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海外再戰(zhàn),惡鬼游蕩
海外十二里,赤羽島。一個白衣男子又來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帶他出海的老者看著這個白衣男人,臉上略帶猶豫之色,終于他還是開口勸阻道:“年輕人,回去吧,不要為了一個虛名葬送了自家性命。”
白衣男子看著外島的沙灘,道:“放心吧老伯,我和李島主是朋友?!?p> 說罷白衣男子慢慢向著島的深處走去,只留下一臉無奈的老頭。
島上的樹木都不很高大,葉青尋慢慢地走著,眼里看著那些海島上特有的花草樹木。有拳頭大小的海蟹在海島上游蕩,好像正略帶疑惑地看著這個陌生之人。
樹上有人。
白衣男子卻沒有去管,那個人手中的飛刀已經(jīng)拿了很久,一直隨著白衣男子的移動而變化著方向。突然這把飛刀卻是從那人的手中跌落,那人的衣衫已濕透。
白衣男子的全身都是破綻,但那人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某種恐怖的氣場壓制。他有預(yù)感:恐怕自己的飛刀出手時就是自己的死期。
于是那人輕輕竄下了樹,躡手躡腳地向著某處跑去。
白衣男子笑了,他的手自始自終都沒有抬起,他的眼睛也一直流轉(zhuǎn)在各種草木間,全然未將那人放在心上。
于是白衣男子坐下,接而閉上了眼,聽著海風(fēng)聲。因?yàn)樗鋈挥X得這島有點(diǎn)大,好像實(shí)在是找不到路,還是等人過來的好。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風(fēng)聲變得不大一樣,一個老者閃到了白衣男子面前,面帶復(fù)雜地道:“葉盟主!好久不見!”
白衣男子睜開了眼,道:“李前輩,好久不見!我們的約定你還記得嗎?”
老者點(diǎn)點(diǎn)頭,道:“當(dāng)然記得,盟主請到舍下細(xì)說。”
一個女侍在葉青尋杯子中倒上熱茶便退下關(guān)上了門,葉青尋看著裊裊的茶水汽,道:“多年前,你我約定,我守你神機(jī)百煉之名,以后若是青劍盟有難,神機(jī)百煉當(dāng)共進(jìn)退同生死?!?p> 李天行擺擺手:“有盟主在,青劍盟哪里會有難?”
葉青尋道:“前輩倒是真的瞧得起我?難道我就能只手遮天嗎?”
李天行嘆道:“現(xiàn)在江湖上稱你為‘江南一劍’的人已不多,現(xiàn)在他們已開始稱你為‘一葉遮天’?!?p> 葉青尋拿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道:“有神鋒門在,有四大家族的存在,我又怎可‘一葉遮天’?”
李天行變了變臉色。
葉青尋放下茶水,道:“你會怎么選?”
李天行的身子顫抖了許久,然后他問道:“你這樣做,不怕?lián)p害自己的江湖名聲嗎?”
葉青尋笑道:“以前我太年輕,也太愚蠢,只想要一個江湖上的好名聲?!比~青尋看著茶水上漂浮的一片茶葉,繼續(xù)道:“青劍盟成立這么多年我也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那就是權(quán)利才是這世上最美妙的東西。極權(quán)之下,莫敢不從!”
葉青尋頓了頓,接著道:“所以,你給我個答復(fù),你是選擇死,還是選擇交出你神機(jī)百煉孔雀翎的秘密?”
李天行厲喝道:“你這樣做,不怕唐墨辰回來收拾你嗎?”
葉青尋眼里殺機(jī)一閃,冷冷地道:“他已敗在了我手中!”
李天行面露譏諷之色,道:“你?若不是你的青劍盟剛剛成立還需要震懾八方勢力,唐墨辰會敗給你?”
葉青尋心里也承認(rèn):是的,唐墨辰和葉青尋當(dāng)年若是生死之爭,葉青尋早在勝過唐墨辰之前就已死了三次。
但葉青尋眼里卻是古井無波,好像并不為李天行的挑釁所動,他冷冷地道:“看來你已經(jīng)選好了。”葉青尋看著李天行的眼睛:“不過,十年前你尚可勉強(qiáng)與我一戰(zhàn),現(xiàn)在你只怕卻連半點(diǎn)贏面都沒有?!比~青尋搖一搖頭:“可惜,可惜!江湖上從此再無神機(jī)百煉?!?p> 李天行的身子凜冽起來,道:“十年前,你毀我道心,我被那一劍的夢魘糾纏了整整十年!十年!”然后李天行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今日,生死之間,不破不立!”
神機(jī)百煉離已是空無一人,剛才倒茶的侍女也早已沒了蹤影。四下安靜,葉青尋和李天行都是安靜而平和。裊裊的茶水汽散了幾分,那片漂浮的茶葉慢慢沉下,碰到了杯底。
茶葉到底的一剎那就是刀光一閃!
那一剎那葉青尋的劍也出鞘!
……
……
赤羽島西岸岸邊,李秋水和夏小荷突然心里一寒。她們回頭看著這赤羽島,已是淚流滿面。
夕陽見晚,夏小荷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抓住李秋水的手,道:“師姐,我們走吧!聽師傅的話!好好活下去!”
李秋水將眼角的淚水抹下,突然卻是身子不穩(wěn),直直向地上倒了下去。
夏小荷抱住了李秋水,再去看時,李秋水卻是已經(jīng)昏厥了過去。
夏小荷強(qiáng)忍著眼中的淚水,把李秋水抱到了船尾,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成熟而平穩(wěn),道:“莫大叔,我們走吧!”
船頭的那個中年男人苦嘆一聲,劃起了槳,小船慢慢駛出海面,赤羽島在三人身后不斷縮小。天色漸晚,海鷗聲嘈雜,海平線上臥著半邊紅日,映得海面一片通紅,波光在海風(fēng)中閃閃徘徊,美麗得讓人想哭。
神機(jī)百煉里,葉青尋甩去劍上的血,將將收入鞘中。
他看一眼那倒下的李天行,自言自語道:“李老頭,你是到死也不會明白的,墨辰不會回來,即使回來也不可能再去對付我,因?yàn)樗残枰仪鄤γ说牧α俊4覍⑦@江湖上的宵小收拾干凈,一統(tǒng)這紛亂的江湖,我也會一心一意去收拾那些賊心不死的異族。你,就暫且做我一統(tǒng)江湖的第一塊墊腳石吧。”
……
……
穆千城已出走七日。將黃天卓的尸體安葬后,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醉酒。
今天是他走出酒館的第一天。
他是被趕出來的,因?yàn)槔习灏l(fā)現(xiàn)再不能從這個酒鬼身上榨出任何一點(diǎn)銀子。
太陽很大,他的人卻像是一個孤魂野鬼。
經(jīng)過他的母親全都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但穆千城身上的酒味還是熏得一些年紀(jì)較小的孩子哭出了聲。
這聲音穆千城當(dāng)然是聽不到的,因?yàn)樗咽且痪呖諝?,沒有靈魂的空殼。他的胡子已是粗糙的黑色,散亂覆蓋著他的半張臉。那沒有胡子的半張臉更是瘆人,全是沒有血色的灰白?;野椎哪樕鲜且浑p空洞的眼,眼角還留有黃色的分泌物。他的眼睛里全是血絲,瞳孔深深凹陷下去。他的顴骨以一種夸張的姿態(tài)突出,仿佛已快不屬于他這個人。
他的精神已在崩潰的邊緣。穆千城走了很久,已出了人群涌動的鬧市,到了無人所在的荒郊。荒郊外有雜亂的荊棘野草,沒有花,沒有樹。
出現(xiàn)在穆千城面前的是一張黝黑的近乎無情的臉,那張臉的主人也好像是個無情冷酷的人。
那個人的話音也很冷酷:
“你我共事的這么多年里,我一直想讓你拔劍。”
穆千城越過了他。
那人提高噪音,道:
“但神鋒門里是決不允許我們出手的。”
“你是神鋒門的左首,我是右首。我們之間只能是朋友不能是敵人?!?p> “敵人很多,我也不缺你這么一個敵人?!?p> “但你也不是我的朋友,總有一天你我只有一個能活?!?p> 那男子一連說了很多,但穆千城好像還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人,只是像野獸一樣蹣跚前行。
黑奇繼續(xù)道:
“曾經(jīng)我以為葉青尋是不可戰(zhàn)勝的,曾經(jīng)我也以為你是不會倒下的?!?p> 黑奇轉(zhuǎn)身,劍已抽出,怒吼道:“但你好好看看你現(xiàn)在成了什么樣?滿生酒氣!狼狽不堪!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廢物!”他的劍指著穆千城:“與其看著你倒下,不如讓我來送你安息,給你留下最后的尊嚴(yán)?!?p> 他的劍果然已出手,穆千城也沒有躲,這一劍能讓穆千城死在這荒蕪的郊野。
但那畢竟多了一個“能”字。
所以穆千城也還沒有死。
擋下這一劍的是一黃衣長辮的女孩,她的劍也帶著鵝黃色,像是裝點(diǎn)著秋天的桂花。
現(xiàn)在已近秋天,但夏熱還未退去。洛陽城里的人還是啃著西瓜、穿著短衫。這片荒郊也沒有花,更沒有桂花,只有一片又一片雜亂荊棘野草。
唐芊芊穿的也是短衫,露出如霜如雪的手臂。
黑奇冷冷道:
“是你!”
唐芊芊看著那已沒了神采的男子,眼淚已快落下。然后她躍起騰身,讓那淚水留在空中消散。
黑奇看著唐芊芊的左手,冷冷地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唐芊芊左手已經(jīng)捏得發(fā)白,但她的態(tài)度很堅定:“我不會讓你殺他的?!?p> 黑奇冷漠問道:“即使你會死在這里?”
唐芊芊不再說話,她的劍已刺出。如果這是在三年前,黑奇也許會敗在這一劍之下。但唐芊芊畢竟已三年沒有用過武功,此刻出手,沒有懸念。
黑奇轉(zhuǎn)身巧妙地躲過這一劍,一手拍在唐芊芊手腕上,抓起劍柄向上一滑,唐芊芊的劍就已到了黑奇手中。黑奇仔細(xì)地盯著這把劍看了許久,然后他嘆道:
“你很不錯,可惜你身體有暗傷,若是強(qiáng)行出手只會暴斃而亡?!?p> 然后他把劍丟回唐芊芊手里,道:
“不愧是唐墨辰的女兒,我給你機(jī)會來殺我,”黑奇看一眼雙目無神的穆千城:“我也很希望穆千城能殺我,可惜現(xiàn)在他只不過是個廢人?!?p> 說完這番話,黑奇已轉(zhuǎn)身離開,留下穆千城與唐芊芊在這晚風(fēng)中。
唐芊芊長出了一口氣,她不怕死,但也不愿意去死。任何一個女子再見到戀人之后都不會是想死的。唐芊芊半蹲著伸手摩挲著穆千城的臉,眼淚已落下。
穆千城的眼睛里有一絲神采一閃而過,他抬起干枯縞素的手抹去唐芊芊臉上的淚水,微微一笑,道:
“是你啊!你怎么又哭了呢?”
然后他的人已倒下。唐芊芊驚呼一聲,伸出手去湊近穆千城的鼻尖。穆千城的呼吸已經(jīng)細(xì)若游絲,生機(jī)已快要流盡。
唐芊芊拉起穆千城的手,將他背在身上,起身向著洛陽城跑去。
醫(yī)生!只有洛陽城里有醫(yī)生,能救穆千城的已只有醫(yī)生,其他的一切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
能救穆千城的當(dāng)然只有醫(yī)生,但洛陽城能救穆千城的醫(yī)生只有一個。唐芊芊絕對不知道那個醫(yī)生也在洛陽。
所幸的是這個醫(yī)生就在這片荒郊,正看著這個黃衣的女孩。
唐芊芊也看著這個醫(yī)生,她的心里燃?xì)饬讼M幕鹧妗?p> 她當(dāng)然是認(rèn)識這個醫(yī)生的,因?yàn)檫@個醫(yī)生曾經(jīng)救過她的命。
那醫(yī)生是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身上帶著一個青紋蜀繡的藥包。
老人名叫蕭候。
他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鬼見愁”。
西北白衣妙蕭候,妙手回春鬼見愁。只要是傷著病人,他們最想見到的就是這鬼見了也發(fā)愁的白衣老者。鬼發(fā)愁,人就不用再愁了,因?yàn)槔险呓^不會讓自己眼前的任何一個人變成孤魂鬼。
但現(xiàn)在連蕭候的眉頭也皺下。在這小小的木屋里,他的語氣也變得滿是無奈:
“該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命了。”
唐芊芊已經(jīng)抓住了蕭候的衣角,凄然道:
“蕭前輩,您一定能救回木木的,對不對?對不對?”
一個人在絕望之中抓到一根浮木時,她是絕不會松手的,那狀況就如同唐芊芊此刻抓住老人一般。老人的身體已有傾斜,顯然是唐芊芊用力過猛的緣故。
老人嘆一口氣,把女孩的手拉下,道:
“盡人事,聽天命。你也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
言罷,老人推門而出。
門外,無數(shù)星星爭相閃爍,一角已是一片燦爛銀河,銀河里劃過幾顆流星——光芒萬丈,一閃而過的流星。
好一片晴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