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獄中問答
鎮(zhèn)撫司之鎮(zhèn)者,鎮(zhèn)壓違法亂紀(jì)之人,鎮(zhèn)壓欺民霸市之人。
撫者,撫慰被害者親屬之憾,撫慰百姓之心。
對于犯人來說,鎮(zhèn)撫司絕對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噩夢。
開封有民謠傳唱甚廣:
男怕監(jiān)察女怕教坊,一入鎮(zhèn)撫難回故鄉(xiāng)。
監(jiān)察司司正鐘離,與慶帝結(jié)交已有二十年,既是君臣,更是摯友。
監(jiān)察司手下八百錦衣衛(wèi),已不知讓多少人丟了烏紗,讓多少人丟了性命。
御前尊者鐘離,一手純陽劍法出神入化,世間難覓敵手。
而鎮(zhèn)撫司本由童宦統(tǒng)領(lǐng),鎮(zhèn)撫司之人行事狠辣,常常有犯人被活活打死在獄中。
童宦戰(zhàn)死后,這鎮(zhèn)撫司卻是沒了往日那般囂張,些許蕭條。
童宦,權(quán)勢實(shí)力皆不在御前尊者之下,有他在,他的手下自然硬氣得起來。
童宦一死,這鎮(zhèn)撫司卻是低調(diào)了許多。
鎮(zhèn)撫司北部地字17號牢房,昏迷中的張君東睜開了眼,恍惚中他好像夢到了一雙女子的手在自己身前撫摸。
她的身上真香啊。
這樣想著,張君東意識漸漸清醒,卻是發(fā)現(xiàn)真的有人在他的胸口上撫摸。
只是,那是一雙粗糙烏黑的手,指甲像是有好幾年沒有剪過那樣,滿是發(fā)臭的污泥。
那雙手的主人,則是一個披頭散發(fā)的邋遢男子。
張君東勃然大怒: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用你那低賤的手觸碰本官?!”
那人抽出手,古怪地笑道:
“哎喲,原來還真是個當(dāng)官的?!?p> “哥幾個最煩你們這些吃白飯的,就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三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帶著臭味,獰向著這張君東圍攏過來。
張君東面色大變,露出恐懼之色: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陪大人您玩玩而已,大人您可千萬不要拒絕哦!”
“別,大哥,大哥,我錯了,你們不要過來!”
張君東頭皮發(fā)麻,而這時,牢門卻是哐當(dāng)一聲被打開了。
三人聞聲停下,轉(zhuǎn)過頭去看著來人。
來人微笑著,鷹眼凝聚在那邋遢男子身上。
“高杰,這人對我還有用,你們都給我收斂點(diǎn)?!?p> 高杰無所謂地搓了搓脖子,手里搓出一顆黃豆大小的泥丸,直直彈到了張君東臉上。
“行吧,既然小穆大人你都開口了,那哥幾個就不為難他了?!?p> 張君東雙目呆滯,突然感覺什么東西敷在了自己臉上,伸手拿下,卻是一顆烏黑的泥丸。
一股臭味從手上傳來。
“曰……”
張君東一陣惡心,竟是直接吐了出來。
高杰左腳抬起,躲過那灘污穢物,卻是一臉嫌棄道:
“你好歹是個做官的,怎么這么不講衛(wèi)生?”
“臭死老子了,趕緊處理干凈,不然大爺我一定讓你好好享受人間極樂!”
張君東停止嘔吐,用袖口抹了抹嘴角,卻是死死瞪著穆千城。
“姓穆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千城拿出執(zhí)筆,扔到了張君東面前。
“張君東,你為官二十年,有些事情你是知道的。”
“迷途知返,將功補(bǔ)過,本督查使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p> “你這個人人緣奇差,門可羅雀,朝廷官員雖然嘴上不說,卻是瞧不起你的,不愿和你有過多交集?!?p> “可是這種情況卻是在五年前突然改變,你突然連升兩級,到你府上的各路大臣也是絡(luò)繹不絕?!?p> “現(xiàn)在,你最好把事情的始末,一點(diǎn)一點(diǎn)一字不漏的給我寫出來?!?p> 張君東想說話,卻又是聞到了手上殘留的臭味。
“曰”
又是一陣干嘔。
“姓穆的你說吧,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這樣污蔑我?”
“張君東,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是繼續(xù)嘴硬,本督查使就只能按律處理了?!?p> “jianyin民女,無端殘殺三人,本官證據(jù)確鑿,按我大慶律法,你有十條命也不夠死?!?p> 張君東咬牙,狠狠道:
“本官為大慶兢兢業(yè)業(yè),你怎么可以這樣憑空污人清白?!?p> “清白?”
“你告訴我什么是清白?”
張君東愣住,這穆千城的話鋒轉(zhuǎn)的有些奇怪,卻是把他問住了。
穆千城劍眉上挑,目光如刀,聲音冷如刀劍紛亂。
“說不出來嗎?那我告訴你,清白就是五年前,寒露前夜,梨花巷子左邊第五間房子里,兩個六旬老人、一個十三歲男孩慘死在你手下刀下。”
“張君東,你告訴我,難道這就是你的清白嗎?”
此時已經(jīng)入冬,汴京已下起了雪,牢房墻壁上一個通風(fēng)口更是不斷向里面灌著冷風(fēng)。只有干草的牢房里很冷,張君東的人更是仿佛成了冰雕。
為什么,這穆千城知道的這么多?為什么,五年前的事情會被突然揪出來?
為什么這人要這樣破壞他的生活?
張君東的心理防線崩潰了,竟是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報應(yīng)!這都是報應(yīng)啊!
張君東在心里大喊,卻是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良久,在那牢房里的三人詫異的目光中,笑聲終于停止了。
而張君東搖了搖頭,平靜開口:
“督查使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會說,您就不要白費(fèi)口舌了?!?p> “殺人償命,無非是一死而已,您要給我定什么罪我都認(rèn)了?!?p> “不過張某卻有一件事要提醒您:您吶,還是去樊樓喝點(diǎn)酒、聽聽曲,好好享受一下做官的生活吧。”
說完,張君東直直坐下,靠在墻壁上閉了眼。
四下安靜,連風(fēng)聲也散了,牢房里有的只有沉默。穆千城嘆一口氣,知曉暫時是無法從這張君東嘴里套出話來了。
不過,他有的是時間,倒也不急。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瞥了一眼,手中指形變化。
那意思是:
保護(hù)好他!
三人點(diǎn)頭,而后隨手用干草遮蓋住張君東的嘔吐物,也坐到了角落里。
三人的位置互相呼應(yīng),背后的某處皆是藏有刀劍。若有人襲來,出其不意之下,三人可以瞬間將那人制服。
而穆千城出了牢門,牢門口那個司獄百無聊奈地轉(zhuǎn)著手中的筆,不時回頭看向身后。
見到穆千城,司獄大喜,忙開口道:
“督查使大人您可算出來了,怎么樣,這一行可還順利?”
穆千城微微一笑道:
“尚可?!?p> 司獄搓著手,嘿嘿笑道:
“那,您看,您之前答應(yīng)我的事?”
穆千城卻是將一錠金子扔到司獄手中。
司獄慌忙接住,面色一喜,抬頭看時,穆千城竟已走出五丈有余。
司獄慌忙問道:
“穆大人,你走這么快,是要去哪里啊?”
穆千城轉(zhuǎn)身,頭上幾許潔白,身后則是飄著漫天翻轉(zhuǎn)的雪花。
鉛色天空,白雪幕下,青衣之人淺淺一笑,聲音更是像雪落一般輕靈:
“去樊樓,聽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