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陟終于在夜襲開始半個時辰后,毅然決然地登臨了戰(zhàn)斗的第一線,他雙手將自己的橫刀駐在身前,于營墻之上巋然不動,身上裹得密不透風的層層甲胄,更添顯了其幾分威嚴。
那頭上與頸間的兜鍪頓項自不必說,金盔的锃亮與頓項的寒光足以證明其堅不可摧;而劉陟軀干上更是內(nèi)襯環(huán)鎖鎧、外罩山文甲;其長長的裙甲至墜到膝蓋,將臍下最為緊要之處護的嚴嚴實實,小腿亦被脛甲覆蓋;就連剛剛解開的披膊,也又被緊緊地束在了劉陟臂上,即使勒地傷口流血不止,他也未有半點色變。
十四五個親兵就在劉陟身側(cè),立起了一根粗約五六寸、高三丈有余的木樁,其上撐著一幅巨大的豎幡,上書十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諮議參軍龍驤軍都指揮使劉陟”。
營墻上的龍驤軍士卒雖不一定看得見劉陟本人,但必定認得這一軍之主的旗幡。俗語云“將有必死心,則士無偷生念”;軍中主帥都已上墻督戰(zhàn),戍營第一線的軍士瞬間精神為之一振。
城下指揮右一軍作戰(zhàn)的,正是其都指揮使陳存忠;他望著那豎起的旗嶓,心中不由自主地凝重了起來;而城上料想之中的歡呼沒有傳來,更讓他心中一驚:
“主帥親臨一線鼓舞士氣,龍驤軍的軍卒中居然未聽得呼喊之聲,那個十四歲的稚子,竟能將部眾約束到如此程度么!”
“不能再如此正面強攻,如此只是徒增無謂的傷亡?!钡哪铑^隨之在陳存忠腦海里生出,于是他立即下令:
“旗兵聽令,傳令于身后的弓弩手,讓他們集中向城頭帥旗施射,我倒要看看,那衙內(nèi)在城頭能捱多久!”
令既已出,數(shù)色令旗隨即點起,身后的弓弩陣見了,當即停止了齊射;并慢慢分好次序,改為向城頭帥旗持續(xù)壓制射擊。
“舉盾,舉.....”
劉陟的喝令剛出口,瓢潑的箭矢伴著令人膽寒的呼嘯聲破空而至,仿佛不要錢一般、連綿不絕地傾瀉向劉陟所處的方圓二十步內(nèi)。
還好身旁親兵反應迅速,格起了一列盾墻將主將護住,劉陟才免于被扎成個刺猬;否則真的要是身中數(shù)十矢,即使他全身上下被甲胄罩地嚴嚴實實、無性命之憂,也要被擊打的遍體淤傷。
見城頭上的盾墻將龍驤軍主帥遮蔽的嚴嚴實實,陳存忠不急反笑,又發(fā)一令:
“中間做大聲勢,佯攻營門;兩翼迅速散開,向東西兩側(cè)城墻靠近,那里防御薄弱,易于突入!”
牙外軍既定的策略是,右一軍輕裝簡從奔襲龍驤軍營門,趁營中士卒未醒之時,一鼓作氣拿下大門;而后四處防火,引得營中大亂,令其兵卒自相殘殺。
因馮全乂布置得當,以及秦武兕的輕敵,這個戰(zhàn)術(shù)意圖并未實現(xiàn);右一軍進攻受挫之下,陳存忠只得改變思路,由薄弱處先登上城,而不再考慮直破營門。
處在兩重盾墻之內(nèi)的劉陟剛要舒一口氣,突然聽到城下喊殺聲大噪,他以為敵軍要趁機再從正面突破,連忙命東西兩側(cè)軍士挺槍架弩,著重打擊營門前的敵軍。
劉陟雖位于城上居高臨下,卻被盾陣遮蔽了視線的;如此一來他自然發(fā)現(xiàn)不了敵軍的兩翼正慢慢散開,向龍驤軍大營的東西兩邊迂回.......
而距此戰(zhàn)場七百里的地方,乃是五嶺最東的大庾嶺;前漢之時,漢孝武帝派遣庾勝征討南越,庾勝便于此地筑城,大庾嶺因而名之。
其嶺中遍布深山長谷,又鄰亙溪東,地勢甚為險要;自秦漢以來便是南北要沖之地,其戰(zhàn)略意義可見一斑。
開元年間,大庾嶺舊路難行,名相張九齡奉命開鑿大庾嶺路,于是此道成為南嶺中最重要的一條交通道路。凡人口遷移、軍隊調(diào)動、商旅往來、使節(jié)訪問等,大都經(jīng)過此道。
因此,大庾嶺之北三十里的大庾縣,隨之變?yōu)橼M南重鎮(zhèn)。
坐落在章水之陽的大庾縣南遏交廣,西距湖湘,據(jù)江西之上流,拊嶺南之項背;早在秦征百越之時,此要地便已設置了橫浦關(guān);而廢棄的橫浦關(guān)城旁,則赫然佇立著一座軍營。
夜色之下的軍營保持著靜謐安靜,要不是營內(nèi)來往巡夜的軍士和營中點起的燈火,怕是無人能透過夜色看到這軍營。
軍營正中,處于大軍各營拱衛(wèi)之下的,便是軍中主帥的軍帳,時已將至天明,其軍帳內(nèi)燈火依舊通明;坐帥帳內(nèi)主位之上的,是一位年過花甲的卻依然精神矍鑠的魁梧男子,他便是自立為虔州刺史的盧光稠。
盧光稠出生于范陽盧氏,他的曾高祖父是武周時的兵部尚書盧宗泰,盧宗泰因唐玄宗李隆基誅殺太平公主而感到政治斗爭之殘酷,于是辭官隱居虔州。
盧宗泰或許知道他的人不多,但盧光稠的另一位老祖宗可謂是鼎鼎大名了,那便是后漢的著名大儒、劉備和公孫瓚的老師、漢末三杰之一的盧植盧子干。
“軍械糧草可曾準備妥當,仁化縣方向的路徑可曾探查完畢?!北R光稠聲若洪鐘的聲音從主位上傳下,他雖已年過六旬,言語之中還是具備著相當?shù)耐荨?p> 坐于盧光稠左手下的盧延昌立即回向父親:“稟大人,軍需武備俱已準備妥當,足夠大軍三月之用,前往韶州仁化縣的斥候也已返回,回報此去路徑俱是坦途,縣內(nèi)鎮(zhèn)兵也并無異動?!?p> “如此便好,”盧光稠應了一聲,心中卻還是忐忑,“可這一仗,事關(guān)虔州興廢,我這心中還是有些不安?!?p> “大人不必憂慮,譚伯父募練了新卒,不日便將前來會合;有他出謀劃策,我軍拿下韶州易如反掌!”
盧延昌口中的譚伯父便是贛州老將譚全播,因他是盧光稠的表哥,盧延昌喊其為伯父。
譚全播頗具謀略,在盧光稠起義時多有出謀劃策,使義軍節(jié)節(jié)勝利。盧光稠能割據(jù)虔州,譚全播功不可沒,因而他在虔州軍中素有威望。
聽聞盧延昌提及譚全播,盧光稠臉上的憂色一掃而空,轉(zhuǎn)憂為喜,堅定地說道:“有譚勇在,這韶州我勢在必得,黎球,傳我軍令!”
坐于左手之下的虔州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黎球則離開座位,單膝跪于帳下。
“明日一早,用過朝食之后,大軍便拔營進發(fā),你帶三千兵卒,輕裝作為前軍,不要攻城略地,要你繞過仁化,截斷他們向南的去路,不讓仁化一兵一卒向南報信!”
“唯!”黎球干脆利落地接受命令,盧光稠又接了一句道:“待到我中軍得知黎球已斷敵軍歸路的消息之后,便立即夜襲仁化,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如果事情順利,則可直搗曲江城下?!?p> “父親(刺史)英明!”盧延昌、黎球等帳內(nèi)軍校一起回道。
貌恭而心不服
有點事情晚了,這算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