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馨從府上去三叔家要經(jīng)過壽陽府衙門。
趙家小姐的轎子是壽陽城里最好的轎子之一,當年祖上請人打造這千工轎時,雕刻和做工都是百里挑一的。所以,當蘭馨的轎子路過衙門的時候,衙門跟前的差役總是要議論一番。這天,鄭安從外面回到府上,剛要邁進大門,聽差役在議論千工轎的事情,他一問才知道,在他到來之前,蘭馨的轎子剛過去。鄭安連忙走到街道上,朝西邊看了一會,若有所思。
他回到衙門里,突然宣布,要搞一個操練,讓差役準備起來。過了二個時辰,有衙役前來報告,趙家的轎子已經(jīng)進入西街。鄭安頓時來了精神,連忙讓人集合,封鎖街道。
蘭馨到了三叔家,只有胡杏花在,并沒有見到蔣奉天,閑談時才知道,奉天當管家的事情是屬實的,蘭馨心里挺不高興的,便匆忙回府,胡杏花留她吃飯也不肯。從三叔家出來,轎子進入西街。平日里給蘭馨抬轎子的轎夫,抬著精美的轎子,自以為高人一等,走路也是吆喝著橫沖直撞,神氣得很。剛進入西街,突然一伙差役跑來,擦身沖了過去,他們只好避讓一下,沒有當回事情,可過了衙門,往東街走時,突然被差役攔住了。兩個轎夫停下轎子,上前理論,并且爭吵起來。
蘭馨讓小如上前交涉,差役還是橫著長槍不肯讓路。
“小姐,差役說是衙門緊急操練,這一段街道已經(jīng)封閉,我跟他們說了是趙家的轎子,可他們就是不肯放我們過去?!毙∪缁貜偷?。
蘭馨心想,這里過不去就退回去,朝別的街道走,大不了多走幾步路。可小如說東西南三個方向都已經(jīng)封閉,根本走不出去了。
由于道路封閉,來往百姓走不了路,邊圍觀議論,差役們大聲喝斥著,阻攔著不讓通行。
小如又去問要封閉多少時間,衙役回答說不知道。
蘭馨掀開簾子,見衙門就在跟前,突然就想到了鄭安??磥磉@操練命令也是鄭安下的,如果找他一定會放行,可一想到他對自己的企圖,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只好等待著。
“小如,姐在這等一下,你先回去跟爹爹說一下,讓他來接。”
小如應聲就往南邊去,不一會又折了回來,說差役不放行。
這時,從衙門出來一個佩刀的軍官,徑直往他們這里而來,轎夫見有人過來,連忙又跟差役爭論起來。
“這是知府衙門跟前,何人大膽鬧事?”
小如連忙上前去解說,沒有想到,軍官手一揮:“膽敢擾亂操練,給我?guī)Щ匮瞄T去?!?p> 差役們拔出佩刀,剛才兇狠樣子的轎夫,也嚇得沒了聲音,老實將轎子抬進了衙門。
軍官讓人將轎夫和丫環(huán)押進后院的臨時監(jiān)牢,將蘭馨安置在前院的一個雅間里。
蘭馨沒有想到,在這壽陽還有人敢攔截她,自己也沒有犯法,并將她押進了衙門,幸好他們還記得她是趙家小姐,只是將她留在了客廳里,若是關進牢房民,那就真的失了面子了。
雅間是一個書房,書架上有許多的書,諸家百子的書籍之外,還有有關墨寶丹青畫書籍、畫冊和字帖,長長的書桌上還鋪著氈墊,看來主人是喜歡寫字畫畫的。
眼看天色已經(jīng)是下午,若再不回去,爹娘必然著急。她連忙詢問門外的差役,希望他去通報,讓人放她出去,可差役并不理會他,這時,蘭馨只好說,請鄭安大人來說話,差役聽到這話趕緊去稟報了。過了一會,并無人影,蘭馨有些焦急起來,再一次催促差役。
又過了一會,聽到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門被推開,鄭安大人進來了,連連作揖。
“蘭馨小姐,鄭安公務繁忙來遲,請小姐見諒,見諒?!?p> 蘭馨不敢抬起頭看他,只是側(cè)著身子行了下禮道:“衙門操練將我和轎夫等四人扣押于此,蘭馨懇請鄭大人將我等盡快放出,爹娘還等著我回家?!?p> 鄭安聽了此言,立即轉(zhuǎn)身詢問差役是怎么回事,得知是因轎夫與差役爭吵之故才被扣押,他大聲喝斥道:“豈有此理,衙門操練也不可滋擾百姓,影響出行,你們怎能隨便將人扣押府上?你們立即去審訊,沒有其它事情,盡快放人?!?p> 差役應聲出去,并關上了門。
“謝謝大人,蘭馨這就走了?!碧m馨準備往門外走。
“蘭馨小姐請稍候,衙門辦事有規(guī)矩,既然下屬已經(jīng)將人扣押,必須審明情況,留下供詞,畫押之后才能釋放。下人辦事,還需等待些時候,蘭馨小姐不妨在這喝茶稍候?”
蘭馨一想,自己如果走了,轎夫小如留下也不行啊,只好勉強留下,便座于椅子上。鄭安連忙親自泡茶給她。
鄭安內(nèi)掩抑不住興奮和激動,坐在小姐對面,細細地觀察她,覺得自己是要夢中一般,暗暗佩服自己這一招的成功。
“蘭馨小姐,鄭某托人送給小姐幾幅書法,至今不曾得到小姐教誨,今日小姐與我在此,何不好好談談,切磋一下?”
“鄭大人所送墨寶,蘭馨領受了,謝謝?!碧m馨抬起頭見鄭安面帶微笑,一副得意的神態(tài),便說道,“蘭馨是待閨之人,不便接受他人物品,還請大人見諒,希望以后不要送蘭馨墨寶了,請大人自重。”
聽到蘭馨讓他“自重”,鄭安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站起身子,來回走了幾步,說道:“既然小姐這樣說,還給本官這個面子,也不勉強。今日你已經(jīng)來到府上,何不留下一副墨寶,讓鄭某學習一下?這總還可以吧?!?p> 他不等蘭馨答應,便走到桌前,在準備好的宣紙上寫下“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他讓蘭馨上前觀看,蘭馨只好過去,原來是蘇軾《賀新郎·夏景》,他很明顯是在向自己傾述相思之苦。怎么辦?若不明確拒絕他,鄭安大人便會不斷追求下去。想到此,蘭馨提起筆,在鄭安寫的大字旁,寫下一行小字“心似流水,明月勿戀,他朝芳菲,自開有處。”
鄭安一看,明擺著是拒絕自己,心里翻騰著不是滋味,但他臉上又不能隨便表現(xiàn)出不滿,只好連聲說道:“好,好,小姐的字,望其氣韻,便自不同。”
他做了個手勢,讓蘭馨坐回到椅子上坐下后說到:“古人倡導女人以琴棋書畫為伴,確實是很有道理。琴仍以“清幽平淡”為上,不以繁聲熱鬧為趣,觀小姐神情氣定,必定是琴瑟高手。在古松流水間,唯聞棋聲,閑敲棋子勝固欣然,敗亦可喜,看小姐靜動處事,一絲不亂,自然有一種境界,是棋手有沉穩(wěn)。至于書畫嗎,講的就是一個莫名的執(zhí)著,但凡心情皆在筆尖。以小姐的筆力而言,非十年苦功不可成材啊。”
“鄭安大人過獎了,蘭馨只是個小家碧玉,琴棋書畫都不精,只是玩樂而已?!?p> “唉,鄭某非常欣賞小姐,若不是考上功名,走上仕途,鄭某也想寄情山水,尋一知音,終老于此?!编嵃沧叩教m馨跟前,輕聲說道,“小姐,盤龍山一幕,尋情而至,幽恨至今,鄭某難忘?!?p> 聽到鄭安說起盤龍山的一幕頓時浮現(xiàn)在眼前,她的臉立刻紅了起來,連忙站起身要走,突然被鄭安攔住。此時,鄭安已經(jīng)想到與蘭馨身體接觸的消魂時刻,控制不住,忍不住抓住她的手。
蘭馨用力掙脫開來說道:“鄭大人,你若再前一步,蘭馨便死在衙門里了?!?p> 鄭安似乎也感到自己失態(tài)了,知道在這里弄出事情也不好,況且自己夫人還在后院里。聽說這蘭馨有意于蔣家公子奉天,也許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自己只是多情而已。怎么辦?硬來的不行,只能慢慢想辦法。想到這里,他便趕緊擺手道:“失禮,失禮。蘭馨小姐,鄭某無意傷害于你?!?p> “鄭大人,我可以走了嗎?”蘭馨問道。
鄭安深深吐了一口氣,點點頭。蘭馨連忙走到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差役進來問其余三人怎么辦?鄭安揮揮手讓他們放了。
蘭馨回到府上,爹娘正著急,聽說了衙門的事情后,只是責怪差役不給面子。趙大成知道衙門的規(guī)矩,也沒有多說話,只要是平安回來就好。
蘭馨回到房間里找出鄭安送給她的書法,全部撕碎了。小如見連忙來制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非常可惜。小如問為什么撕了,蘭馨沒有回答她。其實蘭馨已經(jīng)明白,操練是幌子,是鄭安精心安排好的,就想借機截留她,如此卑鄙行徑,那里是知府所為。她雖然生氣,可又不能明說,畢竟鄭安沒有傷害她,不至于翻臉,過分了對趙家也不利。
“小姐,幸好知府大人出面了,要不然我可要在牢房過夜了。”
聽到小如還感謝鄭安,蘭馨苦笑著說:“你啊,就是笨,笨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