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往日門庭若市的凌煙閣今日卻是大門緊閉。莫蒼離疾步走到凌煙閣大門前,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一奴仆打扮的男子從側(cè)門探出,道:“您找誰?”
莫蒼離拿出自己的名帖,遞了過去。
仆人看了看:“哦,您是走方的郎中?!?p> 在中州這個煉藥師多不勝數(shù)的地方,郎中并不是什么高尚職業(yè)。不過對于下人來說,郎中遠比高高在上的煉藥師來得更讓人親近。
莫蒼離點了點頭,微笑道:“正是,在下言莫。”
仆人走了出來,道:“您有什么事嗎?”
莫蒼離對仆人道:“聽同行言語,閣內(nèi)有重傷垂危之人,在下略懂醫(yī)術(shù),便想來碰碰運氣,若能醫(yī)好傷者,也算功德一件?!?p> 莫蒼離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當然,貴閣家大業(yè)大,想必能討一個滿意的報酬?!?p> 仆人聞言,不經(jīng)暗嘆,這消息竟傳的這般快速。當然,他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聽同行言語不過是莫蒼離隨口胡謅的。
莫蒼離一路走來,聽聞是絕情在主事,料定東方必已遇險。下人負責主人的飲食起居,閣主重傷這種事想完全瞞住閣內(nèi)下人無異于異想天開,當然,下人不可能清楚詳情,這便給了他言語上的可乘之機。
仆人猶豫了起來。他確實有聽其他下人提起,少閣主有下令尋找醫(yī)術(shù)高超的煉藥師,可少閣主要的是有通天徹地之能的煉藥師,不是什么毫無名氣的郎中。而且他之前見到有點本事的煉藥師,無不恃才傲物,趾高氣揚,哪像面前這人謙遜有禮。
這人一看就不像有什么大本事的樣子。
莫蒼離見他一副質(zhì)疑之色,拱手道:“想必貴閣內(nèi)有諸多不便,在下也不好叨擾。臨走之前,想向小哥打聽一人?!?p> 仆人極少受到他人尊重,不由對眼前人心生好感。他恭敬遞回名帖,道:“您想打聽誰?”
莫蒼離接過名帖,道:“前天道學(xué)院院長林謙。聽說他與你們閣主是好友,不知小哥可認識?”
林謙從不對閣內(nèi)下人擺架子,下人自然跟他走得近些。
仆人熱情道:“認識認識,林老爺此時就在閣內(nèi)?!?p> 莫蒼離又把名帖恭敬奉上,道:“可否勞煩小哥將這名帖遞予他?”
仆人一愣,猶豫道:“這……”
莫蒼離馬上拿出兩枚銀幣遞了過去,“不成敬意?!?p> 仆人見了銀幣頓時笑逐顏開,伸手接了過去。他只是一個討生活的平頭百姓,自然不比那些修真問道的凌煙子弟,有什么大覺悟。
“請您稍候?!逼腿水吂М吘吹馈?p> 說完,跑進閣內(nèi)。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那名仆人走了出來,道:“林老爺有請?!?p> 莫蒼離隨著仆人來到一處僻靜院落。
“您稍等,我去通報一聲。”仆人道。
“有勞了?!?p> 不一會兒,里屋傳來一陣腳步聲。林謙從房內(nèi)走出,又輕輕合上房門,生怕打擾他人一般。
林謙走到莫蒼離身前,道:“您就是在閣外自薦的郎中?”
莫蒼離點了點頭。
林謙又對仆人道:“你先下去吧?!?p> 仆人恭敬退了出去。走之前還不時抬頭多看了莫蒼離幾眼,好似對方是什么珍奇異獸一般。
林謙拿出那封名帖,不同的是,此時那封名帖已橫中斷成兩截?!斑@是你的東西?”
莫蒼離道:“正是?!?p> 林謙道:“能神不知鬼不覺將暗勁藏于帖中,閣下也是一方高人?!?p> 莫蒼離道:“高人不敢當。遞物之人不過一介俗子,想瞞過他并非難事。”
林謙道:“閣下過謙了。敢問閣下來此有何貴干?”
莫蒼離道:“龐元與在下乃是故交,今聞其在蛇澤遇難,性命垂危,故來一會,盡些心力?!?p> 林謙狐疑看了莫蒼離一眼,他認識龐元那么久,從未聽他提過“言莫”這個名字。
莫蒼離見林謙眼中帶疑,劍訣一握,天涯橫于身前。“這劍想必尊駕也是認識?!?p> 林謙一把就認出那是丫頭的佩劍,“此劍閣下從何而來?”
莫蒼離一臉淡然道:“自然是跟它的主人借來的。”
林謙不禁暗思,天涯對丫頭來說不僅僅是一柄神兵,她絕不會輕易借人。那么就只有兩種解釋,一是眼前人深得丫頭信任;二是眼前人殺人劫物。看眼前人倒也是彬彬有禮,不像會行殺人劫物之舉。最終林謙選擇相信他。
林謙思慮良久,道:“閣下請隨我來?!?p> 莫蒼離隨林謙進了里屋。
臥榻之上,躺著一面如白紙的人,正是龐元。
莫蒼離在床旁坐下,旋即伸手去探龐元的脈搏。
良久,莫蒼離輕輕嘆了口氣,將龐元的手移回原位。
林謙關(guān)切問道:“怎么樣,先生?”
莫蒼離道:“他受到了很嚴重的沖擊,臟腑移位,內(nèi)息全亂,恐怕是難以救治?!?p> 林謙失望道:“真的沒有一點辦法?”
雖然他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再一次聽到相視的答復(fù)依然感到無比的失落。
“除非……”莫蒼離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林謙急聲道。
莫蒼離站起身,道:“在下想知道他是如何受傷的?!?p> “這……”林謙有所顧慮。
“若是不便言明,在下也不好勉強。俗話說‘對癥下藥’,若不知根由為何,縱使神仙親臨也是束手無策?!?p> 林謙略一沉吟,敘道:“這事還要從蛇澤說起……”
林謙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后,道:“閣下,可有方法?”
莫蒼離正欲開口之際,一人兒推門而入。
來人一襲碧綠繡荷長裙,正是半楓荷。
半楓荷進門后,也不理房內(nèi)另外兩人,徑直走到床前。她探了探龐元脈搏,道:“幾貼藥劑下去也不見好轉(zhuǎn),準備后事吧?!?p> 林謙急聲問道:“真的毫無回轉(zhuǎn)余地?”
半楓荷猶豫了一會,道:“或許可以找?guī)熥鹪囋嚒!痹捳Z同時,她目光掃到一側(cè)一陌生面孔,“這位是?”
莫蒼離拿出一張新的名帖,遞了過去。
半楓荷看后,“郎中?”
莫蒼離點頭道:“是。”
半楓荷歸還名帖,沒再說什么。在這個煉藥師遍地走的中州,只有那些平頭百姓會跟這些郎中打交道。
林謙從沮喪中回過神,對莫蒼離道:“閣下想知道的謙已全數(shù)告知,不知可有想到方法?”
莫蒼離沉吟片刻,道:“在下沒有把握,只能試一試。”
這話林謙聽得好生耳熟,可就是一時半會想不起在哪聽過。
林謙鬼使神差道:“您就死馬當活馬醫(yī)吧?!?p> 半楓荷聞言,驚訝看了莫蒼離一眼,心中暗道:這人該不會是江湖騙子吧。
從小她就在他人的贊譽聲中長大,所以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極度自信。她已下判斷,可眼前這個無名小卒卻想推翻自己的判斷,真是可笑至極。
看來該提醒林院長小心這個騙子。
心念把定,半楓荷靜待時機。
莫蒼離拖鞋上床,取出懷著的針包,欲施針之際,半楓荷道:“冒昧問一下,你想用什么方法醫(yī)治他?!?p> 莫蒼離道:“自然是先用行針之法調(diào)整他體內(nèi)紊亂的氣息,再用真氣之力將錯位的臟腑歸原?!?p> 半楓荷聽他說得似有那么幾分道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這個方法她也想過,然因工作量大,危險度高,很快就被她自己否決了。
莫蒼離見她沒了聲音,也就沒再理會于她。他先取出三根銀針,按序捻進龐元的百會、人中、關(guān)元三穴,隨即又運氣輸了龐元體內(nèi)。真氣運轉(zhuǎn)之后,莫蒼離行針如行云流水,一會功夫龐元身上便布滿銀針。他一會將某處穴位的銀針取出,一會又在另一處穴位下針。那針是拔了又下,下了又拔。更麻煩的是,下針同時,還要輸入真氣。旁人只觀不做,尚覺得頭腦一片混亂,真不知道他是在瞎扎還是熟能生巧。
折騰了兩個時辰,莫蒼離拔出龐元身上最后一根銀針,起身離了床榻。他飲了幾杯茶水后道:“可有紙筆?”
林謙連忙奉上筆墨紙硯。
莫蒼離揮揮灑灑寫了一番后道:“按這個方子先取三帖服用。一日一帖,他若能在服完最后一帖藥前醒來,便無大礙?!?p> 林謙欣喜道:“有勞了。二位,暫時失陪?!?p> 說完,他退了出去,想來是去為藥劑忙活了。
半楓荷對這位陌生人更加好奇,所謂“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她自然能看出這個言莫剛剛那一手行針之術(shù)是何其玄妙。她自嘆不如,而且她敢斷言,光這一手行針之術(shù),中州無人能出其右。
“不知先生師承何人?”半楓荷態(tài)度好了不少。
莫蒼離道:“家?guī)熚⒚蛔銥橥馊说??!?p> 顯然,他沒有說的意思。半楓荷也不好窮問不舍,于是移題道:“不知先生是否有意參加煉藥師的考核?”
她想拉他入藥會。
“在下給人開開藥方還行,可說到煉藥,”莫蒼離嘆了嘆,一臉慚愧,“一竅不通。”
半楓荷自然是不會信他這鬼話。
“先生高雅。”半楓荷奉承道。
莫蒼離笑了笑,“不敢當。后面的事還要有勞姑娘了?!?p> 半楓荷臉色微變,“先生要走?”
莫蒼離點頭,“聽聞南方在抗魔,在下自當去略盡綿薄之力?!?p> 半楓荷猶豫了一會,道:“先生可能不知,閣內(nèi)尚有一垂危之人,還望先生能施加妙手?!?p> 莫蒼離自然知道她說的是東方,可東方是死是活好像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吧。
救還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