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見我瘦弱,便時不時給我送食物,與我話聊。慢慢的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在那個似懂非懂的年紀,我拾獲了世間最美好的情意?!?p> “直到有一天,管家見我在角落里吃肉包,一口咬定我偷吃東西。因為在江家大院里,奴仆最多吃菜包,肉包是給老爺一家準備的。管家請來了夫人,將我拎到后堂,說是要執(zhí)行家法,定我生死。之后我就被按在木凳之上,木棒一下又一下落在我身上。慢慢的,我感覺不到疼痛,眼皮也越來越重。就在我雙眼要閉上之際,我又一次看到了小姐。那時我已經(jīng)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只看到小姐走到夫人跟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睜開雙眼時,我躺身在一破敗院落,不遠處有幾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者在烤火。想來我應(yīng)該是在昏迷之際被主人家扔了出來。后來我才知道那日我被管家捉個現(xiàn)行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文敏聽到這,有些匪夷所思,“不就個包子嘛,至于去告密嗎?”
“下人有肉吃可是一件天大的事。這世上就是有這么一種人,明明彼此都活在最底層,卻不勉勵共進,而是一有機會便去踩他人一腳,以此來滿足自己那卑賤齷齪的內(nèi)心?!?p> “那之后呢?”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心如死灰。跟內(nèi)心的彷徨無助比起來,身上的疼痛早已算不得什么。沒有目標,沒有依靠,與其茍存于世,倒不如死了干凈??赡菚r別說自盡了,我連爬起身來的力氣都沒有,背部火辣辣的痛感陣陣襲來,肚子也是咕咕亂叫?;蛟S是見我可憐,火堆旁有一人向我走來,遞給我一張餅??恐菑堬?,我才有了起身之力,也是那張餅,給了我活下去的力氣。在與恩人的交談中我得知他們都是從清州逃難而來來的流民。后來我闖出一番名堂后去找過這位恩人,卻得知他早已病逝?!?p> 林謙說道這,重重嘆了口氣,緩了一小會,接著說道:“在我坐起身之際,摸到身上有支硬物,取出一看,是一支銀簪。那銀簪我太熟悉了,正是小姐平時戴于頭上的發(fā)簪。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我一定要出人頭地,我一定回去親口跟她說她沒看錯人。人一旦有了堅定目標,便不會在畏懼前途險阻。那時候,我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拋棄。我?guī)е鴤?,拄著拐杖,加入了那支流民隊伍,跟著他們沿街乞討,風(fēng)餐露宿。有時遇到善心人,所得倒也頗豐。當然乞討途中也少不了辱罵,甚至是毆打,但為了那口飯,無論是罵是打,我都只能端著笑臉欣然接受,我別無選擇。我背上的傷漸漸痊愈,也攢下了些許銅板。于是我辭別了隊伍,四處漂泊。哪里有招短工長工的我就往哪里去。干雜活的同時,偷聽偷看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上課。慢慢的我弄清了修真的原理,所需的物品,也有了一定的積蓄。后來我拿著自己所有的積蓄在一次拍賣會上拍下了一卷雷系心法。得到心法后,我白天勤干活,晚上練聚氣??墒且驗槲姨熨x奇差,又無人指點,苦修兩年,還停留在聚氣一段。照這種速度,哪怕我有百載光陰,也難以突破到超凡境。我無數(shù)次想要放棄,可當我看到那根銀簪,我都會勸說自己再試一次?!?p> “或許是上蒼見我可憐,正當我一籌莫展之際,賜予我一個機遇。一次外出,我見周圍景色怡人,神清氣爽,心想或許能找到些許靈感,便盤地而坐,聚起了氣。不曾想途中行氣過急,氣血逆行,昏厥于地。說來也巧,昏厥之際,一老者路過,救醒了我。我見老者鶴發(fā)童顏,料想必是高人,便哀求與他。老者見我可憐,善心大發(fā),對我指點一二。臨行之際還贈我一顆洗髓丹和一本奔雷訣心法?!?p> “你說他贈你一顆什么丹?”龐元突然開口問道。
“洗髓丹。怎么了龐兄,可有不妥?”
“林兄可知這洗髓丹其中門道?”龐元問道。
“略知一二。這洗髓丹能打破天賦枷鎖,重塑根骨,珍貴無比?!?p> “師哥,您能煉過這洗髓丹嗎?”
“沒煉過,”先生搖了搖頭,“這種能逆天改命的丹藥本不該存在于世,強煉必會引來天雷?!?p> “這就是癥結(jié)所在。洗髓丹如此珍貴,那人竟隨手贈與一個萍水相逢之人。林兄,你可知那老者名號?”
“我問過那老者尊名,他只說萍水相逢,無需掛懷。對了,他臨走前還留了兩句詩?!?p> “詩?什么詩?”龐元追問道。
“平江東流綿不絕,人字南飛發(fā)不同。與君相識皆偶然,何需牢記心頭名?!?p> 龐元思索片刻,“林兄沒察覺這詩里藏話?”
“這詩是老者隨口所作,前面兩句講的是我們相逢時的景色,后面兩句應(yīng)老者說的無需掛懷之意。謙確實沒看出其中有何門道。”
“這后兩句確實只有字面之意,但這前兩句里面倒藏有些許文章。”
“哦?”林謙臉色微變,“還請龐兄賜教?!?p> “江連綿不絕突出一個‘長’字,人字南飛指的是雁群,合起來便是那老者名號?!?p> “長雁?”
“正是,‘長雁’之名在中州并不顯赫,一般人確實難窺其中真諦?!?p> “確實,”林謙點點頭,“長雁之名我從未耳聞,不知是何方高人?”
“他早已不問俗世多年,我對他的了解只局限于家?guī)熍紶柼峒暗氖论E中。林兄若想了解,可以到宜州走一趟,那里現(xiàn)在還流傳著很多關(guān)于他的事跡。”
“想來又是一方志士仁人,這大陸上的隱士能人何其之多?!绷种t感嘆道。
“林兄不必如此掛懷,或許你們?nèi)蘸筮€有機遇再見。后來的事怎樣了?”
“后來我借著洗髓丹的神力打破了天賦枷鎖,又習(xí)了這奔雷訣,修為日進千里,僅僅兩年功夫,便已至超凡境。之后我加入獵人團隊,當了幾年的賞金獵人,在獵人界打響了自己的名號,積累了一筆可觀的財富。財富和地位都有了,我想我是時候回去看她了?!?p> “于是我又回到了那座小城,恰逢元夕佳節(jié),車馬滿路,燈影轉(zhuǎn)動。驀然回首之間,我再次看到了她。雖然她的裝扮跟以前大相徑庭,但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那是刻在腦海最深處的記憶。我當時多么想立刻沖過去,拉住她的手,訴盡相思??衫碇侵浦沽宋?,我對她現(xiàn)在的生活一無所知,貿(mào)然過去,只怕會打破她那份寧靜。躊躇良久,我決定先去探探虛實。之后我偽裝一番,隨著人潮涌動,一步一步移到她身旁?!?p> 林謙講到這,停了下來,沉默許久。
“怎么不繼續(xù)了?正說到精彩關(guān)頭,你這突然斷了,我這內(nèi)心,哎!”龐元一臉憂郁。
先生遞了被茶水過去。林謙飲盡,嘆了嘆氣,“后面的事是我最不愿提及的?!?p> 先生往空杯倒?jié)M茶水后又遞了過去,“既然不愿回望,那就別說了?!?p> 龐元聞言,頓感惋惜,好不容易有個事熱鬧熱鬧,結(jié)果卻沒個結(jié)尾。
林謙望了望雨霏,又開口講了下去。
“我到了她身旁,使了個伎倆,將她帶至一僻靜之所。我見她一臉驚恐,便拿出那根發(fā)簪,言明其中曲折,訴盡相思之愁。當時我一味想著表明心意,并未注意到她臉上神色變化。當我說完最后一句,‘你愿意跟我走嗎?’她連連后退,不停搖頭。我見她這副模樣,瞬時如墜冰窟,心想這些年終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心灰意冷之際,她又說了一個令我瞬間窒息的消息?!?p> “什么消息?”龐元脫口而出。
“我說你沒事瞎嚷嚷什么,老哥正說到節(jié)點處呢。”文敏抱怨道。
“抱歉抱歉,林兄的故事說的太好了,我不知不覺間把自己代入進去了。你繼續(xù)。”
“這不是故事,是往事?!绷种t把身前的茶水一口飲盡,接著道:“她跟我說她訂過婚了?!?p> “什么?”龐元尖聲道。
“要不你來說。”文敏一臉不滿道。
龐元定了定心神,“后面的事不用林兄說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p> “那你說啊?!?p> 龐元輕咳一聲,“后面的事我估計是這樣。林兄雖得知心愛之人已訂婚,卻不愿拱手相讓。于是乎他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那便是劫婚。得手之后,帶著美人浪跡天涯,并且有了雨霏姑娘。妻子被劫,對男方無異于奇恥大辱,怎可輕易罷休。為了躲避追殺,林兄一家只能隱姓埋名,改頭換面,亡命四方?!?p> “龐兄說的大致不錯?!绷种t微微說道。
“看來這種事龐先生沒少摻和過?!蔽拿舻馈?p> “是你這小丫頭孤陋寡聞,大街上說書人口中的故事與這類似的比比皆是。林兄你繼續(xù)。”
“這消息對我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我愣在原地許久,直到她的丫鬟找來把她接走,我才慢慢回過神來。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我終日流連于鎮(zhèn)上的酒館酒肆,千金買醉。當時我第一次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它能讓你忘卻煩惱,忘卻痛苦,讓你在這落寞的人世間有事可做。我也不知道我過了多少行尸走肉的日子,反正那段時間酒館打烊了我就在街頭睡上一覺,睡醒了見天正亮便又鉆進了酒館。日復(fù)一日,醉生夢死?!?p> “哎,”龐元重重嘆了口氣,“比我?guī)煾邕€墮落。”
“屢教不改,”文敏瞪了龐元一眼,“你說比先生還墮落是什么意思?難道……”
“你可別瞎猜哦,免得日后被你那黑心師父挾私報復(fù)。你看這師哥一身本事,卻無半點鯤鵬之志,整天待在這小破屋里,這不是自甘墮落是什么?!?p> “阿敏,你別理他。林兄你繼續(xù),我這師弟向來如此,你別放在心上?!?p> 林謙笑了笑,又繼續(x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