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到,唐老鴨的“蜜月”也到了。
這天傍晚,她例行出去玩麻將。剛走半個小時就連跑帶顛地返回來。
把珠簾摔得啪啪響,跳進東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媽,信準了,我同事丈夫是政府的,征地的事準了”。
老太太只是看了她一眼,沒反應。
唐老鴨急于找人分享她的狂喜,不管婆婆什么態(tài)度,她連珠炮地說:“因為衛(wèi)生院搬遷,那塊地有大老板相中了,一直傳聞要擴建,今天上午和政府正式簽合同,咱們附近居民都征遷。
咱家院子這么大,值錢呀!我們,能住樓啦”!
老太太慢悠悠地說:“要去你們去,我住帶菜園的房子”。
唐老鴨耐心地解釋:“你住不成了,咱家這房子得賣給人家,人家要用這塊地干別的。你不搬也得搬”。
說完,她一溜煙地又跑了,無法表達那份狂喜,猶如天上掉下特大號餡餅,把她砸失常了。
人逢喜事財也來,那晚她手氣好,贏錢到手軟,輸家無心戀戰(zhàn),把牌一推,提前散局。
她一路祥云回到家,她的西屋亮著燈,他在。
她捋了捋頭發(fā),強壓一下情緒,推開門。
他正靠桌邊坐著,背對著門,手肘托著腮,沉浸在錄音機的歌聲中。
她在桌邊的炕沿兒上坐下來,正好對著他的臉,他垂著眼簾。
她等了等,那支歌完了他又倒回去,這期間,她趕緊說,張口就狂喜不已,“咱家被買去啦……”
“知道了”!
他打斷了她,把臉轉到另一側,給她個后腦勺。
歌聲又在縈繞。
她的熱情降溫幾度,智商就回來幾分,這一定是婆婆和他說了,所以他知道了。
察言觀色他的樣子,她心底升起一股冷氣,他拿到征收款買樓房時不計劃帶她嗎?
他要動真格的嗎?
想到這里,她幽幽地憶苦思甜:“想當初咱倆結婚時多窮啊,買這個房子的時候刷墻都是咱倆動手干,餓了用鐵鍋白水煮掛面,淋點醬油就吃;
結婚第二天,你用自行車帶我,我坐在后座上背著行幾卷,這樣回到新房才有被子蓋,咱家的日子越來越好,竟然能住上樓房了。當初哪能想到”?
他把錄音機放大了一些,她識趣地閉嘴。
她到東屋看林洋去,鼻子一哼:“搬家不帶我試試?走到哪里我都是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買樓不讓我???試試?撕破臉誰怕誰”?
因為征遷,他們搬家已成定局,老唐害怕不帶她,他真不想帶她。
趁這個機會,補償款和唐老鴨每人一半,也對得起她,然后一拍兩散。
接下來呢?各方面的議論就會應聲而起,其中一條就是:看看呀,他有錢就甩糟糠之妻。
想到這里,他只得讓那暴動的萌芽休眠。
反過來,他還得做母親的思想工作,“媽,不搬也得搬,做釘子戶就討人嫌了”。
鄰居佟姐和母親規(guī)劃:“大姨,咱們還當鄰居,門對門更好啦”!
唐老鴨不愧識時務者,又夾起尾巴謙卑起來,比沒過門時更矮三分,媽長媽短,叫得比親媽還要甜。
母親漸漸地接受這個現(xiàn)實了。
暑假期間,他三天兩頭在學校處理事務,老唐和麻友們大張旗鼓選樓,在友友們面前,她終于又揚眉吐氣。
站在沙盤前,她們指點著:“我家在這,幾分鐘就到你家,咱們多近啊”!
她禁不住心潮澎湃:我唐鳳枝就是命好!從一個社辦搖身一變轉正,生了兒子,衣食無憂,如今又一步登天,住樓啦!”
選完樓回到家,她先灌了一碗水,抹抹嘴巴子說:“那棟在最佳位置,都說是樓王,三樓,98平,三室一廳,看沙盤可漂亮了,你沒去不了解那心情,去了你恨不得立刻住進去”。
他說:“下午我去一趟”。
她樂得嘴丫子到耳根了說:“嗯嗯,你看看去,參謀參謀”。
他騎著自行車,她難得坐著后座,他們出發(fā)了。
出口必經橋洞,走上新開辟的大街,直通國道旁的新區(qū),他第一次往這邊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簡直天翻地覆,一座座新樓正在拔起。
新學校已經快竣工,好巍峨!
在售樓處,她大呼小叫地說:“就,就這個”。
他掃了一眼,問賣樓的:“有四室的嗎”?
賣樓小青年趕緊說:“有!挑四室的都是有眼光的”。
小青年指著另一棟說:“這個才是真正的樓王,不臨街,位置靠后,風水上講面南背北,這棟就是,這棟都是大居室,本鎮(zhèn)有身份的人士買”。
他對格局很滿意,說:“定這套”。當即就簽合同。
她目瞪口呆!
他這個豪邁派頭令她想起結婚前的事,他們滿大街找出租房,他看見一套房子問:“房主賣嗎”?然后就買下了。
就是他們正住的房子,幾年后,這套房子又變成樓房。
如今他又豪邁地說:“定這套”。
她不禁崇拜地看著面前這個比她小三四歲的男人。
她前世攢了什么功德?今生走狗屎運??!
但她往出走的時候,唧噥一句:“她們以為和我做鄰居呢”。
他聽得明白,她和麻友要當鄰居。做夢去吧。
他騎車就走,她張著雙臂跟著跑,試了幾次,瞅準了,一屁股粘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