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五代爭鼎

第十章 新軍之策

五代爭鼎 貌恭而心不服 4178 2021-04-12 13:29:03

  劉陟在韋宅被那父子二人消遣、奚落了一番后,心中憤恨不已,卻一時之間想不出回敬的法子;無奈之下只得按原來的打算回府,將事情一五一十地稟明兄長。

  他入了節(jié)度使署辦公的前院,來到正廳堂門前;剛要入內(nèi),卻被門口當值的兩個押衙攔下。

  原來劉隱正與一干幕府僚佐在堂內(nèi)議事,并下了命令:沒有其準許,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nèi)。

  雖然劉陟胸中郁結(jié),但也知道破壞兄長的權(quán)威可是個大禁忌;他只得讓其中一個押衙入內(nèi)通傳自己有要事上報,而后靜靜地在門外候著;沒過多久,進去的那個押衙出來復(fù)命,放了劉陟入堂。

  正廳堂之中,劉隱坐于主位之上,對下首坐著的四人其中之一道:

  “王記室,你侄王翊圣,實屬大才;多虧你舉薦,如此英杰方能助我?!?p>  這個翊圣,自然是劉陟那天遇到的王定保;而那位被喚作王記室的,乃是幕府中的記室參軍,名叫王渙。

  王渙向主位一揖,回道:“節(jié)使言重了,‘世有伯樂,而后有千里馬',節(jié)使有識人之明,下官才能舉人而不避親?!?p>  王定保則面露愧色,一并回道:“不瞞節(jié)下,定保南來之前,曾去拜詣過那武平軍的馬殷;其人傲慢無禮,因此定保棄之而去;而節(jié)下禮賢下士......”

  “兄長,我有要事要向你匯報!”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風風火火闖入的劉陟打斷,劉隱微皺眉頭,剛要開口,卻被下首一人搶先訓道:

  “在這政堂之中大聲呼喚,成何體統(tǒng)?!?p>  開口之人是清海鎮(zhèn)的節(jié)度判官楊洞潛,他亦是劉隱之師,搶在劉隱之前教訓其弟,倒也合情合理。

  劉陟自忖失禮,因而連忙討?zhàn)垼骸皸钆泄?,是小子唐突了,還望各位長輩多多擔待?!?p>  既沒發(fā)生什么嚴重后果,劉隱便地揭過了這一頁;而后向弟弟介紹在座的王氏叔侄、以及另一位節(jié)度判官倪曙。

  劉陟不敢造次,一一見禮;看到王定保時,與他使了個眼色,兩人相視一笑。

  劉隱賜了弟弟座位,待他落定之后就問:“你如此匆忙趕過來,說有要事稟明,到底是什么事情,說來聽聽;正好幕府之中身擔要職的都在此處,可以一道參議謀劃?!?p>  早已打好腹稿的劉陟立即回應(yīng):“下官請求節(jié)使革新兵制,以授田代餉招募新軍,用來制衡藩鎮(zhèn)的驕兵悍將,減輕百姓之負擔?!睘楸磬嵵兀坏牧俗苑Q,連對兄長的稱呼也換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其余五人神態(tài)各異;王渙、王定保叔侄竊竊私語,兩位節(jié)度判官則是面面相覷,主位之上的劉隱輕捻須髯,心中若有所思。

  既然已經(jīng)點破,劉陟也不再掖著藏著,接著道:“其余諸事,我都已經(jīng)準備妥當;如今的難處,便是沒有田地可授......”

  “我近日剛夸了你幾句辦事穩(wěn)妥,思慮周全;你便又犯了那好高騖遠的毛病?!眲㈦[瞧見弟弟不但不收斂些,還得寸進尺,心中生出頗多不虞。

  “不說那些被取了田的豪富人家有什么反應(yīng),也不考慮此策是否會造成藩鎮(zhèn)兵的動亂;就說這最基礎(chǔ)的土地與戶口,這兩點能否支撐你的謀劃,你可曾做過詳盡的了解?”

  這次的劉陟早有準備,自然不會像在書房那回一樣唯唯諾諾,他自信滿滿地回道:

  “下官早已調(diào)查妥當,廣州人口最眾的南海番禺二縣,共有農(nóng)戶兩萬九千余戶?!?p>  “而其中有土地的主戶,只有萬余戶,且這萬余戶所有的土地之和,不過一萬一千頃?!?p>  “其余的五萬多頃良田,大都被官宦世家、豪族大姓以及少量的富農(nóng)把持,這些無地、少地之民就是此策的基礎(chǔ)?!?p>  劉隱聽罷這番說辭,卻絲毫不為所動,“我當你知道什么,僅僅弄清了人口、土地,怕是遠遠不夠!”

  一旁的楊洞潛對此也相當認同,正色道:“二郎,我姑且認了你這數(shù)字;可你提出此策,總得先擬定個周全的方案罷,只做了調(diào)查,如何令人信服?!?p>  “節(jié)使與楊判官說的是極,”倪曙對劉陟冒失的進入本就頗有微詞,現(xiàn)在又聽了他的打算,意見更是不少,“諮議參軍總得告訴我等:該募多少軍士,一名軍士授多少土地,又如何確保授田代餉的軍士,不會如藩鎮(zhèn)兵那般忤逆?!?p>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向劉陟發(fā)難,王定保就好整以暇地望向劉陟,想看看此人這次能帶給他什么驚喜。

  像是已經(jīng)猜到了會遇到諸多難題,劉陟顏色不變,從腰間革帶的囊中,取了一沓疊地方正的紙。然后輕輕展開,走至兄長跟前,呈了上去。

  下面四位幕府僚佐,眼神都或多或少飄向了上首;像是有些好奇,想知道劉陟的紙上寫了些什么東西。

  手握弟弟呈書的劉隱,剛看了一眼,按開始按搓兩眼之間的睛明穴;倒不是其中內(nèi)容說看得他頭疼,而是覺得劉陟的字還是一如既往的丑陋。

  劉陟的這份報告,主要內(nèi)容就是,分析歷朝世兵制的優(yōu)劣,取眾家之長形成新的兵役制度。

  大唐以及之前的歷代,主要的世兵制有兩種,一種是晉朝集前代大成者的士家制,另一種是唐朝集前代大成者的府兵制。

  士家制的“士”,可不是指士子,而是指士兵;這種制度把當兵的人世代劃為兵戶,然后外出作戰(zhàn)之時,士兵外派,剩余的兵戶全部作為人質(zhì)。

  但凡有軍士敢逃跑或者于戰(zhàn)場之上投降,國家便將其全家都處死;這種嚴苛的法律的控制下,士卒別說造反了,連投降都少有。

  不過凡事有利便有弊端,士家制的反人道性,直接摧毀了自炎漢傳承下來的煌煌武德;兵戶成為一種低賤的身份,愿意從軍的人也越來越少,一定程度上埋下了五胡亂華的影子。

  而大唐的府兵制,則是以均田為基礎(chǔ)、的偏向貴族兵役制度的兵農(nóng)合一。首先府兵不但不是強制世襲罔替的,還要考察資財、丁口、能力等諸多方面,不是想當便能當上的。

  并且出任府兵之后,出征打仗一旦立功,便可以得授勛官,并按照勛官的高低加封土地;還有蔭子孫入仕、免除徭役等好處。

  府兵制賴以生存的經(jīng)濟基礎(chǔ)是均田制,而一旦土地兼并嚴重,府兵的兵源自然枯竭。

  所以恢復(fù)世兵制的優(yōu)勢很明顯,對兵士的掌控程度前所未有的高;且只要不制定那種殺逃兵、降兵全家的律法,就不用擔心平民對從軍產(chǎn)生極大的抵觸,一定程度維持了兵源。

  再從比大唐府兵制勛爵更完善的軍功制度——秦漢軍功勛爵名田宅制中去蕪存菁,建立健全激勵機制,如此就可以很好地激發(fā)士兵的作戰(zhàn)積極性。

  至于土地兼并,劉陟到?jīng)]有好的辦法,只能嚴令禁止土地交易,然后一旦發(fā)現(xiàn)這種行為,就同時處罰買方和賣方。

  此外,新軍制還廢除了府兵制那種自籌糧餉的規(guī)矩,汲取了明朝的衛(wèi)所制的優(yōu)點——不收稅,將授予田地的所有產(chǎn)出收上來,再統(tǒng)一調(diào)撥。

  幾大頁分析之后,便是劉陟的具體章程:

  分田時,官府以戶為單位征兆平民從軍,每征一丁,便將五十畝田分給此戶人家耕種,入伍的兵丁則每年發(fā)放八石糧食;收成之時,每丁征糧十石,剩余則全部歸兵戶所有。

  嶺南一年兩熟,畝產(chǎn)近一石,如此每畝地年獲近百石;扣掉二十石的征糧,所剩的近八十石都屬于兵戶自己。而一個成年男子一天口糧兩升頂天了,一年也不過七石三斗糧;八十石足夠一戶十口人飽腹。

  這種方法,有三大好處:

  一是不征其他雜稅,極大的提高了兵戶中務(wù)農(nóng)之人的生產(chǎn)積極性;

  二是徹底限制了單個士兵的收入,他們想要更高的報酬,只得在戰(zhàn)場上奮勇殺敵;

  三是保障了其家人的溫飽,讓士卒少了后顧之憂;反過來還能通過限制其家屬保證士卒的服從性。

  至于服役期限,新軍制規(guī)定的是十五歲以上可應(yīng)征入伍,強制服役到五十歲,為脫產(chǎn)士兵;但是軍戶身份可以消除,現(xiàn)役士卒除籍之后,歸還所授土地,即可重回普通民戶身份。

  這樣的半靈活的準入準出制度,既可以保證軍隊成分的相對穩(wěn)定,又因為沒有完全限死軍戶自由,在給與合理的收入的情況下,可以一定程度上保證士卒階層的社會地位不會下沉。

  此外,雖然對土地兼并這個問題劉陟沒有很好的辦法,但他也制定了一定的措施:

  首先,絕對禁止軍戶得授的土地買賣,軍戶、軍田由單獨的機構(gòu)管轄;

  其次,發(fā)現(xiàn)買賣軍田的軍戶,沒收其賣地的收益,并按照收益數(shù)額,以盜竊治罪、刑罰其全家;

  當然,俗話說“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對應(yīng)買地之人,不但要沒收其購買的土地,還要處以與買地金額相當?shù)牧P款,以彰其咎;

  最后還拿出類似漢武帝“告緡令”的舉報獎勵手段,凡是舉報買賣軍田屬實的,賞賜其罰沒金額的一半。

  數(shù)管齊下,雖然制度施行上肯定要打折扣,但在一定時間之內(nèi)還是可以比較有效的遏制土地兼并的。

  后面劉陟還列舉了建軍的征兵、束伍、軍紀、賞罰等細則,劉隱看了皆是不住地點頭,表現(xiàn)得相當滿意。

  但他看到最后一頁時,卻臉色陡變,直接將那紙撕爛、團成一團:

  “你要征兩萬人入伍?我姑且算兩萬人脫產(chǎn)不會影響田地耕種、賦稅征收;那兩萬頃田你要從何處弄來,你難道敢把他們五萬多頃的地,一下子拿走四成?”

  劉陟訕笑了一下,他最近《衛(wèi)公兵法》看地不少,對李靖的不少軍事理念都奉為圭臬;所以一軍之規(guī)模,也按照李靖核準的兩萬人來定了。

  “節(jié)帥要是嫌多,可以裁剪一些......”

  看著這兄弟倆討價還價,周圍四人都或多或少面露訝色;因為這說明,劉隱對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制定的軍制基本認可。

  楊洞潛首先耐不住性子,向前幾步,問上位討要那沓記載著新軍制度的紙;劉隱隨即放手,讓諸人依次傳看。

  如果說剛剛見到劉隱那類似認可的態(tài)度,幾位僚佐只是訝異的話;那看過這份報告后,四人都是目瞪口呆。

  因為即使不論制度的合理性,光劉陟能面面俱到地構(gòu)建完整的制度框架這一點,就已經(jīng)殊為不易了;畢竟大部分為政十余年的老道官吏,都做不到這一點。

  打個不恰當?shù)谋确?,就像一個十幾歲的青少年能獨立完成一份公司并購企劃,雖然有可能做得不如專業(yè)人士,但比那些連企劃都看不懂的成年職員,可高出太多。

  這就是穿越者劉陟的優(yōu)勢所在,以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易于獲取知識為基礎(chǔ),建立的知識廣度;歸納歷代制度之得失,而獲得的知識深度;將兩者相結(jié)合形成的信息差,就成了今人對古人的降維打擊。

  更何況,這個策略的可實施性,相當之高!

  王定保第一個回過神來,他反而率先提出了意見:“諮議參軍的謀劃堪稱完美,但有一點沒不甚周全,就是之前節(jié)使說暫不考慮的藩鎮(zhèn)兵動亂問題?!?p>  “這個問題,怎能忽略!”

  成竹在胸的劉陟顏色不變,隨即給出了解答:

  “藩鎮(zhèn)是否會動亂,我寫在了募軍規(guī)模那一頁;既然被節(jié)帥撕了,那我便口述一遍罷?!?p>  “經(jīng)我調(diào)查,藩鎮(zhèn)兵無甚憂愁,衣暖食足,處在一個……”

  “用我自創(chuàng)的詞,便是處在一個“舒適圈”中,這種特點就決定了他們對于危機到來,較為遲鈍;只要在訓練新軍之時對他們發(fā)放原餉,問題即可迎刃而解?!?p>  “即使有人能識出新軍對其危害,也很難說動他人謀反;這些被養(yǎng)廢的蟊賊們,見識短淺、只會顧及眼前利益?!?p>  “我不能保證藩鎮(zhèn)士卒不會動亂,因為變法之事,本就風險機遇一體;但清海鎮(zhèn)若是再不做改變,必然會被驕兵悍將拖累致死?!?p>  話畢,堂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之后,劉隱突然發(fā)聲。

  “我意已決,按諮議參軍之策,著手實行新軍之制的準備!”

  此言一出,堂下再無一人反對,革新軍制,已成定局。

  “不過募得軍士多少,還要從長計議,畢竟能籌集多少田地,還未可知。”劉隱悠悠道出最后一句,面色反而更加嚴峻。

  因為他知道:要從那幫貪得無厭的地主中獲得田地,清海軍必然要做出極大地讓步;甚至有可能,要分出軍權(quán)!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