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裹著一件外裳,抬頭,是楚小霸王單薄的中衣,還被泥水涂抹的臉,他面容比昨日清晨還疲倦,仿佛隨時能倒下。
我擦向那眼底的泥跡,擦不掉,是黑眼圈,“你沒睡覺?”
他半睜開眼睛,低聲說:“你折騰了一夜,我看了你一夜?!?p> 說著無意,可聽者有心,名為感恩的鐘猛烈敲響,讓公子在以身相許和來世做牛做馬之間游移不定。
我伸手去拉中衣,準備讓他把我放下去睡,可入手觸感僵硬硌人。視線所觸,是白色中衣上凝固著大大小小的暗紅色血塊,仔細去看,還有數(shù)不清的血點子。
驚了,這么大面積得多少血,“我的血?”
他閉著眼睛指向自己的褲子,“都是你吐的?!焙谏澴涌床怀鲅E,只能伸手去摸,棉料褲子干成了硬邦邦的紙料。
“這我還能活?”人體流失百分之五十的血會死,這得有百分之百的血了!眼前的情況比想去獻200ml的血被抽出400ml還不能讓人接受。
“你差點死掉,有人給你下了毒?!彼袣鉄o力地說著,狐貍眼睛睜開一半,向下低垂,泄露出的目光逼人,“章白鹿,你撒謊了,荷包不是你的?!?p> “是?!蔽页姓J得如此之快讓質(zhì)問之人有一瞬間的怔愣,“你別想這件事了,我現(xiàn)在沒事。”
其實還是有點事,死是死不了,但是難受。我把外裳披在昏昏欲睡的他身上,走到洞口,坐在另一邊,眺望外面景色。
蔥綠的樹林像翡翠,墜落的水滴像珍珠。天開始發(fā)亮,野山樹上停著的鳥動也不動,林風料峭中,斂起它們亮如綢緞的長羽。
樹林之下,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田莊周圍,大大小小的村落如棋盤上的落子,在灰蒙蒙的廣大地面,分不出到底是黑子還是白子。
右邊宛如望夫石的雕像突然出聲,“你怎么還不問我?”小侯爺?shù)哪托臎]公子的好,可他明明都隱藏了這么久,不像耐心不好。
我回頭看向楚天驕,他已經(jīng)裹著外裳躺在地上睡著了,看起來是冷,四肢蜷在一起。于是,我坐到洞口,接下所有要吹進去的晨風,冷淡開口:“關我屁事?!?p> 侯爺語噎,短暫沉默,又道:“我是個侯爺,你將來要入仕我可以提供幫助?!闭Z氣像極了高中班主任勸學生好好學習。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比如為什么自己像個叫花子。看形勢,章遠山活的概率都比這個侯爺大。
我看向那終于露出眉眼的英氣臉龐,語氣是面對書生的溫和勸導:“坦誠點,說話坦誠點,你又不是個伶人。”
年輕侯爺?shù)您椦劾挤路鸨挥隄驳冒l(fā)霉,喪失了生命力,迷失在山林平原中。
他在長久沉默后落寞開口,“永樂十五年,我被皇帝從邊塞召喚歸京,派遣到蘇州剿倭,那時我已經(jīng)與父親也就是冠軍侯在邊塞待了十年。現(xiàn)在是永樂二十一年,我平定蘇州倭患,再次奉旨被要求火速歸京,夜里卻在驛站被下藥迷殺。”
他抬起頭,鷹眼注視著我,語氣寂寥,“一卒百人全部死亡,沒死在戰(zhàn)場,死在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