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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25章 趕集出攤

不嫁教書匠 姝娟 4127 2021-04-19 12:25:52

  鬧鐘鈴聲冷不丁地響起來,劃破凌晨的寧靜,外間屋的母親激靈下醒了。

  她很快清醒過來,但躺著沒動。

  鈴聲響足了,自己停下來的,母親側(cè)耳傾聽兒子房間動靜,那間屋鴉雀無聲。

  她決定不去叫他,不起來正好,外面那么黑,那么冷,就讓他睡個好覺吧。

  可就在她要迷糊時,里間屋門縫里射出一道燈光,是兒子,他起床了。

  母親坐了起來,披著棉襖,圍著被子。在她的注視下,那屋門開了,她的兒子穿戴整齊的走了出來。

  他的穿戴是特殊裝備,身穿一件舊的軍綠色大衣,腳穿一雙家做大棉鞋,那是她特意給他做的,鞋底厚,鞋幫棉花厚,鞋里寬綽,他能穿厚襪子。

  他的重點在頭臉上,他戴著黑色的“一桿擼”,它是種特殊的帽子,套住頭臉,眼睛處是兩個橢圓小洞,只夠露出眼睛。

  嘴巴處一道縫,可以呼吸,可以說話。

  這種帽子里面是人造毛的,很緊很長,下面罩住了脖子。

  “一桿擼”是隆冬出攤?cè)舜骨嗟膭诒?,方便保暖?p>  再一個重點是手套,與普通手套的區(qū)別是,手指尖能露出來,這樣用手方便。

  她看著兒子像蒙面大盜似的走出來,心疼地叮囑:“集上賣啥的都有,天亮?xí)r有那熱乎豆?jié){喝一杯,啊”?

  頭套縫動了一下:“嗯”,他走到屋門口,也叮囑母親:“栓好門,再睡一會兒吧”。

  他的腳步聲在房外遠(yuǎn)去了,消失了。

  母親盯著窗外,她怎么能再睡著?

  沒放寒假時,兒子禮拜天出去趕集出攤,放了寒假就變成專職趕集出攤的人了。

  方圓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集都是約定俗成的錯開時間,按農(nóng)歷計算,有的一四七,有的二五八,有的三六九,這樣趕集人只有縫“十”的日子才會歇一天。

  而她的兒子放寒假以來,天天出攤。

  親眼目睹兒子如此辛苦,她心疼地勸:“我后悔說那句‘抓緊攢錢吧,娶媳婦兒光靠嘴啊’,你為娶媳婦兒真是拼了,是紅梅要這要那了嗎”?

  他馬上否認(rèn):“沒有!她什么也沒要!是我想攢點錢!你放心,我不累,起早怕啥?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母親忍不住眼圈紅了,她又開始自責(zé):“都怪媽沒能耐!家里沒錢!換做父母雙全人家,你就不必這么辛苦了,啥都是父母準(zhǔn)備現(xiàn)成的,哎”!

  他趕緊哄母親:“看你說的!我都多大了?還樣樣讓父母準(zhǔn)備現(xiàn)成的?我要靠自己雙手創(chuàng)造幸福!也要靠自己爭取幸福!你放心吧,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幸福的”。

  母親想起他說過的這些話,更心疼兒子了,兒子真是個好孩子?。?p>  章紅梅有眼光的話千萬別錯過他??!

  他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可是他起得也太早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表哥家,他家燈火通明,照著院子,他快步走進(jìn)去,和表哥一起把裝著大瓶小罐的香油的紙箱從屋里搬出來,碼在毛驢車?yán)铩?p>  表哥熟練地把鞍韉套在毛驢脖子上,毛驢一天的負(fù)荷開始了,他們的工作也開始了。

  表哥比他捂得還嚴(yán)實,牽著毛驢出了院門,上了大道,他一竄坐在了前轅板上,毛驢像是得到了命令,顛著跑起來。

  布萊克緊走幾步往車后板上一坐,毛驢車比較低,他把兩腿交叉著,這樣雙腳勉強(qiáng)離地,村里沒幾家亮燈,黑咕隆咚的,他們出了村,往西北而去,他們趕的集是臥龍集,這最是熟門熟路了。

  表哥在前頭說:“最愿意趕臥龍集,離家才8里,沙塘子18里,八寶鎮(zhèn)30里,到八寶鎮(zhèn)時,毛驢全身都是汗,辛苦我的老伙計嘍”。

  表哥親昵地叫他的毛驢“老伙計”,舍不得重打一下,那是他風(fēng)雨同舟的戰(zhàn)友?。?p>  毛驢勻速小跑著,黑黢黢中追趕過幾輛毛驢車,那些也是趕集人,車上隱約蓋著貨物,這些勤勞的“鳥兒”們從四面八方聚來,都奔著臥龍而去。

  毛驢車穿過國道后進(jìn)了臥龍大街,雖然離市場還有二里路,但車輛密集起來。

  多數(shù)是毛驢車,也有三輪車,還有零星的面包車。

  各種車不約而同地排著長隊,發(fā)動機(jī)聲中混著毛驢蹄聲,一首雜亂的交響曲拉開了序幕。

  他們的方向是前邊的住戶密集的街里,攤主們在那里沿街?jǐn)[攤,那就成了市場。

  亮燈的地方越來越近,街道兩邊的店鋪多數(shù)都打開了門,靠著坐地戶的優(yōu)勢,店鋪老板們把貨物搬出來擺在門口。

  大街上人影綽綽,都是各種攤主們在找各自的老地盤安營扎寨。

  賣服裝的開始上架掛衣服;

  賣水果的把推車一橫,車上蓋著里外三層,像保護(hù)嬰兒般保護(hù)著水果;

  賣蔬菜的也如此。

  為了區(qū)分蔬菜與水果,有攤主掛“幌子”,如果一層棉被上擺個鮮艷的假蘋果,那么這攤是賣水果的;

  如果擺了個青綠色的辣椒,那么這攤就是賣蔬菜的,可憐那個辣椒凍的皮都白了,它是個真辣椒。

  賣魚的分兩種,凍得直挺挺的魚往地上一堆;

  還有養(yǎng)在鐵池里的活魚,魚在里面不停地?fù)潋v,鐵池周圍很快結(jié)層冰。

  大家都不樂意挨賣活魚的鄰居,顧客都不樂意上前,怕摔倒。

  每個人的地盤都是天長日久摸索占據(jù)的。

  如果哪次來晚了,老地盤就易主啦,而再奪回來就難上加難。

  表哥和布萊克的老地盤一直沒換,那是市場中間位置,是他們比別人出攤都早換來的。

  他們兩邊的鄰居也不錯,一個賣煙葉的,一個賣豆腐的。

  表哥將毛驢趕到街邊,他倆從車上抬下兩個簡易木架,這是布萊克以前給表哥琢磨出來的折疊架,他自己出攤了,就又做了一個。

  兩個折疊架并排一支,上面的平面就打開了,鋪上一塊干凈的花布,把香油瓶按大小號擺起來。

  兩個人兩個攤床,各賣各的。

  毛驢車在他們身后,上面還有成箱的貨,就如同他們的庫房。

  表哥把毛驢的鞍韉松了松,在它面前放了一捧苞米粒,毛驢低頭用早餐了。

  而兩個人卻沒有要吃飯的想法。

  太陽還沒出來,但天色亮了不少,市場幾乎滿員了,就這么快,攤主們已各就各位。

  就像一場隆重大會,各方準(zhǔn)備就緒,只等大人物出場。

  攤主們的大人物就是顧客,他們會在家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飯,當(dāng)作消化食般溜達(dá)進(jìn)市場,挑挑揀揀,討價還價。

  誰也不會關(guān)注,攤主們?yōu)榱藴?zhǔn)時開張,如何起早,如何從遠(yuǎn)處而來。

  表哥和布萊克站在他們的攤床后面,兩個人此時還可以隨意聊天。

  表哥小聲說:“你和我說要單獨再擺個攤位時,你猜我心里咋想的”?

  布萊克知道表哥又一輪磨叨開始了。反正也沒事就陪他嘮吧。

  他:“你以為我腦子進(jìn)水了!明目張膽地?fù)屇闵鈫h”。

  表哥:“你說試試看,不行你就撤,沒想到我不但沒少賣,你也沒少賣,這叫啥啦?”

  他:“這叫雙贏”。

  表哥:“不對!你說是經(jīng)濟(jì)學(xué)的啥原理”?

  他:“我也說不準(zhǔn),大概叫‘營銷心理學(xué)’。意思是,有比較,顧客選擇時覺得撿到了便宜,否則覺得你隨意定價,沒得選,那樣顧客心里不平衡”。

  表哥:“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哎呀,看來趕集出攤都得有文化”。

  身后的毛驢咀嚼著苞米粒,嘎嘣響,表哥把車上一個紙箱挪出來,揭開包裹的棉墊,掏出一個毛巾包,打開毛巾包,一股微弱的熱氣飄出來。

  表哥把“一桿擼”掀起,卷在腦門上,像戴個帽子,他撿起兩個大包子,一口咬了一個,另一個遞給布萊克。

  布萊克也不客氣,接了過來。他也把“一桿擼”卷到腦門,開始吃大包子。大包子頂?shù)闷鹚摹按蟆泵?,有小飯碗那么大,那么鼓,里面是表嫂精心調(diào)配的餡,沒多少肉,但滋味足。

  他們的嘴呼出縷縷哈氣,看上去大包子熱氣騰騰的,其實,包子已經(jīng)不熱了,只是不涼而已。

  他們咀嚼的頻率很高,一是餓了,二是怕僅有的溫度在寒冷里散光了。

  在市場上他們總是這么打發(fā)早飯。

  “哎,香油多少錢?這瓶!就這瓶”?

  一個婦女站到了表哥面前,表哥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jìn)嘴里,鼓著腮幫子回答兼介紹。

  但那個婦女腳步只是略停了停,就離開了。

  市場開始“上人”了,攤床夾著的過道開始了絡(luò)繹不絕。

  這意味著高峰即將到來。

  兩個人不再閑聊,戴好“一桿擼”,就像戴好了表演的道具,恭肅地站在攤床后,透過小洞,觀察著來往行人,不時地吆喝著:“新榨的小磨香油啦!吃餃子,拌咸菜,喝酒來個熗拌菜,小磨香油啦”!

  表哥把吆喝喊出了韻律節(jié)奏,也喊出了滋味,在冰天雪地里,似乎一桌子豐盛酒菜就是香油調(diào)配的。

  關(guān)于吆喝,開始的時候布萊克張不開嘴,這是和上課不一樣的套路??!

  杵著啞巴幾天后,他豁出去了,亮開嗓門一吆喝,從那以后就“開嗓”了。

  他和表哥珠聯(lián)璧合,表哥聲落,他聲起來。

  行人有的置若罔聞而過,有的側(cè)目看過來,他們趕緊舉起一瓶香油,招徠著。

  太陽升到了房頂,市場變得五彩繽紛,攤床連著攤床,綿亙近千米,這頭看不見那尾。

  人潮熙攘!摩肩接踵!

  香油在玻璃瓶里通透明亮,他對這一瓶瓶芝麻的精華珍惜喜愛!

  他想對大家說:“看看,這是芝麻曬足了太陽的光輝,小小的種子釀造出滴滴香油,它們怎么能不香”?

  他沒有這么吆喝,如果真的這么吆喝,肯定被當(dāng)做神經(jīng)病!在這喧囂的市場,他得入鄉(xiāng)隨俗,吆喝大家最明白的,最能引起需求的話。

  出攤趕集是不需要詩情畫意的呦!

  冬天大集因為天氣原因,人們不戀戰(zhàn),十點鐘左右,人群方向就變了,出去的多,進(jìn)來的少。

  就在攤主低頭忙乎一陣再抬頭時,密不透風(fēng)的人群就稀疏了。

  不再有人入場,都是退出去的人流,像是大海退潮,不到半個小時,人沒了。

  攤主們有的在堅守,有的開始收拾東西,又開始一番熱鬧,這番熱鬧消退后,大街亮堂起來,就像割倒了作物的莊稼地,冷清,蕭條。

  表哥和他總是最后退場,他們不慌不忙地裝好香油,又碼在毛驢車?yán)铩?p>  表哥又給毛驢佩戴好鞍韉,牽著毛驢上了正道,他往前轅板上一坐,毛驢奔跑起來,它也知道回家是快樂的,跑的比來時快。

  布萊克快跑幾步,坐上了早晨的位置,他依然懸起雙腿,他們在原路返回。

  表哥目視前方,大聲地計劃著:“手頭的香油先賣著,不再進(jìn)貨了。過幾天開始上鞭炮和煙花”。

  他在后頭聽得真切,看著表哥自信坦然的后背,他問:“能有香油快嗎”?

  表哥:“大過年的,誰家都會買上一點,大人不買小孩子嚷嚷呀!老百姓過年就是圖個樂呵,不在意鞭炮錢,你就等好吧”!

  進(jìn)了表哥家院,他們往屋里搬貨。健碩的表嫂聲如洪鐘,用爽朗的笑聲迎接他們。

  表嫂:“你們兄弟倆誰賣的多?哈哈!大林?jǐn)€多少錢了?夠買個大件了吧?哈哈”。

  他不搭話,把注意力都用在了搬貨上,比表哥跑得勤。

  他把最后一個紙箱擺在屋地時,貨就卸完了,他也不客套,往外就走。

  不必約,都知道明天去哪里。

  他大步流星進(jìn)了家門,脫下所有裝備,換上家居衣服,往他的炕上一躺,呀!好舒服??!

  母親在炕上趕緊擺飯桌。

  他一歪頭看見墻上的紅梅,在心里說:“嗨!小丫頭!我攢夠了錢就給你買自行車!

  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看你驚喜的樣子,到時候趁著你高興,我就讓你答應(yīng)嫁給我!來年這個時候,你就能當(dāng)我新娘啦”!

  想到這里,他忽地坐起來,從軍大衣兜里往外掏,一張張來不及整理的紙幣攤在炕上。

  這是他一天中最高興的時刻:坐在炕上數(shù)錢,扣除給表哥的底子錢,他把純收入的十多塊錢壓平整了,存在了抽屜里。

  這筆錢差不多夠兩個車輪了。

  他離自行車一步步走近,離娶她的夢想一點點變真。

  他累并幸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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