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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102章一夜,一日一夜

不嫁教書匠 姝娟 3855 2021-05-31 08:40:31

  一天,晚飯的時候,聞立在前,白臉在后,他們進了院,聞立這個大忙人終于來家吃飯了,還帶個陪吃飯的。

  飯倒不必她做,那倆人自帶下酒菜,聞立把一只燒雞撕碎了,掰給云飛一個雞大腿,白臉倒了一盤子熗拌菜。

  兩個人在廚房邊吃邊聊,所聊之事都是男人間的吹牛。吹牛人痛快的是嘴,聽眾難受的是耳朵。

  她坐在小屋炕上和云飛玩,不知不覺外面黑了,他倆還沒吃完,啤酒下肚后,聲音更高亢。

  她沒開燈,借著廚房的光發(fā)現(xiàn)窗戶玻璃上流淌著迷蒙,哦,外面下雨了,這是她在新家看到的第一場雨。

  夜雨瀟瀟很有詩意,門前有火車冒雨行駛,車窗里發(fā)呆的旅客一晃而過,他們也在看這場雨。

  她想起住老家土屋的時候,她最怕下雨天,怕房倒屋塌,那時她的唯一理想就是住個結實的房子,下大雨十天十夜都不怕。

  如今,實現(xiàn)了。

  但,感覺到幸福了嗎?

  她對著窗戶出神。

  一道閃電像一根璀璨的樹枝挑開黑云縫隙,她趕緊伸出手,手剛挨到云飛的耳朵,一聲霹靂在房頂炸響。

  天空又亮了幾下,滾過去一串驚雷,滾下一場暴雨。

  院里的水流匯聚成一條條游蛇向下水道入口涌進。

  廚房里很安靜,聞立和白臉不再吹牛,話都不說了,似乎在屏息傾聽雨聲。

  突然,她眼前一黑,廚房停電了。

  “壞了,咱們走”。

  聞立話音剛落,兩人打著手電從廚房里出來,聞立站在小屋門口說:“區(qū)間停電了,我們去處理故障,我們跳大門走,你不必去插門,和孩子睡覺吧”。

  他說完在門口不見了,房門打開又關上,兩個人影沖進雨幕里,沒有任何猶豫,沒戴任何防護,沒有任何閃躲。

  濕漉漉的夜幕下只有手電筒一束潮濕的光,晃悠著。

  兩個人影麻利的爬上大門,無聲的落在外面不見了。

  不一會,耳畔傳來摩托車啟動的聲音,開走的聲音,然后沒有聲音。

  只有暴雨瘋狂的擊落,落在屋頂,落在院里,落在他們行走的路上。

  這次,區(qū)間真出事了。

  落在夜里的大雨似乎覺得不會打擾誰,但恰恰有一些人的工作是不分白天黑夜的。

  就是這樣的雷電大雨劈斷了樹枝,樹枝壓壞了電線,那一區(qū)間的供電被破壞了。

  聞立和工友們的職責就是保障供電暢通。

  今晚,他們得在大雨中爬上電線桿,搶時間搶速度修好,火車和車站都需要用電,公房居民也需要電。

  她摟著云飛聽著毫不減弱的雨勢,憂心忡忡,那一刻,作為一名鐵路電力工家屬,她親眼目睹了他們的勇敢和擔當。

  她摟著云飛在遠離窗戶的炕頭睡下了,在夜雨肆虐中沉沉入夢。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驚醒了,睜開眼睛耳邊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她轉頭看見廚房亮了。

  來電了!

  她掀起窗簾一角,對面工區(qū)燈火通明,他們應該回來了,這一夜也快過去了!

  這就是電力工聞立,扯淡騙老婆是真,辛苦工作也是真。

  早晨,雨過天晴,世界像水洗過一樣,天,藍盈盈的,樹,綠悠悠的,他們家的庭院,磚地干干凈凈的。

  云飛拿把小鏟子撮沙子玩,她在廚房準備酒菜,她最反對他喝酒,但這一頓,她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中午回來喝。

  他處理完故障,來家一次。

  臨走時起誓發(fā)愿:“你放心,我肯定回來,老婆有這心意,我不回來,那還是人嗎”?

  她爭分奪秒地準備,她在婆家只會做大鍋飯,做下酒菜手藝不精,靠觸類旁通做了幾樣。

  餐桌上,一瓶百合幽香脈脈,幾瓶啤酒排隊等候;

  幾樣小菜散著熱氣,香不香就不知道了,但她的心是誠摯的。

  她側耳傾聽,大門若響就是他回來了,可是鴉雀無聲。

  她默默地坐在桌邊,雙手托著腮,今天,是他們結婚兩周年紀念日。

  兩年前,結婚不到三天,她就被他一頓暴揍,所以,所謂結婚紀念日,那是恥辱日,有什么紀念的?

  去年,他們誰都沒提,彼此心照不宣。

  今年,他給了她一個新家,把她帶出那泥淖一樣的生活,不管過程如何,結果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要感謝,日子還是向前過吧。

  發(fā)現(xiàn)已是下午兩點時,她一驚,難道又處理故障去了?

  她站在大墻后,把云飛放在平坦的墻頭上,墻頭曬得熱乎乎的,她手扶著云飛,和他一道遙望著工區(qū)。

  那里靜悄悄,不見人出來,不見人進去。

  孩子的臉曬紅了,她抱下了他,轉身進了院,插上了大門。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他該下班了,這時他回來的話,也算趕上了慶祝,但這最后一次,他也錯過了。

  夜幕降臨,大門還沒響,哄睡了云飛,夜已深,她的心慌起來,他一定出事了!平時不管他多混,他不會不顧這個特殊日子的!

  不會一去這么久!

  她看了眼熟睡的云飛,關了燈,拿著鑰匙出了院門。

  她站在大墻下,大墻光滑陡峭,十分難逾越,但她還是要試試,她手搭在墻頭,上臂一用力,身體一拔,同時抬起右腿跨在了墻頭上。

  地面黑魆魆的,她一閉眼跳了下去。

  兩條腿杵得生疼,跨越鐵道時,一口氣趔趄著往對面走,在目力所及之處搜尋著,她既想有所獲,又怕看到什么,她怕在這里看見聞立。

  過了鐵道,她長舒了口氣。

  很快又提起了氣,原來,工區(qū)鐵網(wǎng)大門鎖著,旁邊的小門也鎖著。

  她使勁地搖著門,希望里面人能聽見,但,除了嘩啦響,就是火車經過的聲音。

  一不做二不休,她要一探究竟。

  她把小腳插進網(wǎng)眼,一步步爬到大門頂,轉過身,再一步步爬下去。

  哈哈,她進來了。

  人不知鬼不覺,她來個夜訪工區(qū)。一樓二樓都亮著燈,入口門是厚重的防盜門,她推開了,沒鎖。

  走過一段走廊,面前出現(xiàn)一個客廳似的房間,有檀木桌子,有沙發(fā)。

  這里沒有人。

  “客廳”北側是個很窄的小屋,只容下兩張單人床,床之間一米寬的過道。

  聞立,隔一晚就值一次夜班,就是睡這里唄,不知哪個床是他的。

  她特意看了眼床,沒有被子,應該收在那個柜子里了。

  這里也沒有人。

  客廳的西面有道門,她剛一推開,嚇得趕緊關上,撤回好幾步,嚇得心怦怦直跳。

  那個房間又高又大,里面落滿了高大的機器,帶著可怕的暗影,嗡嗡之聲從門縫里往外鉆,那里就是高壓間吧?

  她轉了一圈,目光回到入口門,發(fā)現(xiàn)它的右手邊是個樓梯,她仰望著樓梯盡頭,目光被一道門擋住了,門外拉著一條繩,繩上懸著濕淋淋的衣服,女人衣服,那是女工休息室無疑了。

  低頭一看,樓梯下是個小廚房,這么說,她吃的肉啊魚啊都出自這里,聞立說:“我在工區(qū)吃”,也就是吃出自這里的飯。

  她站在客廳中央環(huán)顧,工作服安全帽整齊地掛在墻上,他們沒有外出工作。

  值班的哪去了?聞立哪去了?

  她打量著眼前所見,感覺他們工區(qū)不像辦公場所,更像住宅,有廚房,有臥室,樓上有女人,樓下有男人,白天與黑夜,都是搭檔。

  這完全不同于學校那種辦公室氣氛,哎,看來,世界上最令她感覺干凈的地方,還是學校。

  防盜門在她身后輕輕關上,她出來了。

  用剛才的方式原路返回。

  忐忑地進屋時,云飛還在睡,她松了口氣,合衣躺在他身旁,不知不覺也睡了。

  睡到后半夜,突然醒了,伸手往身旁一摸,是空的,他還沒回來。

  她坐了起來,看著茫茫夜色,要哭了。

  確信無意他出事了,此刻,橫尸在哪段鐵道上?因為醉歸遭遇不測?因為急著回家才醉歸?

  她把自己嚇到了,也把自己感動了。

  心神不寧地熬到早晨上班時間,她把云飛委托給鄰居栗嫂,她又跳過大墻。

  這次,工區(qū)大門開了,工長,日勤人員都該上班了。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樓下,輕輕推開那道門。

  里面喧嘩之聲撲面而來。

  男男女女打架般吵鬧。正好聽見聞立的大嗓門,他從來都沒這么興奮的大嗓門。

  只聽他嚷:“飯桶,我就愿意吃你桶里的飯,我還想捅你,不服啊”?

  女人的聲音,那個外號飯桶的女人的聲音:“你那J巴玩意兒敢露,我就敢閹了你,信不信?誰給我刀?我閹他”。

  不堪入耳如此。

  紅梅站在門口目瞪口呆。

  “飯桶”熟練地摳了聞立屁股一把,聞立把她雙手往后一背,整個的摟在懷里就勢往桌上一按,壓著她問:“閹誰?”

  飯桶一改女漢子的粗野,仰面嬌喘吁吁地叫:“弄疼你老姐啦”!

  聞立不罷手,按壓力度又大了幾分問:“哪里疼”?

  飯桶求饒:“死鬼呀!老姐真的疼啦,四十多歲不抗你禍害呀”。

  屋里人焦點都在他倆身上,興奮,起哄,不亦樂乎。

  很明顯,這插曲司空見慣。

  聞立松了手,飯桶就勢站直了,攏攏散亂的頭發(fā),紅著臉啐他:“你老姐我啥都松了,回家捅你小媳婦去”。

  突然,飯桶定住了,她松弛的嘴唇還沒來得及收緊,就那么張著,她正面看見了門口的紅梅。

  聞立無意間一回頭,瞬間石化了。

  屋里瞬間靜下來,齊刷刷瞅著門口。

  目光齊刷刷落在紅梅身上,好像又在等一場好戲。

  紅梅一陣眩暈后,她克制著語氣,看著聞立說:“我怕你有意外,沒事我就放心了”。

  轉過身,她走了,身后依然死一般沉寂。

  好半天,工長清了清嗓子,責怪聞立和飯桶:“以后開玩笑注意點,咱們粗野慣了,可是當老師的不習慣,人家文明人”。

  飯桶隔空問聞立:“回家能不能挨撓啊”?

  聞立咋咋呼呼地說:“她敢”?

  跳過了大墻,紅梅終于可以調節(jié)自己了,她倚著墻站了一會兒,回頭瞥了一眼工區(qū),說:“這輩子別想過紀念日了,和你再過幾年都不知道,還紀念日?”

  她接回了云飛,坐在沙發(fā)上,摟著他看連環(huán)畫。

  大約半個小時后,大門輕輕地響了一下,一陣噠噠腳步聲來到房門口,他進來了,訕訕的。

  換了拖鞋,進廚房洗手時,一樣樣看過了菜,端著那瓶百合從新站在她面前,搭訕說:“你還買花啦”?

  她抬頭瞄了一眼,平靜的:“嗯”。

  他放松一些:“那個,那啥,昨天,出去玩了一會兒,就忘了,對不起啊”。

  她低頭又看圖畫,說:“沒關系”。

  他更歡實了,沒事人一樣,愉快地說:“花擺屋里吧,放廚房白瞎了”。

  他躬身放下了百合,往她面前推了推,站起身說:“中午你自己吃吧,那些菜夠你吃幾頓的了,工區(qū)做好了。

  我不吃白不吃,我走了啊,兒子,和爸拜拜”。

  云飛只顧低頭看圖畫,他站了一會兒,走了。

  大門響了一聲后,萬籟俱寂。

  她把百合拿到面前,花骨朵又綻放一朵,鮮艷明媚正當時。

  她環(huán)顧著嶄新錚亮的新家,梳理著這幾天所見,所聞,所感,另一面的聞立把她驚訝到了。

  在霧海和婆婆同住時,她的焦點是婆婆,無形中與聞立結成同盟,而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與聞立真正的相處才開始。

  真實的聞立正在一層層展現(xiàn),每一層都令她心驚肉跳。

  新房子,新生活不會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只會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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