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h北面的子城，乃是城中的衙署區(qū)；其中住著的不是顯赫之家，便是身居高位之人；漆黑的深夜已彌漫整個城內(nèi)，只有打著燈籠報更的更夫在提醒著，時辰已過子時。
而原先的番禺縣衙、如今的秦家的府邸，卻有一處內(nèi)堂還是燈火通明；堂中坐了六七人，其中位于上座的，是一個穿著繡瑞獸戎服的中年男人；他不斷地向外張望，像是在等候著什么消息。
“父親，”秦彥彰步履如飛地走入堂中，向上座之人稟道：“左廂的楊都長剛剛傳書過來，說他今日身體抱恙，無法前來；楊都長還說、還說......”
話到此處，秦彥彰偷瞄了一眼座上的秦武兕，見他并未有太多怒氣，又續(xù)著說，“楊都長說子城之內(nèi)遍布節(jié)帥眼線，他手下的將校也不便過來；請父親和右?guī)膶⑿６嗉幼⒁?，莫要被?jié)帥的耳目發(fā)現(xiàn)這城中私會?！?p> “砰！”秦武兕聞言一掌直接拍碎了手邊的茶碗，罵道：“楊復敬這個鳥貨，一如既往首鼠兩端；我還記得當年這廝是盧琚和譚宏玘的部下，節(jié)帥大軍至廣州后，他見勢不對，立即倒戈，如今竟也混得風生水起了！”
“平日里跟著我們后面向節(jié)帥討?zhàn)A之時，他比誰都積極；如今到可能關(guān)乎我牙外軍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他卻又縮了起來，井底之蛙！”
“罷了罷了，不提他了；”秦武兕想起來都氣，擺了擺手，“最近那個衙內(nèi)新募了個什么龍驤軍，都教練使、都虞侯，還有幾位都指揮使，你們怎么看？”
這幾位被秦武兕點明的還沒回話，秦彥彰已經(jīng)搶先出言：“父親，這個劉陟使得是釜底抽薪之策，等他新軍練成，就是對我們動手的時候了，所以不可不......”
他嘴里最后那個“防”字，被秦武兕硬生生瞪了回去，“蠢材，這里有你插話的分嗎；因與那劉陟有私惡，就加在公事之上，混淆判斷！”
牙外軍都虞侯雷義成站了出來打起了圓場，“稟軍主，彥彰賢侄說的倒也不錯；不論這新軍練的如何，節(jié)帥總是把對我們的防備，從暗里轉(zhuǎn)到了明面上。”
“哼，節(jié)帥再防備又能如何，就憑他十幾歲一個娃娃，還能反了天不成；我就不信，他練個一兩年沒上過戰(zhàn)場的雛兒，就能抵得過我們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精兵！”
這次搭話的是牙外軍的都教練使龐全信，他言語之中多含藐視，十分鄙夷初創(chuàng)的龍驤軍。
秦武兕聽得有些不耐煩，訓斥道：“說來說去都是些臆想，在乎的如臨大敵，不在乎的掉以輕心，都沒有親臨實地查驗過，說的一概算不得數(shù)。”
秦彥彰面帶難色，吐出了腹中苦水：
“孩兒也想派人靠近一探究竟，但那衙內(nèi)防備甚是森嚴；方圓一里之內(nèi)的樹都被他砍了個干凈，摸查之人只要稍微抵近，便會被游曳在外的哨騎發(fā)現(xiàn)、驅(qū)離?！?p> 右一軍的都指揮使突然起身，邀功式地稟道：“軍主勿憂，末將已經(jīng)挑選了幾個伶俐的斥候，命他們喬裝成應募的農(nóng)夫，混入了那龍驤軍大營；等其將新軍情況探明之后，自然會尋個機會脫身，盡數(shù)向我稟明。”
“還是你心思縝密，”秦武兕贊許地望了陳存忠一眼，接著捻須思索一番，臉上露出了些許奸笑，“管他練兵練得怎么樣，我都要給他使點絆子；都虞侯，你常與楊、倪兩位判官打交道，消息也靈通些；那龍驤軍的軍資，可曾都領(lǐng)用到？”
雷義成眼珠子在眶里打轉(zhuǎn)了好一會兒，終于回憶了個大概：“稟軍主，大部分物資，如糧草帳幕之類的，屬下可以確定其領(lǐng)用了；要說還沒領(lǐng)用的，恐怕只有兵器和甲胄罷？”
“當著？”秦武兕一聽便來了精神，身體向雷義成處傾了不少，追問道。
“千真萬確！”
“好，”秦武兕瞬間打起了幾分精神，“我正愁沒地方給他個下馬威，就拿這事開刀好了！”
“都虞侯，你過幾日帶著承局、兵曹，到節(jié)度幕府中，去給我索要兵器、甲胄，有多少便要多少！”
一聽這個命令，雷義成有些傻眼，忍不住問道：“軍主，一個多月前我們才領(lǐng)來嶄新的兵杖衣甲，現(xiàn)在又問上面索要，他們豈會輕與？”
秦武兕雙手抱在身前，笑道：“為什么不會，你就說那批軍械品質(zhì)低劣，不堪使用，方才一月，已經(jīng)損壞了大半?！?p> “可......”
“哎呀，雷兄，你怎么如此迂腐；軍主的意思是，即使沒有損壞，你也可以動些手腳，讓它們......嘿嘿。”龐全信見雷義成是在不得要領(lǐng)，無奈出口點破。
“父親高明，多要錢財或許有人會覺得我們貪得無厭；但當兵打仗，武備總要齊全，”秦彥彰瞬間理清了其中曲折，分析道：“要是節(jié)帥不給新的軍械，士卒中生出怨氣，也是十分正常的?！?p> 這話隱隱之中，竟透露出些要鼓動藩鎮(zhèn)兵作亂的企圖；畢竟在軍械上偏頗其他軍，就是藩鎮(zhèn)兵最不能忍受的區(qū)別對待；這個前提下作亂，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回秦武兕到?jīng)]有出言呵斥，而是一臉的孺子可教，他冷哼一聲，“我就是要多取多占，讓那什么龍驤軍既無兵器也無甲胄可用。不說把他們變成拔了牙、退了皮的野彘；也要讓其一段時間內(nèi)，無法整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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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龍驤軍草創(chuàng)的軍營外伸手難見五指；一個人影從粗柵欄處鉆出，輕身細步地往南面逃去。
被布置在夜間暗伏的牙兵，正夾著長矛昏昏欲睡；遠處突然晃過的人影，卻讓他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那牙兵定睛一看，來人并未背弓，自然無法像行巡的士卒那樣、敲弓三下和他對上暗號；于是其立即明白此人是逃兵，一躍而出，并向身邊同袍發(fā)出訊號。
不一會，七八個牙兵圍了上來，將那逃兵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