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爛命如狗

　　山林里雨勢欲發(fā)的龐大，方才夜色里有雷光炸開，將一棵老樹劈的雷火燃燃。借著大雨造成的混亂局勢，有兩名流民懷里揣著一袋子糧食，跌跌撞撞的摔落到灌木叢里。

　　身上滿是爛泥，破破爛爛的衣裳在荊棘叢里劃成了爛布條。

　　兩個人手里，有人握著不知從哪撿來的戰(zhàn)刀，另一個兩只手緊緊握著一桿小鋤頭。

　　刀上還沾著血跡，這些哄擁而上，搶劫商隊貨物的都是流竄逃荒的災(zāi)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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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色慘白，握刀的饑瘦男人右臂上被砍開一道刀口，他咬著牙緊緊捂著刀傷，鮮血依然止不住的隨著雨水從指頭縫隙里滲出。

　　大口喘著粗氣，男人掀開滿是泥漿的破衣裳，從懷里拽出一小袋，干干凈凈還帶著體溫的糧包。

　　這是商隊在行商的時候，多會備著的行山糧。

　　小糧包里都是干巴成塊的雜谷團子，真要遇到應(yīng)急的時候，干吞一塊能頂一兩天。用熱水化開，就是一鍋熱乎乎的雜谷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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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伢子，俺怕是走不動了，劫了人家的糧，生死有命都在刀子底下。

　　俺這刀傷，回去了也沒有藥給俺治。

　　現(xiàn)在淋了雨，這傷口沒多久就會發(fā)炎，爛掉，到時候整個人活著就是浪費糧食。

　　俺們這次搶的糧米，細伢子你藏好了。

　　省著點吃，咱老娘和你嫂子還有肚子里那娃，夠應(yīng)付個三五天。

　　現(xiàn)在局勢太亂，死了不少人，俺這條命交代在這里算了，還少一張嘴吃飯。

　　回去了你就和老娘還有你嫂子說俺沒了，省的她們娘們家的看俺斷不了氣一直哭兮兮。

　　哥再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趁亂再撿點干糧。

　　你就別露頭了，家里不能沒有男人，把糧食藏好，別遭人惦記。

　　俺要是能回來就把這刀和糧食一起扔下來，半個時辰里俺回不來，細伢子你直接跑。

　　你嫂子，還有她肚子里的娃……俺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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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痛將手上的糧米袋子，塞到一旁滾成泥猴的干瘦少年手里。

　　黑瘦的漢子，瘦到可以看見肋骨。

　　他們只為了一口糧食，逃荒至此。

　　今晚見到了商隊，看到了糧車，管你是誰家的，能塞一把糧食進肚子，死也不做餓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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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動大量的難民造成混亂，幕后之人的心思十分細膩。

　　這些流民，要是有口飽飯，誰愿意把腦袋綁褲腰帶上。

　　饑瘦的兩個兄弟，不明白自己是誰的棋子。

　　他們知道一個硬道理，那個車隊里有糧，拿了糧食家里就不會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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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著刀，男人不顧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口，準(zhǔn)備拼命再去搶一點糧食。

　　他單手握刀，抓的緊緊的。

　　手腕上青筋暴起，滿是老繭。

　　分明不是個握刀的手，這個莊稼漢子也不適合拿刀。但此刻刀在手，豁出命去也得為一家老小搶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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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俺們跑吧。

　　今晚來的人太多了，那些官家老爺不會認出俺們的，這些糧食省著點，夠俺們吃上一陣子。

　　說不定……

　　說不定過幾天城里的那些老爺就開倉放糧，搭施粥棚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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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里揣著一大一小，兩個糧食袋子。

　　泥猴一樣的干瘦少年，餓的已經(jīng)是肚兒干癟，整個人又黑又瘦。

　　他看著漢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口，這么多的傷，還有右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口，災(zāi)民里沒有郎中，他回去了也只能發(fā)炎爛死。

　　可一想到自己的親大哥沒了，家里的老娘，還有嫂子和她肚子里的娃，全部要靠自己一個人活，瘦猴一樣的男孩就覺得心里發(fā)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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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掙開少年的拉扯，漢子眼神里帶著一絲殺上頭的瘋勁。

　　他提著刀，強忍著疼痛站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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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伢子，別做美夢了。

　　城里的那些金貴命能可憐俺們這些下賤骨頭，現(xiàn)在這個世道，想要活就只能靠自己。

　　俺沒希望了，就是活著，這點糧也不夠俺們這些人吃。

　　你現(xiàn)在是長身子的時候，你嫂子肚子里又有了種，這三五日不見一粒米，靠著挖草根樹皮，鐵定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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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再回去添一張嘴，一家老小都得餓死。

　　成了，別像個娘們哭兮兮的。

　　你小子鳥兒都長毛了，得像個揣蛋的男人。

　　哥最后去拼一次，多搶點糧食，你們活下來的希望就大一點。好歹……讓你嫂子把咱家的種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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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了咬牙，看著被剛才那殺上頭的血腥場面嚇壞的男孩，漢子咧嘴一笑。

　　他倒是看的開，爛命一條，換全家一個活頭。

　　值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男孩也不再阻攔。

　　的確，這個賤命爛如狗的世道，人命是最不值錢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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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喪個臉做啥，細伢子你就樂呵著吧。

　　俺要是死了，幫俺照顧你嫂子。

　　要是真有個活頭，你給納到你那房里，省的那婆娘以后守不住寡到外面偷男人。你納去了，怎么說也是自家人，虧不了。

　　俺就一個要求，把俺娃照顧好，也不枉費俺今晚去拼這條命。

　　嘿嘿，想起來以前你沒少偷聽墻角，現(xiàn)在算是隨你的愿了。

　　伢子，給俺樂呵一個，走之前給俺留個盼頭?！?p>　　……

　　提著刀，漢子剛剛打趣幾個葷段子，卻發(fā)現(xiàn)身后沒了聲響。

　　他猛地回頭，迎面就是一個鋤頭錘進了他的腦門上。

　　瘦弱的男孩滿臉淚光。

　　他像是在掙扎，可是隨著漢子在震驚的目光中倒地，他整個人像野獸一樣，撲了過去，騎在男人的身上不顧身上的爛泥，張口咬住他的脖子，大口飲著脖子里噴涌出來的熱血。

　　鋤頭還釘在腦袋上，紅里帶白的液體流出。

　　男人迷離之際，只看見自己的身軀越來越干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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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目光的昏暗，騎在他身上的少年整個人變得血淋淋的，人皮脫落，里面竟然沒有了一絲血肉。

　　一滴水，吸納了大量的鮮血后迅速凝聚成一個人影。

　　他從男孩的人皮里走出，大口喘著粗氣。

　　吞食了兩個人的血肉，才勉強恢復(fù)了一口精氣。

　　沐浴在大雨里，血肉復(fù)蘇的正是方才死在天雷下的妖孽。他看著不遠處雷火燃燃的古樹，心里壓抑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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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器……雷法……

　　督妖司的人怎么也牽扯到沈家來了，若非這次留了一滴分神之氣，還真在陰溝里栽了跟頭。

　　今晚……情況有變……

　　得撤，不能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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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喃喃自語著，回想著被天雷劈死的感覺，水妖的身軀差一點再度潰散。

　　瀕死關(guān)頭，他化身的一滴雨水落入少年的身軀里。強行奪舍他的肉身，補充了恢復(fù)身軀的血肉之力，這才僥幸活下來。

　　看著身邊兩塊血淋淋的爛皮，恢復(fù)人形的妖孽露出一絲不屑，頭也不回的向著雨夜里的山林里遁去，臨走時，他隨腳踢開了底下的雜物。

　　沾滿血跡的糧袋，靜靜睡在血泊里，被雨水打濕，緩緩沒入爛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