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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4章 住店

不嫁教書匠 姝娟 4425 2021-04-04 17:03:39

  第二天早晨,天空陰沉沉的。

  云霧也運動起來,在天空變來變?nèi)?,一會兒濃,一會兒薄?p>  有時還裂一道縫兒,撕開一角,露出一線藍天的樣子,但一閃又彌住了。

  所有參加運動會的人對天氣都挺有信心,太陽一出來就云開霧散了。

  所以誰都沒有做防雨的準備。

  觀眾少了一些,最精彩的開幕昨天已經(jīng)看到了。有些人第二天沒來。

  孩子們已早早地各就各位。

  她們面前的花啊朵啊吹破了不少,就像鮮花要枯萎似的。

  但孩子們很精神,她們才不管天氣如何呢。

  小楊子今天比較守鋪,老實地坐著和紅梅記錄。

  她那個大墨鏡一會兒摘下一會兒戴上。

  戴著墨鏡的眼睛經(jīng)常對著一個方向直愣愣地瞅。

  今天都是長跑了,記錄的工作量不大了。

  抓終點的幾個老師分段站在跑道里側盯著。

  紅梅看見布萊克站在跑道拐彎處,離她挺遠。

  他背對著她,不再回頭。

  有時他跑動起來,灑脫敏捷,那頭卷毛輕盈地飄起落下,他對運動很擅長,很喜歡的樣子。

  她這次看清了,他穿的是黑色運動褲,很舊了,褲腳收緊,鞋子是灰色運動鞋,這身打扮和運動會挺吻合,他也更像教體育的了。

  跑到終點的運動員自己就奔過來報名了。

  用不著誰領著。

  這時他就叉著雙腿,挺拔地站著,依然背對著她。

  她忍俊不禁。

  很少有人關注天空,當飄起雨絲時才發(fā)現(xiàn),天空已陰云密布。

  雨絲很細很涼,落在臉上癢癢的。

  各種項目按部就班地進行,誰都不在意這點雨。

  鑼鼓喧天似乎要敲退陰霾。

  天上不作美,地上很熱鬧。

  但是這雨偏偏和人較勁兒,雨點暗暗地變密,變大。

  一場春雨終于正兒八經(jīng)地下起來。

  不是瓢潑那種,而是一個勁兒的連綿,隨著風勢時而急時而緩,帶下來陣陣寒意。

  會場上所有人都沒任何準備。

  觀眾找地方躲雨,呼啦散了不少,堅守陣地的學生一動不動。

  孩子們一堆一簇抱團取暖,豁然開闊的跑道上選手無所顧忌地奔跑著,這也正是體育精神。

  跑道暫時還未濕透,時間長了就泥濘了。

  各崗責任人在雨中堅守著。

  做記錄的兩人坐在孤零零的桌邊瑟瑟發(fā)抖。

  紅梅抱著記錄本護著它。

  一個矯健的身影從彎道那邊向她們跑來,他的卷毛貼在了腦門上,和那些縮肩勾背的人不同,他在雨中似乎更隨意更精神。

  是他!

  他顛顛小跑到桌前,探身說:“把桌子搬到學生堆去吧”。

  不等紅梅回答他搬起桌子就走,她和小楊子一人拖一把椅子跟在后面。

  他放好桌子轉(zhuǎn)身接過椅子安頓在一排旗子下,旗子像排樹林擋住了風,她和小楊子又坐下了。

  他轉(zhuǎn)身跑了回去。

  雨越來越大,觀眾徹底跑光了。

  跑道上也沒人了。偃旗息鼓。

  所有的孩子們沉默地淋在雨里。

  主席臺那里死一般沉寂,遲遲不出決定。

  她身后的旗面吸著雨水沉甸甸地垂著。

  忽然她眼看著一面旗飄過她的頭頂,是一只大手扯著旗子一角在她頭上形成個棚。

  雨點落在“雨棚”上嘭嘭地響,即使漏下雨滴也被過濾細小了。

  她倏然一回頭,見他靠旗桿站著,身體一側緊挨著她。

  他營造出來的避風港很背風。

  小楊子擠在紅梅身邊。

  她的頭沒有被完全罩住,雖然他也盡力往她頭上遮,但他的胳膊長度有限。

  而他的重點全在兩女子身上,他整個的濕透了,從臉上往下淌水,衣服全濕了,整個一落湯雞。

  隔著兩人的衣服,她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熱量源源不斷地襲來,很暖。

  小楊子終于熬不住,嗖地跑了。

  堅持在這里的人都幻想著,雨過勁兒后就會停,然后云開日出。

  但是,最后還是老天勝了。

  麥克匆匆宣布:“大會到此結束”。

  孩子們一下子動起來,像雨中小精靈,往門外奔跑,操場瞬間活躍了起來。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就跑。

  沒和他說一句話,也沒看他怎么樣。自顧自跑了。

  在辦公室里往下脫外衣時才發(fā)現(xiàn)手里緊緊地攥著一支筆,那只英雄鋼筆。

  她一大早就想還給他,可是一直沒機會。

  后來就只關注雨了。

  她就把鋼筆放進抽屜了。

  ……

  想到這里她拉開抽屜,那支鋼筆靜靜地躺在角落。

  她心里說:“難道他以為我不給他鋼筆是留下做紀念嗎?所以才自作多情地讓人提親?這么說來,我一定要盡快還他筆。讓他斷了念頭”。

  她又想到:“真是鄉(xiāng)巴佬!什么年代了還用別人提親?搞得那么老套俗氣。你是沒嘴沒舌頭?親自問一句就得了嘛!不過親自問也沒戲”。

  想到這里她又一次忍俊不禁。

  眼前浮現(xiàn)出現(xiàn)那個濕淋淋的卷毛頭,覺得他傻傻的。

  身后傳來腳步聲,她趕緊關上抽屜。

  過來的是小楊子。

  她徑直走到紅梅面前,抬屁股往桌上一坐。

  龐大的一坨距離那么近,帶著挑釁。

  她此刻睜圓了吊眼梢的杏核眼。

  歪著頭打量著紅梅。像是不認識她似的。

  突然繃不住噗嗤笑了,說:“你看那天把人家澆的!”。

  然后陰陽怪氣地說:“我也澆夠嗆!你沒咋滴吧?”。

  說著搬過紅梅肩膀,搖晃著像是開玩笑:“哼!我哪點不如你呀?你哪里出奇啊?”。

  紅梅站起身甩開她的搖晃,懟她:“按斤出售你比我值錢,行了吧?”。

  小楊子身材高大,但很勻稱。

  她被如此一懟,也沒惱,嘻嘻哈哈走了。

  學姐轉(zhuǎn)過身對著紅梅說:“你知道小楊子咋當上社辦老師的嗎”?

  紅梅搖搖頭。

  學姐:“她爸是大隊書記。和鄉(xiāng)政府的人都熟。就這樣安排進學校來的。

  她才不指望掙這點工資呢。人家有錢。嫁妝是街里一套磚瓦房,值一萬多塊呢。

  誰相中她的嫁妝就娶了吧。將來不差錢”。

  紅梅笑了:“可惜我不是男的”。

  說到這里她心一動。有個現(xiàn)成的男的?。?p>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中旬。

  一個周末的中午。

  通勤小分隊一行十來個人浩浩蕩蕩的往車站而去。

  她們喜氣洋洋,小黃說:“今天整個下午大掃除,咱們能提前走。早回去一下午感覺撿老大便宜啦”。

  她熱情的邀請紅梅:“去我家住吧,耽誤不了考試。成人高考總是那幾個考點。我考過”。

  紅梅笑著說:“我和同學聯(lián)系好了,一起住旅店”。

  其實她誰也沒聯(lián)系,也不知道中專同學誰會考試。

  小楊子大咧咧地說:“她不去我跟你去”。

  小黃滿口答應。

  車站到了,作為鐵路沿線的小站,臥龍車站很小,但整潔大方,一座俄式小房子像個堅固的堡壘。

  小房前鋪著平整的方石,比站臺上的石塊干凈,窗前一個迷你花壇,花壇里爭奇斗艷,離小房遠一點往北排列一行松樹,往南排列一行松樹,樹干不是很高但很粗壯。

  看起來車站的歷史不短了。

  遠方的繁華從踏上站臺那一刻就像開始了似的。

  小站的氣質(zhì)就那么淡然的鶴立雞群。

  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鐵路工人一副看鄉(xiāng)巴佬的神氣,賣票的牛哄哄地把一張張車票遞出來,時間一到,把擋板一落;

  接車的站成軍姿向呼嘯而過的車輛行注目禮,車尾過去后,他搖晃一下小旗子。

  他們的工作很有儀式感。

  通勤小分隊沒有進候車室,她們都有月票,一行人往松樹下一站。

  列車進站了,她們還不慌不忙地聊天。

  紅梅想要往車門前去,小黃拉住她:“趕趟!和他們擠啥”。

  “他們”指其他旅客,其他旅客都是不常出門的模樣,老早就在站臺等候。

  向著車來的方向遙望,車一進站就向車門擁過去。

  “他們”快上完車了,通勤小分隊才踱到車門前,小黃和站在車下的列車員熟絡地打招呼:“今天你班啊?”

  列車員也自來熟地問:“今天這么早”。

  小黃一邊上車一邊回答:“周末早點跑”。

  車廂里空座不少,小黃從一個空座旁毫不遲疑地走過,手在身后點了點,示意后面的紅梅坐那里。

  小黃繼續(xù)往前走找座。

  紅梅就在那個三人座前停下了。

  只中間有個空位,她坐了下去。

  她把小包放在腿上,剛要扭頭看窗外,靠窗的那個人轉(zhuǎn)過臉。

  她愣住了。

  那人是布萊克。

  他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了。

  說:“我最先上車的。就在窗口看你們不慌不忙的。干嘛?不想走了?”。

  她說:“那些通勤的不著急”。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說:“我去成人高考。你也是吧?報什么專業(yè)了”?

  紅梅:“英語唄。我就是英語中專畢業(yè)的嘛,你呢”。

  他:“數(shù)學”。

  她心里說:“還以為你學體育呢”。

  想到這里抿嘴一笑。

  他本來挺放松的,這下又有點發(fā)毛。

  她偷偷打量他,見他穿了件米白色T恤。

  體恤衫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洗滌劑的香味,短袖口被肌肉漲得緊繃繃的,褲子是薄的黑色運動褲,這就是一體育老師考試去了。

  火車全速飛馳,窗外綠野茫茫,他又扭過臉輕聲說:“你想靠窗嗎?這里視野好”。

  說著率先站起來,他已經(jīng)閃出了那個位置。

  她沒有往里蹭屁股,那樣子太難看,所以她也站起來,從他胸前一蹭才坐下去。

  那一蹭中她聽見了他怦怦的心跳聲。

  從新排座后她的視野果然開闊。

  路基時而高,時而低,火車像是起伏著奔跑,在拐彎兒處她把頭伸出去,回頭興奮地看著車尾。

  車尾的旅客看著車頭。

  短暫的旅行令她很愜意。

  她全然忘了旁邊給她好風景的布萊克。

  他沉默不語地坐著。

  縣城到了。

  列車卸下好多旅客后又繼續(xù)北行。

  旅客熙攘著向出柵口走。

  小黃不知湮沒在哪里了,小楊子應該跟她去了。

  紅梅太熟悉這小城了。她中專三年就在這里上的。

  在雜踏的腳步中,她隨著旅客上了天橋,下天橋后,旅客這才疏散開。

  這座縣城的特點是:中央街的兩邊分別是一道街,二道街,一直到十道街。

  教育中心在九道街。

  她輕車熟路地往那里走去。

  這時她聽見身邊還有個人的腳步聲一直在與她同行。

  一看是布萊克。

  她以為他像小黃一樣湮沒在人群里了。

  他正目視前方不緊不慢地走著。

  見她扭過頭他笑了說:“我對這里不熟,請你多關照”。

  他幽默了一下。

  她問:“你在哪里上師范的”?

  他說:“九臺”。

  他指的是另一個縣城。

  她不禁想:“這家伙也就像我們862班那些男生唄,師范男被女同學各種嫌棄,所以他在學校沒劃拉到手女朋友,畢業(yè)后想到和我相親。又沒想到被拒絕了。本來挺尷尬,卻又碰面了,真是冤家路窄”。

  想到這兒她覺得好笑,趕緊以手遮嘴,但難掩笑容。

  他正認真地走著,見她又笑不禁低頭打量了自己一遍。

  沒發(fā)現(xiàn)異樣才抬起頭繼續(xù)走,但眼里又懵懂了。

  快到七道街了。

  她想起他的“委托”---他不熟悉這里,要她多多關照。

  她就當起了參謀。

  她在心里認真地梳理一下各賓館。

  第一招待所,簡稱“一所”,那是縣城的香格里拉,環(huán)境好價格貴。

  為了考試住那里沒必要。

  她也是第一次住店,但起碼知道哪里貴哪里平民化。

  他們剛過八道街。一座灰色的四層樓矗立在道北。

  黃色旋轉(zhuǎn)門旁豎著一個大牌子,寫著---軍人招待所。

  看見“軍人”兩字顯得賓館特別安全。

  她停下來說:“這里也對外營業(yè)”!

  他打量了一下,點點頭說:“進去看看”。

  進到門里是一個小廳,回頭才看見門口有個小屋子,類似收發(fā)室兼登記處。

  格子窗戶上開著一個窗口,屋里有兩個女人,一人歪在單人床上,一人臉對著窗外,問:“介紹信,你倆介紹信”。

  紅梅心里咯噔一下,這住不成了?她沒帶介紹信。

  她面露慌張地看著他。

  他俯身對著窗里說:“我們來之前沒開介紹信啊,沒聽說要開介紹信啊”?

  那個窗口嗖地關上了。

  他和她面面相覷。

  她抬腳往外就走,他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說:“別著急,再問問”。

  她焦急地說:“快點找別的去,一會兒都滿了”。

  他鎮(zhèn)靜地分析:“這里要介紹信,別處也會要,讓我想想”。

  他臨危不亂的樣子讓她平靜些,心想你能有什么辦法?

  這時有人進來辦理入住,登記交錢給鑰匙就完了,沒要介紹信。

  他又走近窗戶,客氣的問:“剛才的人怎么沒要介紹信”?

  里面的女人不耐煩的答:“人家自己住,你們不是兩人住嗎”?

  他明白了,她也明白了,窗里女人誤會了。

  他倆的臉騰地通紅,紅梅想要向窗口分辨幾句:“你也不問問就在那瞎判斷”。

  布萊克耐心地解釋說:“我們不住在一起,我們是一起進來的,我們各住各的”。

  里面的女人撩了她倆一眼說:“只剩大房間了,都是十二人的”。

  他看看她,她沉著臉點點頭。

  他倆分別辦理好了手續(xù)。

  并肩往樓上走,都不說話,兩個人都挺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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