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仙(二)
晏深發(fā)現(xiàn)顧允禮這幾天很奇怪。
仔細(xì)想想,許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于是,在商量之后,兩人決定這周六去海邊玩兒。
這天,他們看了潮汐與日落。
但晏深覺得顧允禮還是心不在焉的。
晏深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床邊沒人,見衛(wèi)生間的燈亮著,便輕輕走到了門邊。
顧允禮站在洗漱臺的鏡子前,撫摸眼角的細(xì)紋,似乎很不滿意。
晏深倚在門邊看了很久,她覺得自己的愛人似乎陷入了某個誤區(qū)。
晏深輕嘆一口氣,站直身子,揉了揉眼睛,含糊道:“允禮?”
顧允禮被嚇了一跳,回過頭見晏深站在門邊,奇怪道:“晏?是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就是睡不著。”晏深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顧允禮面前,輕輕環(huán)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允禮,我想看日出?!?p> 顧允禮摟住晏深,聞言笑道:“好,那我們一起等?!?p> 說著,帶晏深來到陽臺,路過衣柜時順便拿了張薄毯。
兩人坐在陽臺的吊椅上,顧允禮擁著晏深,他們蓋著薄毯靠在一起,靜靜的看著海面。
此時,墨藍(lán)的夜幕中還有繁星閃爍,璀璨奪目,深邃迷人。
海面黑壓壓的一片,只有點(diǎn)點(diǎn)星光倒映和風(fēng)浪聲。他們就這樣靜靜的靠在一起,什么也沒說。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泛起魚肚白,一縷金光刺破夜幕,橘紅的霞光從海岸線向四面八方蔓延,染透了海水和層云,一輪紅日浮出水面。
晏深看著日出,感受著那蓬勃的生機(jī),扭頭問顧允禮:“美嗎?”
顧允禮點(diǎn)頭,也轉(zhuǎn)頭看向晏深。
“很美?!?p> 晏深看著顧允禮的臉,想了想,起身離開吊椅。
顧允禮跟著起身,被晏深按回去。
“你坐這兒,不許動。”
顧允禮表示不動,晏深這才離開陽臺。
一會兒,晏深拿著一束花出現(xiàn)在陽臺。
顧允禮詫異。
“你拿花干什么?”
晏深沒有回答,而是問:“親愛的,這花漂亮嗎?”
“很漂亮?!?p> 顧允禮感到奇怪,仔細(xì)看了看:“不是你買的嗎,說覺得漂亮。”
“那它會一直這樣漂亮嗎?”晏深又問。
“當(dāng)然不會,花總會枯萎凋零?!鳖櫾识Y輕笑道。
晏深笑了,她將花放在顧允禮手中,蹲在顧允禮面前,握著他的手,看著他。
“是啊,你看,花會枯萎,海會干涸,就連日月星辰也終會隕落。
這樣想來,渺小的我們會衰老,似乎也很正常。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你會衰老,會死亡,我也一樣?!?p> “我知道?!鳖櫾识Y一怔,沒想到晏深會說這個,他突然明白晏深決定來海邊旅游的用意,只覺心中酸脹,眸光中滿是動容。
“正是因此我才害怕,我比你大十五歲,我怕我不能……”
“噓——”
晏深一手放在顧允禮肩上,一手食指輕輕壓在顧允禮唇上,她看著顧允禮的眼睛,滿目溫柔。
“親愛的,我也怕。但是,一想到能和你相伴一生,我就不覺得它們可怕了?!?p> 看著懷中嬌艷欲滴的花,和面前比花更嬌更艷的愛人,顧允禮終于釋然,他搖了搖頭,將晏深拉入懷中,擁著她和花。
“抱歉,是我鉆牛角尖了?!?p> 晏深松了口氣,眉眼彎彎:“沒關(guān)系,這不是走出來了嗎?”
兩人靜靜地相擁著。
突然,顧允禮在晏深耳畔低聲說到:“我也是?!?p> 我們會一起從春光爛漫到夏日炎炎,從秋高氣爽到冬雪皚皚,走過四季與年歲,從青年到老年,從青絲到白發(fā)。
在走到墳?zāi)怪?,我們還會遇見許多,衰老只是其中一件。
想到會和你走完這一生,竟覺得,連衰老和死亡都很浪漫。
—9—
那天,晏深接到顧允禮應(yīng)援的國家爆發(fā)疫情遇難的消息,便連夜趕了過去。
隔離室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顧允禮,晏深終于失聲痛哭。
那是晏深第一次見到顧允禮那么虛弱的樣子。
她隔著玻璃癡癡地望著顧允禮,在顧允禮似有所感般睜開眼看向她時,她笑了。
晏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時沖進(jìn)了隔離室。
顧允禮嚇得差點(diǎn)從床上彈起來,無奈身體不爭氣。
看著闖進(jìn)來的晏深,顧允禮大怒:“快出去!誰讓你來的!”
晏深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便往床上躺。
“在你看向我的那一刻,就只想抱抱你,一秒也不想耽擱。”
顧允禮雙眼通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他也是人,他也自私,他也會沖動,如果今天躺在這兒是晏深,他不敢保證自己會比對方冷靜多少。
在知道自己感染時,他安排好了所有后事,他的遺囑里,晏深獲得他全部財產(chǎn)的百分之八十。
但他規(guī)定,若晏深再婚,只能得到一套房子和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
顧允禮順著晏深的力道向里挪了挪,在晏深躺進(jìn)他懷中時攬住了她,又生氣又心疼又愧疚。
“沖動!至少想清楚了再進(jìn)來?!?p> “我多想一秒,與你相處的時間就少一秒。再說,我哪來的時間細(xì)想?!?p> 顧允禮與晏深相擁躺在床上。
“怕嗎?”
晏深搖搖頭。
“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p> “傻瓜,”顧允禮吻了吻晏深的發(fā),輕嘆一聲:“你不該進(jìn)來的?!蹦氵€那么年輕。
“可我已經(jīng)進(jìn)來了,”晏深輕笑。
“在聽見你出事的那一刻,我就瘋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p> 瘋狂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因?yàn)楫?dāng)你為某樣?xùn)|西瘋狂時,你是不計(jì)得失、不顧一切的。
但也因此,你很可能會一敗涂地。
“我這一生只做過兩件瘋狂的事,一件是嫁給你,一件是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但我都不后悔,因?yàn)槟悴粫屛逸敗!?p> 晏深語調(diào)緩緩,帶著滿足。
“我十九歲遇見你,答應(yīng)你結(jié)婚時你已三十五歲,記得領(lǐng)證那天,你說給我三年后悔的機(jī)會。所以我們是在我二十三歲結(jié)婚的,此后十年,我從未后悔。”
“直到這一刻——我在想,要是我早出生幾年就好了,這樣是不是就能早點(diǎn)遇見你?”
顧允禮沒有回答,只是摟著晏深,慢慢回憶自己這一生。
顧允禮是在一個無風(fēng)無月的夜晚離開的,當(dāng)時他緊緊只是抱著自己的愛人。
“不晚,至少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那么多歲月,我們沒有浪費(fèi)每一天,我們比大多人都幸運(yùn),因?yàn)槲覀兿鄲?。?p> “現(xiàn)在也是——我愛你。”顧允禮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
晏深哽咽了一下,早已淚流滿面,卻還是笑著說:“我也是——我愛你?!?p>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