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娜依說的沒錯,當勿吉說出今晚行動之時,凡奴兒第一個就開啟了機關槍模式:“晚上行動???勿吉你也是老獵手,晚上狩獵乃是大忌,你不曉得?”
“照我說,莫力你確認有狍子群到來?”
“照我說,狍子群到來,必然有猛獸在就近,我們?nèi)绾伟才欧止ぃl來指揮?”
“莫力你是否確認,這群狍子不是他人驅趕,隨后會不會有別的狩獵隊伍?”
“照我說,應當慎重行事,不宜輕舉妄動?!?p> “照我說,應當聯(lián)絡東北樸家寨,一起行動最好!”
張破虜瞠目結舌,看著凡奴兒用一個怪異的腔調,不斷說著“照我說”。
凡奴兒不但頤氣指使,絲毫不把勿吉放在眼里,連同莫力收集的情報,勿吉的安排,兀特乞老爹的幫襯,都奚落一通。
但楊大叔父子、莫力、兀特乞老爹幾人,顯然一早料到了這種情況,對于凡奴兒的脾性,也了如指掌,一直等凡奴兒發(fā)夠了飆,才相互對望一眼,開始說話。
兀特乞老爹乃是蒙古人,他的祖輩,于大明開國之時,未隨元順帝北撤,而是出了山海關,帶了后裔來到了這深山老林。
之后,兀特乞父子和月綸相識,就加入了山寨,算是相互抱團。
他操一口生硬的漢話,道:“勿吉乃是山里的好手,是長白山神庇佑過的獵人,他的安排,我看沒什么問題?!?p> “至于和樸家寨一起聯(lián)合之事,那樸家寨人不講信譽,分配不公,最喜歡黑吃黑,老兀特乞絕對不同意!”
兀特乞老爹也算是山寨一老,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同樣是和月綸一起開山立寨的元老,在山寨很有威望。
他這么一說,其他人立即響應。
莫力首先說話,鄭重道:“娜依委托我去追蹤苦兀人,我等待苦兀人進入長白山深處,才一路回歸,于大南溝發(fā)現(xiàn)了獵物?!?p> “至于凡奴兒大哥所說,狍子是否為人驅趕……莫力去追蹤苦兀人時,就發(fā)現(xiàn)了狍子的棲身之地,待歸來時,又去看了看,當時是傍晚,我人在高處,狍子群在大南溝河道旁吃草喝水,一覽無遺?!?p> 勿吉點點頭,確認道:“狍子早晚才會出來活動,他們最喜歡的地方也是河谷草場,這點可以確認!”
但凡奴兒怪眼一翻,壓根就不認同,語氣輕蔑:“樸家寨與大南溝更近,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獵取了?”
“照我說,我們?nèi)慵艺牡乇P狩獵,和樸家寨總該打個招呼罷?”
但這一次凡奴兒沒想到,他認為一向低調的兀特乞老爹,忽然就來了火爆脾氣,指著凡奴兒鼻子,大喝:“誰說大南溝是樸家寨地盤?”
“那群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要不是我和月綸當年救了樸老鬼,哪里有今天的樸家寨?”
“長白山的規(guī)則,從來是誰發(fā)現(xiàn)了獵物,獵物就是誰的,這是自古以來的法則,永恒不變!”
“再說,他樸家寨占據(jù)了黃椅子山,距離大南溝和虎山一樣遠,憑什么說大南溝是樸家寨的地盤?”
勿吉也大為驚訝,兀特乞老爹的性子低調,在山寨里,不但屬于年級最大的幾個,還脾氣溫和,這些年已經(jīng)極少參與狩獵,也極少在人前露面,若非是本次月綸受傷,他亦不會拋頭露面。
但就是這個老者,今日一改往日作風,不但剃了頭發(fā),還休整了胡須。
當然,說低調還要屬漢人,楊大叔在這堆人里面,算是最低調的一個,他本來雙目微閉,如同坐在陰影之內(nèi),但此時,楊大叔也忍不住說話:“老爹此言有道理!山寨食物缺乏,本次不但要獵取足夠的肉類,還要商議晾曬獸皮,儲蓄糧食,以備過冬?!?p> “便是下次丹東集市開放,也要準備好交換物質?!?p> 凡奴兒忍不住勃然大怒,一個兀特乞出來反對他也罷了,兀特乞在山寨地位崇高,不少人為他所救,他凡奴兒再想挑戰(zhàn)兀特乞,也要掂量三分。
但楊大叔這么一個平常他看不起的人,畏畏縮縮,說話都要斟酌三分,竟然反駁他的話,這讓凡奴兒如何不怒!
凡奴兒陰惻惻地道:“照我說,大家是一定要反駁我的意見了?”
扭轉頭看向旁邊一人,凡奴兒也開始找?guī)褪郑溃骸袄侠?,你覺得呢?”
這個老李也和勿吉穿一身短褂,但卻和楊大叔一樣束了漢人頭發(fā),說出來的口音,卻帶有濃厚的朝鮮音,只聽他溫和地笑一笑,道:“漢人常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老李覺得還是莫要提前下結論為好!”
只此一言,雖然看似公允,不偏不倚,更沒有直接針對任何人,但實際上,此人應凡奴兒之請而發(fā)言,卻是明顯否決了兀特乞老爹的意見。
立即可以判斷,此人必然和凡奴兒站在一起。
張破虜大為好奇,心里默默道:“怎么小小一個山寨,也能分為幾派?一個小山寨,有什么好爭議?一個樸家寨,也值得大家爭來爭去?”
但張破虜也沒想到,楊大叔冷冷地看了老李一眼,立即反唇相譏:“漢人還有一句話,叫做空穴來風、事出有因,不曉得大家聽過沒有?!?p> 老李再次笑一笑,立即就道:“漢人不是有分我杯羹之典故?”
楊大叔信口再回:“那老李可知農(nóng)夫與蛇的成語?”
“漢人經(jīng)常說,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漢人也嘗言,恥與為伍!”
“如此說來,楊公不愿與人為善?”
“本人更喜歡道不同不相為謀!”
“……”
張破虜聽得大開眼界!
他從沒想到,一個破落的小地方,竟然有這么兩個人,不但典故信手掂來,更是隨時出口成章,要說這兩人沒有一定的學識造詣,打死他也不相信!
少年郎仔細觀察眾人,老李雖然一直保持著已經(jīng)僵硬的微笑,但已漸漸不低楊大叔之鋒銳言辭,事情也很明顯,此人的意見,堅決和凡奴兒保持了一致。
至于楊大叔,卻與兀特乞一致,算是兀特乞老爹最堅定的支持者。
其他人,比如勿吉,雖然是事情的發(fā)起人,可看他懵懵懂懂,事態(tài)已經(jīng)脫離了他能理解的范疇,已經(jīng)從一場狩獵,變?yōu)榱艘庖娭疇帯?p> 至于莫力更是如此,他和勿吉一樣懵逼,漢人這種精深的典故,他既沒有聽過,更不懂其中的深意。
只有張破虜聽得奇怪,但他一直不明白,哪怕凡奴兒不服氣勿吉來統(tǒng)籌安排,卻又何必非要和兀特乞老爹爭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