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天穹之上的另一個自己,暴虐,強大,言辭犀利,幾乎涵蓋了所有他所不具備的特點,這么一個形象居然也是自己?
“是,但也不是。”女人清澈的聲音就這么直接傳達到他的腦海里,仿佛是居住在腦海中的小人在耳語,“你們是緊密相連的單獨個體,即使在你的生命里,你們甚至可能一輩子互不侵擾,但這確實就是你自己?!?p> “誰!”
他一個激靈,猛地抬頭四處環(huán)顧,像是一只受了驚的兔子,可四周除了草木,再無活物。
“你的仆人,你的戰(zhàn)友,你的兄弟姐妹,我,也是你。”那個女人的聲音仿佛不帶任何的感情,一股冷意隔空傳遞而來。
“我要怎么,才能結束這一切?”
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問出了關鍵的問題,全然沒有注意自己的聲音里,連牙齒也在打著顫。
“生死,勝負,分合,尊卑,還有更多,只能你自己選?!?p> “可是他......”阿醉用眼角快速地瞄了一下那個方向,又馬上將目光撤回,用一種更低的姿勢趴了下去,他雙拳緊緊握著,卻還是止不住地發(fā)著抖,“太強了,我根本比不過,相比之下,平常打獵的那些技巧,就像是...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泥沙,我......會死。”
“這是你的選擇?!?p> 女人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不管阿醉再怎么呼喊,都不再回應。
“轟~”
一根火焰長槍迅速地在空中成型,一根根長鏈纏繞而上,它越過大片的古樹,直奔阿醉潛趴著的地方,短暫的靜謐之后,劇烈的氣浪炸開。那一小片的草地都在這一次的投擲之下被炸得面目全非,周圍的枯樹被沖擊得紛紛斷裂,大片大片的粉塵彌漫開來,原來的地方已經(jīng)變?yōu)橐粋€大坑。。
“嗯?躲開了?”淘罪皺了一下眉頭,隨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嗤笑了一聲,“想不到你也會食言?!?p> “我不會干擾你,他有疑惑,我只是幫他解答了一下?!迸松裆绯5鼗卮鹬斑@里是他的世界,也是你的世界,你能做到的,其實他也可以做到,就像我們距離得那么遠,一樣可以互相鎖定追蹤。”
“呵,看來還不算太廢,不過區(qū)區(qū)解答了幾個問題,現(xiàn)在的你,可贏不了我?!碧宰镒孕诺?,“我知道你一直能聽得到我們講話,就像她說的那樣,這是同一個空間,我們屬于同一個身體,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說了什么,不過我也不妨告訴你,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和狀態(tài),在我手上不可能逃得了,我們的本質有著最根本的差別,你的命運,踏進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jīng)塵埃落定。”
“你看上去,好像對他的問題挺感興趣?”女人冷不丁地開口。
“是的,我有點好奇這種可以在對決之中把背露給對手的廢物還能想出什么辦法,不過也不是很重要,一切的掙扎在實力面前都只能是過場表演?!?p> 阿醉耷拉著雙手,牙關緊緊咬住,他勉力支撐著身體,眼前一陣陣模糊侵襲而來,層層塵煙之外,遙遙空間之上,隱約還能看到那兩個踏空而立的人影。
身體的每一寸都錐心地痛,他甚至無力再呻吟多一聲,只能急促又小心地喘著氣,此時哪怕一丁點的動作都會牽動到身體上的傷痕,任何的呻吟此刻都是多余奢侈的,他盡力聚集精神,一邊抵御痛楚,一邊嘗試凝聚出和那人相似的武器。
這里是他的世界,以他為中心的內心空間,如果說那個人是類似于潛意識里的自己,那么表意識的自己深潛到內心世界,應當擁有著相同的能力才對,但是,擁有這么一股力量,自己又能做什么?又該怎么做?
身上的毛發(fā)已經(jīng)盡數(shù)燎掉,只剩片葉的衣物帶著黑邊掛在身上,皮膚上干燥熾辣的感覺在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會讓他疼的齜牙咧嘴,他勉強躲過了瞄準心臟的一擊,但沒完全躲掉這一擊。爆炸的沖擊和高溫的火焰使他幾欲昏死,每一次呼吸交替著的都是灼人的空氣,這一次沒有死掉,但已經(jīng)很接近,他不知道還能再死幾次,也許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眼淚是無用的贅物,連稍稍為臉頰降溫都做不到,他在煙塵之中掙扎著爬起,他低著頭,看不見表情,只有越來越多的星火在身邊噼啪作響。
“廢物。”浮立在天空之上的那人哼了一聲,數(shù)柄火焰長槍迅速成型,“帶著你那虛偽的面具死去,交還我慷慨出借的身體,落幕你那愚蠢拙劣的表演吧!”
火焰長槍拖著點點的焰星,朝阿醉呼嘯而去。
“我......不!”
所有的猶豫和迷茫,此刻都被拋棄,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躍出胸膛,僅是這兩個字似乎就用上了所有的勇氣,他沉著目光,抬起頭,這副虛弱的身軀里正在萌芽著一些未曾得知的東西。
焰槍帶動的氣流在煙塵之中穿刺出幾個顯眼的空洞,似乎有一些藍色的光亮在其中一瞬閃逝,短暫的寂靜后,焰槍再次引炸,焰火如同炸開的煙花,綻放出奪目的光彩,將周圍的草木盡數(shù)摧去。
他所有的猜想,都無需再驗證,所有的自欺欺人,都無法繼續(xù),生死一線的關頭他終于選擇了放棄掙扎。
放棄和平相處的掙扎。
他終于回想起來,不止一次在其他大人口中聽到過的心像世界經(jīng)歷,他和其他人稍稍有些不同,他并不喜歡用武力去鎮(zhèn)壓,去征服自己的內心,他期望達成老先生所說的平和共存,而這和村子里的理念其實是完全相反的,他并不知道哪種是對的哪種是錯的,因為并不是只有他曾經(jīng)這么考慮過,只不過那位比他早很多付諸實際的前輩,為此付出了十分慘痛的代價。
對自己來說,面對自己的另一面應該并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針鋒相對,性命相搏,也許大家都太過相信前人記載的經(jīng)驗,而忘了將要面對的另一個人,也是自己本身,不管哪一方受傷,終將留下一些隱患。
至少在直面另一個自己之前,他就是帶著這種想法的,正因為這樣,下意識地以為對方應該也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他卻忘了自己偶爾的固執(zhí),而內心的另一面,更是將這些深埋心底的情緒敞開到極限。
“也許,他們所說的,確實不是夸大其談?!?p> 幾道微弱的藍光在煙塵之中迅速攪動,將濃濃的煙塵驅散開來,他一手撐在地上,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每一個字都是那么的輕微,卻飽含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剛才的又一次攻擊,已經(jīng)讓他有了接近死亡的實感,死亡的次數(shù)已經(jīng)記不清了,而剛才被洞穿的衣服,現(xiàn)在重新修復了,可不再如剛開始一般光潔如初,而是留下了帶有凹痕的褶皺。
也許還有幾次機會,也許這就是最后一次。
“對,就是這樣,沒錯,沒錯,努力掙扎吧,擺脫束縛,釋放自己,承認自己的無力,放棄徒勞的掙扎,乖乖接受失敗,這才應該是你此行的目的?!翱罩械哪侨朔路鹂创┝怂南敕ǎ怃J刺耳的嘲笑聲再次傳來。
接受自己,承認無力,就一定會失敗嗎?不,不是的!
“是的。”他緩緩抬起頭,眼眸之中的閃爍和猶豫逐漸褪去,臉上的淚痕稍顯稚嫩,但逐漸沉著堅定的目光使他看上去成熟了幾分,“我會掙扎到底的,但你說的對,我們終究并不相同,你是你,我是我,我會用我的方式,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