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行一百五十里,兩日就到了朗州郡境。
距離大梁,還有五千余里路,任重而道遠。
出了大山,視野開闊。
放眼望去,四周阡陌縱橫,農(nóng)舍炊煙,夾雜其中。
路上東西來往之人,也一下子多了不少。
李錚在這個時候,格外的警覺起來。
他雖坐于車中,兩耳卻一只聽著外面的動靜。
刺殺前太子,本該是一件隱秘的事。
在這里,熙熙攘攘,到處都是眼睛,按照常理推測,最不應該的,就是選擇這里。
但若不選擇這里,那就不是刺王者寺。
李錚可以感覺到,王寺就要來了。
“公子,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李信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p> 這輛馬車,五面都有鐵皮包裹,墨氏勁弩的威力,也難將其穿透。
王寺的獵物是李錚,只要他不現(xiàn)身,勁弩的暗箭,就不會輕易射出。
“外面是何狀況?”
“一路上所過,商隊不少,可漸漸走著走著,一支商隊停在了我們前面,還有一支商隊,跟在我們后面,似乎我們被夾在路中間了?!?p> “不用想,是王寺來了,暫且不要輕舉妄動,手持盾牌,小心戒備就是了?!?p> 李錚說過后,十八勇士,行動起來。
叮當!
很輕微。
聲音自車廂后傳來。
就像是鐵針撞擊到鐵板的聲音。
“你聽到了嗎?”
小葉警覺的像一只貓咪,瞬間就成了半蹲的姿態(tài)。
“我聽到了,這只是一次試探,或者是一次威懾!”
這時候,馬車徹底停住。
前面的商隊,翻車在地,擠作一團,路被堵得死死的。
十八勇士,人手一盾,形成一個圓環(huán),圍在馬車的四周。
他們所騎的馬,早就被脫開了韁繩。
一會兒打斗起來,人能活著就已經(jīng)不錯了,哪還顧得了馬兒。
接著,后面的商隊也不動了,將后面的路,也圍的死死的。
李錚坐在車中,看不到外面,但他能感覺到,外面的腳步聲在靠近。
叮當!
又是一聲,聲音比剛才更大。
“公子,這是墨氏勁弩射出的箭?!?p> 借著窗縫,李錚看到李信手中拿的,是一根長約一尺,通體漆黑的箭矢,和那夜刺殺他的,一模一樣。
李信沒有直接用手碰,而是用一張布包著。
很有可能,這箭矢也會浸毒。
“這是一招敲山震虎,兩處的路被堵住了,他故意放出冷箭,是想讓我向田間逃去!”
李信觀望,兩處田野,一望無際,更是看不見一人的蹤影。
“你是說,那王寺又藏身于土中?”
對于王寺刺殺季王的偉績,李信顯然是知道的。
“很有可能,現(xiàn)在是何情況?”
“前后商隊,將我們堵在中間,動不了了,這一片空地上的行人,也陸陸續(xù)續(xù)走光了,現(xiàn)在就只剩下我們。”
十八個人,嚴陣以待,李信不敢有一絲的疏忽。
“好,若是敲山震虎,虎不出,接下來就該用強攻了,此處生變,刺客們必然知曉,我等只需要堅守即可,計劃不變?!?p> 李錚鐵了心,是不會挪動半步。
多的不說,就兩側田野中,隨便一個陷馬坑,就足以讓他栽了。
不動,就是最好的辦法。
叮當!
這次接連兩聲。
“公子,又有兩支!”
這時候,李錚坐在車中,也聽得明白。
他相信,這種情況下,會有不少的勁弩對著馬車,只要他敢探頭,就有性命危險。
忽然間,外面起了一陣喧嘩。
仔細聆聽,好像是有人在叫喊。
片刻間,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李錚再想細聽,卻是什么都聽不出了,他耳中就只有吵鬧。
“不好,要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的外面馬蹄陣陣。
緊接著,兵刃撞擊的聲音在耳邊乍響。
來的好快!
原來這嘈雜的聲音,就是為了掩蓋住馬蹄從遠處沖過來的聲音,當李信他們發(fā)覺有騎士時,就已經(jīng)沖到他們的眼前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只聽得外面噼里啪啦,不絕于耳,還有人的喊叫,慘叫,馬兒的嘶鳴,盡相混雜于其中。
十八勇士利用盾牌陣,已經(jīng)向騎士反擊了。
李錚雙眼微閉,細心聆聽。
小葉卻是有些著急起來。
“公子,王寺動手了,刺客們何時反擊?”
“不急,王寺這個人的謀劃不少,他這樣做,第一,是想讓我往田間逃,第二,就是引出我們埋伏的人,不管是哪一條,都會將我們陷入不利之地,不到暴露之時,萬不可暴露,對付他,不變應萬變,才是最好的辦法?!?p> 十八勇士,盡皆出身大驪行伍,他們?nèi)渴殖珠L兵器,又有盾牌在手,短時間內(nèi),完全不用擔心,他們會敗下陣來,這一會兒的功夫,還遠遠探不到他們的底。
外面的廝殺還在繼續(xù)!
在這期間,李信沒顧得上和李錚說一句話。
李錚只能通過自己來判斷。
“公子,難道我們就要一直等下去?”
小葉又問。
“對于王寺來說,刺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必須在短時間內(nèi),結束戰(zhàn)斗,等第一波沖鋒不頂用了,他就會出動全力,這時候,刺客們就可以反擊了?!?p> “那還要多久?”
李錚作出噤聲的手勢。
他聽到,外面的廝殺,越演越烈,馬蹄沖鋒的步伐,似乎也越來越密集。
“對,就是現(xiàn)在,死士們出全力了,刺客們該現(xiàn)身了!”
聽到這句話,小葉右手為掌,猛然拍在車廂后方。
咚!
恰似金鐘作響。
這是刺客們相約而定的號令。
從死士發(fā)難,到現(xiàn)在,才不過半刻鐘的功夫。
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官道,成了廝殺的煉獄。
十八勇士四周,躺著十多具尸體,道路上的行人,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走光了。
在這一聲金鐘后,可以遠遠地看到,有許多的身影,正朝這里晃動。
他們盡是鎮(zhèn)龍門的刺客。
死士盡皆黑衣,刺客們有些作商人,有些作書生,有些作販夫走卒,是各行各業(yè),應有盡有。
他們持著各式兵刃,踏過田野,一路朝這里支援而來。
刺客們,顯然要比死士的數(shù)量更多,一個個身手矯健,行動利落。
還沒交手,死士就已經(jīng)落了下風。
這個時候,兩邊田野之中,又忽然出現(xiàn)了不少人影,他們個個手執(zhí)一柄黑色勁弩,朝著刺客們一陣射擊。
猝不及防,頃刻間,刺客們死傷慘重。
好在他們反應的速度極快,又早有準備,借助同伴們的尸體,繼續(xù)和死士周旋。
“不對,襲擊馬車的是死士,怎么藏身土中的,也是死士?”
小葉朝外探了一眼道。
“那是因為一開始襲擊我們的六十人,并非死士,而是上陽鎮(zhèn)的士卒,扮作死士,現(xiàn)在擊殺刺客的,才是真正的死士!”
“我方出了兩撥人,王寺也出了兩撥人,剩下那一支刺客,該何時出呢?”
戰(zhàn)斗到了現(xiàn)在,和李錚預想的,沒多少出入。
唯一不足的,就是王寺清楚他在哪里,他不清楚王寺在哪里。
“可以都出了!”
小葉再次以掌擊鼓,又有刺客,從四處趕來。
王寺麾下,足有一百三十號人,而鎮(zhèn)龍門的刺客,來了近乎兩百,只要破了墨氏勁弩陣,王寺絕無贏的可能。
雙方全出。
又過了一會兒。
“小花去刺殺死士,我又該做什么呢?”
小葉又問。
“等就是最好的做法,王寺是沖著我來的,他在等我現(xiàn)身,我不現(xiàn)身,他一定不會出現(xiàn)!”
刺客的加入,李信十八人的壓力,驟然減輕。
給了死士一個措手不及。
鎮(zhèn)龍門的刺客,不管是在調(diào)度上,還是在人數(shù)上,都占據(jù)了優(yōu)勢。
又過了一會兒。
外面的廝殺,似乎有平息的態(tài)勢。
“公子,死士敗退,刺客正在追殺,一切都如公子所料!”
就連李信都可以騰出時間來,向李錚說這樣的話。
外面的戰(zhàn)局,是到結束的時刻了。
“有沒有察覺到王寺的蹤跡?”
“所有死士盡皆黑衣,暫且還分不出誰是誰,不過,我感覺,他并未出現(xiàn)?!?p> 李錚露出一絲笑意。
“好啊,那王寺是個好獵手,他有足夠的耐心,也很清楚的知道,目標是什么,我未現(xiàn)身,他又何須現(xiàn)身?!?p> “公子是說,戰(zhàn)了這么久,王寺根本就沒有出現(xiàn)?!?p> “不錯,他沒有出現(xiàn),留著此人,令我寢食難安,對于他的性命,我也勢在必得!”
就算是將來到了魏國,也不能夠阻止司徒越對他的追殺,這一點李錚很清楚。
讓對方的得力干將少一個,他就多一分安全。
冒險,是值得的。
“公子是說,要繼續(xù)誘敵?”
李信已經(jīng)猜到了。
“不錯,他的目標是我,那我就出去,給他殺,小葉姑娘,我這性命,可就全看你了!”
不待李信說話,李錚就將車門打開,折身跳了下去。
小葉靈巧的身姿,緊貼在李錚左右,細心防范。
四處狼藉,遍地都是鮮血和尸首。
這樣大的事故,足夠地方的官吏,頭疼一陣了。
李錚走出十八勇士的保護圈,沿著道路,繼續(xù)向前走。
他很確定,這是個殺他的絕好機會,王寺一定就在這里。
他邊走邊看,追殺死士的刺客,已經(jīng)到天邊去了。
這些死士不讓他活,他也一樣不讓他們活。
呼!
似乎,是起風了!
來了!
李錚的反應很快,可是那小葉,比他還要快。
只見眼前一道驚鴻而過,緊接著叮鈴一聲,一根箭跌落在地。
出劍擋箭者,正是小葉。
但這還不算完。
一道身影,正在李錚眼前放大,身影閃爍著一道奪目的光芒。
不好,這是劍尖!
李錚看得清楚,是王寺的劍來了。
好一個聲東擊西,用勁弩騙走了小葉,其后人帶著劍,劍帶著人,一齊殺來。
倉!
是兩劍交鋒。
就在這時,斜岔里又有一柄劍殺來,將王寺的劍彈開。
“不好,他要逃了!”
李錚大喊。
剛才刺他的那道身影,已奔到一匹馬上,沿著大路,往后逃竄。
再看時,眼前就只有另外一個小葉。
不對,這是小花。
“不用追了,追不上了!”
李錚堵上了性命,到頭來,還是讓王寺逃了。
“公子神算,那有沒有算到,會差點沒有性命,有沒有算到,王寺會逃走呢?”
一晃,小花的身影再度不見,就只余下了小葉。
李錚笑著搖搖頭。
“你不覺得這樣才有意思嗎,要是這么容易死,那還是王寺嗎?”
“公子,那接下來應該如何做?”
剛才,若非小花及時出現(xiàn),那一劍都要刺了上去。
驚出了一聲冷汗的李信問道。
“我猜測,王寺不敢單槍匹馬來殺我,他一定會聯(lián)絡下一批死士,只需盯住他們,就足夠了,下一次,我可不會再讓王寺逃了!”
李錚望著西邊。
朗州城,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