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白色的,但爺爺?shù)碾x開,似乎讓整個冬天都變成了灰色,過年門口掛的紅燈籠也變得沒那么喜慶,而是籠罩著一層陰暗的氣息,但隨著煙花爆竹的硝煙,這種氣息也漸漸被掩蓋。美麗的煙花升上天叫停了紛飛的大雪,喚來了一絲帶著暖意的柔光。
又過年了,來寶兒日夜期盼,終于盼來了與主人相聚的日子,他本該欣喜,可是伴隨著莽子的成長,他今年過得并不怎么好,又瘦了一大圈,看上去骨瘦如柴,要知道他之前可是非常的圓潤,而如今瘦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六表叔一家這次回來,并沒有住在家里,而是住在斜對面的兄長家。來寶兒不知為何,自從上次被骨頭欺負后,就再也沒去過斜對面。雖然落魄,但傲骨依存。
他們李家由于兄弟姊妹比較多,所以一家團一次年都要好幾天才能辦完,其實六表叔回來已有多日,但一直沒到我們這邊來,直到年初四,一家人才過來,因為今天他們一大家子剛好在遠宏家吃團年飯,這時來寶兒才得以見到主人。雖然他知道主人很早就回來了,可是他等待的不是主人的匆匆,而是真正的陪伴。分隔這么久,來寶兒馬上就能見到主人了,可是他太瘦了,瘦得形象都變了,沒有了以前的光澤靚麗,他可能也產(chǎn)生了些許的自卑,見到主人回來的身影,他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很遠就跑過去迎接,而是站在院壩的臺階上等著主人回家。六表叔是和他哥哥嫂嫂們一起過來的,路上他們有說有笑,來寶兒見主人一臉幸福的樣子,也為之高興,站在臺階上興奮地招呼著他們,好像是在邀請他們進屋坐坐,可是很遺憾,無論來寶兒多么的熱情,他們都沒有進院,而是繞路而行。六表叔他們瞧見正在熱情叫喊的來寶兒,他大嫂先說話了:“咦~,勒來寶兒喲,剛開始來那哈哈(那會兒),看起好肥喲,現(xiàn)在好瘦,嘖嘖嘖嘖嘖?!眮韺殐阂恢痹跓崆榈亟o主人打招呼,可能他們一行人覺得有些吵,聽起來有些煩人,六表叔就對來寶兒吼道:“來寶兒,叫啥子?xùn)|西叫,認不到了邁?!眮韺殐郝犚娭魅私兴拿?,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叫得更加興奮,要知道好久都沒聽過主人叫自己的名字了,他以為主人都忘記了他的名字,沒想到還記得,所以他異常的興奮。直到他們一行人走過轉(zhuǎn)角,消失在視野之中,他才停止了叫聲。
來寶兒利用對這里地形的熟悉,從我家直接穿過去,提前來到五表叔家門前的小道上,看見六表叔一行人又歡快地叫了起來,這次他是一邊沖著六表叔他們叫,一邊又沖著五表叔家里叫,明顯是在通知五表叔,你家來客人了,趕快出來迎接。先引來的是莽子,莽子見到他們一行人也開始發(fā)揮看家本能,叫了起來,五表嬸聞聲出來,看見是她的兄弟姐妹,便呵斥住了莽子。來寶兒很貼心,在岔路口等著他們,接上他們后,就慢慢地走在最前面為他們引路開道,在他眼里,這似乎是他的職責(zé),也是他的榮幸,因為他們外來是客,而自己常年寄居在遠宏家,雖不是主人,但也算是“門客”吧。
他們進了屋,隨便參觀了一下,女士們就幫忙打下手弄午飯,男士就坐在沙發(fā)上喝茶擺龍門陣,來寶兒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fā)旁。如果有心便會發(fā)現(xiàn),他的視線幾乎都是在六表叔和六表嬸身上停留,觀他們的一言一行,看他們的一顰一笑。對于來寶兒來說,這種陪伴就是他渴望的幸福。
午飯后,他們一大家子人,家里有事的就先回家忙自己的家務(wù)事,沒事兒的就留下來一起炸金花,直到晚上再吃一頓,再一起玩一會兒就算把年團了。
歡樂的時光總讓人覺得時間在飛馳。以前,五表叔家團完年就是六表叔家,現(xiàn)在六表叔一家搬到了城里,家里的一切早已陳舊,從去年開始就沒在家里做過團圓宴了。以前六表叔他們晚上玩累了還會回自己家休息,而現(xiàn)在他們的落腳點卻是斜對面的哥哥嫂嫂家。其實他們只是現(xiàn)代社會的一個縮影,如之前所說,現(xiàn)在很多家庭都從農(nóng)村搬到了城里,過年吃的不是團年飯,而是各種生日宴或者結(jié)婚宴等等,所謂的過年也就是回老家看看自己年邁的父母,看看還在農(nóng)村的兄弟姐妹,再掃掃墓祭祭祖就完了。時間長一點的,能在家待兩三天,短一點的待一天,甚至只陪父母待半天就走了,更有甚者,根本就沒在家陪父母,就更別說作為東道主操辦一次團年party了,雖然是回家,但自己完完全全成了客人。
到五表叔這里,他們一大家子的團圓宴就算吃完了,也意味著今年的聚會就此結(jié)束,該準備上班的也陸陸續(xù)續(xù)安排上了日程。第二天,來寶兒知道主人要離開,所以早早地就到了對面的公路上,他沒有刻意在某一個地方等待,而是在公路上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回來,徘徊往復(fù),我想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沒有人在意他在干什么。
早上八九點,六表叔一家在哥哥嫂嫂家吃了一個便飯,然后就收拾行李踏上了回城的路。摩托車從來寶兒身邊飛馳而過,他抬頭瞧見是主人,就飛快地追了上去,由于摩托車太快,追了一段距離后,車就消失在了山間的公路上,駛進了迷霧叢林之中,來寶兒知道追不上了,就放慢了腳步,最后慢慢地停了下來。他站在公路轉(zhuǎn)角的懸崖邊,抬頭望著天,我想他不是在眺望,也不是期望能再見主人一眼,只是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而已。他知道他的主人剛才不是沒看見他,而是對他沒有了感情,他只想再聽聽主人呼喚一次他的名字,不過這一切似乎都成了一種奢望。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只是一廂情愿,這實在是有些太扎心了。奈何人就是如此,不止六表叔他們,很多人都一樣,并非生而無情,只是生活所迫,被逼無奈??赡芰硎逍睦镆睬宄?,留念才是對來寶兒最大的傷害,徹底斷絕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我們都小瞧了狗狗的忠誠,也小瞧了狗狗對主人的深情。六表叔對來寶兒的知遇之恩,收養(yǎng)之恩,在來寶兒心里就像將軍對爺爺?shù)哪欠N感情。刻骨銘心,至死不移!
目送了主人,來寶兒又回到了自己的窩,可能是真的累了,趴在破舊的床上只數(shù)了個一二三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