院長和這位病患到小峰山上?!?p> “???”文敏愣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切記,一個月內(nèi)不要聚氣行氣,也不要去吃什么滋補東西,更不要去服用別的藥物,否則我也無能為力?!毕壬茡P的聲音傳來,人早已無了蹤影。
見先生走后,文敏急忙問道:“龐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龐元一臉茫然。
“那你剛剛那么激動是為哪般?”
“我見師哥受傷自然心急?!?p> “你說的‘瘋子’又是誰?”文敏打破砂鍋問到底。
“有嗎?我有說過嗎?”龐元裝傻充愣,連連回避。
龐元越是遮掩,文敏越是心急??伤麍?zhí)意不說,自己又如之奈何?
她沒再問下去,低垂下頭,眼里只有身前那一方小小土地,沒再向旁邊看一眼。落寞之意,躍于身遭。
龐元見她這副模樣,終歸于心不忍,低沉道:“那是他自己的債,別人摻和進去只會徒增因果。你若是信他,便由他自己去解決?!?p> 一個時辰后,無情醒了過來,身體也并無不適。林謙簡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述了一遍后,又把先生的叮囑轉(zhuǎn)告與他。四人在這客店休息了一晚,隔天便各行其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