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猶如利針,刺得人晃眼。瑞博溫捂著酸痛疲憊的雙眼退出了大廳,回到了那片花園。
她想在花園里隨便轉轉,休息一下雙眼,屋子里的甜膩氣息被清新空氣沖淡了許多。她想要去角落的一片玫瑰花園,眼前的路卻被一個穿著金色長裙的長發(fā)女人擋住了。
“你看到了嗎?”女人拖著沙啞的聲線問道。
“看到什么?”瑞博溫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的孩子……”女人似乎有些難過。
“抱歉,我沒有見過?!?p> “那你可以幫我把104房間桌子上的木盒子拿過來嗎?”女人有些失望。
“你為什么不自己去呢?”瑞博溫覺得這個女人盡管穿著華麗的衣服,但神智已經(jīng)有些不正常了。先不說這樣穿著雍容華貴的女人為什么會披頭散發(fā)出現(xiàn)在花園,她莫名其妙的言行就已經(jīng)足夠讓人感到迷惑。
“我不能離開這里……”女人近乎乞求,她雙手緊緊抓著瑞博溫的左臂。
“你可以找別人幫忙?!比鸩卣f出這句話后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舞會顯然已經(jīng)開了很久了,別人要是愿意幫忙,她還用得著來求自己?
瑞博溫可沒有什么憐憫之心,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瘋女人。
但是那個瘋女人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形影不離。就算瑞博溫在迷宮花園里狂奔都沒能甩掉她。
“你干嘛非要跟著我?”瑞博溫有些生氣,目前看來似乎真的只有回到那座城堡才能擺脫那個女人。
“求求你幫我找找我的孩子吧……104的姐妹花搶走了我的孩子……”
“她們搶你的孩子干什么?”瑞博溫不耐煩地踢了踢路邊的石子。
“她們想要對方徹底消失,但是又沒有辦法,就把我的孩子搶走作為祭品,獻給惡魔來實現(xiàn)愿望!”
“胡說八道?!比鸩厥莻€唯物主義者,從來不信鬼神宗教一類。
“求求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幫我找回我的孩子吧!”
“真的什么都可以嗎?”瑞博溫眼珠子轉了轉,不知在打量什么。
“就連我的生命也可以給你!”
“好,我?guī)湍阏??!?p> 大門緩緩打開,一股更加濃烈的香甜氣息就像保鮮袋里的爆炸氣體一樣直接撲在瑞博溫身上,粘膩的感覺與之前那家蛋糕店有過之而無不及。瑞博溫被這氣味折騰得睜不開眼,胃里一陣翻騰,只想馬上吐出來,但是這樣就更加失禮了。
瑞博溫強忍著甜膩的惡心氣味,徑直走到大廳直通的那扇門。勉強睜開眼,眼前是一道長長的走廊,地上鋪著米白色的地毯,有菱形的黑色花紋,和走廊上的菱形墻紙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菱形中間黑色的圓點就像眼珠。這里非常溫暖,空氣很濕潤,邊上有很多的房間,房門上標注了門牌號。瑞博溫在剛進來的門的鎖縫里卡了之前的鐵絲發(fā)夾,然后將門輕輕合上,眼前的走廊不知會通向哪里,昏黃的燈光有些朦朧,給本就未知的城堡蒙上了一層薄紗,又像泡在香甜的酒缸里。
她沒有直接去104房間,而是打開了號碼為101的一扇門,粘膩的氣味也沒有消散。眼前的繁華與熱鬧比門外更加濃烈,快要沖得人頭暈眼花。在一片混亂的歡呼與歌舞中,白色的燈光與金色的屋頂仿佛變成了一條流淌的河流,身邊起舞的裙擺織成了棉花般的柔軟床墊,瑞博溫使勁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現(xiàn)在的她的大腦仿佛就像在清醒與昏睡的邊緣,上課打瞌睡時眼前的景象也不過如此。眼皮愈發(fā)沉重,周圍的嘈雜和歡歌仿佛變成了錄音機里的雜音,像被揉皺的錫紙在耳邊摩挲,在即將昏睡過去的那一刻,一根鋒利的針戳進了自己的肩膀!
就像綿軟的紗布被一針扎穿,在清醒的那一剎那,瑞博溫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個畫滿了白色和金色螺旋的米白色房間,舞會里的人也都穿著金色或米白色的衣服,面料無一例外地都很柔軟。眼前這個穿著紅色禮服的女孩正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手里拿著一根尖利的發(fā)釵,瑞博溫知道就是她讓自己恢復了清醒。
“小姐您好,請問您叫什么名字?”瑞博溫想認識這個女孩,她一定知道什么,這個舞會只有她的衣服不屬于這個房間的色系。
“我還不知道叫花子也會被邀請呢!”女孩不屑地瞥了瑞博溫一眼,“你先說你的名字?!?p> “我叫瑞博溫,今天冒昧來到這里打擾,還望見諒?!比鸩匦χ锨鞍氩剑仙砦A,雙手遞上自己的名片。
“糖果商?”女孩看著卡片,愣了一下,“你是繆斯蘭德(Musiland)家的女兒?”
“是的。不過前段時間就已經(jīng)不是了?!?p> 女孩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在刻意避開瑞博溫的目光,“我叫萊爾,很高興認識你。”女孩用左手遞過來一張黑底白字的名片。
“真抱歉,萊爾小姐。因為來得突兀,沒有準備合適的禮服來?!比鸩乜戳丝疵?,將它收進了上衣襯袋。
“你不該來這里!”萊爾看上去十分厭惡瑞博溫,但又有些畏懼。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留下瑞博溫獨自一人在原地愣神。
“真是個怪人……”瑞博溫搖搖頭,將屋子逛了個遍,然后準備去下一個房間。
打開門回到走廊,由于101房間的氣味過于濃烈,走廊的空氣都顯得清新了一些。
“104?我看看……”瑞博溫數(shù)著門牌號,到了右側第二個房間,“明明這么近……”
打開門,還是熟悉的甜膩味道,只不過這甜膩中還夾雜了濃烈的市場上的廉價薰衣草香精的味道。
這個房間的色彩是紫色,紫色的格子地毯,淺紫色的光滑的墻壁,蒼白的白熾燈和黑色的木質桌椅,這個房間的音樂更加舒緩,沒有像101那樣鬧騰。
瑞博溫一眼就看到了黑色木桌上的棕色盒子,上面系著金色的絲帶。它大概十寸長,七寸寬,五寸高,上面有復雜的雕花。
這個盒子很精致,蓋子上用白玉雕刻了一個蜷縮著身軀安心入睡的天使,用染料染了色,做工很不錯。瑞博溫試著晃了晃,里面裝了些重物。
就在瑞博溫轉身準備離開時,兩道目光一齊看了過來。
“看看,這是誰?。恳粋€小叫花子!”
“穿著那樣的衣服,真可憐?。 ?p> 瑞博溫回頭時被嚇了一跳——那是一對連體姐妹,身體比正常女人粗壯些,肩膀很寬,上面頂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梳著黑色卷發(fā)戴著羽毛禮帽的美麗女士的頭顱。
“尊敬的女士們,打擾了?!比鸩貙⒑凶硬卦谏砗?,微微屈身以表敬意,轉手就打開了房間的門溜了出去。
“她真有意思!”
“她是不是拿走了什么?”
雙頭姐妹正在討論……
在走廊上,她還沒緩過神來:“她們真漂亮……只是為什么會連在一起呢?”瑞博溫靠著門,看著懷里的盒子,決定還是先去把盒子還給那個女人,誰知道這里面是什么!
瑞博溫回到花園,將盒子遞給那個女人。
女人抱著盒子,微微抽搐,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聲音,似乎是在哭。
“我的孩子,你回來了……”女人哭著打開了盒子,將它展現(xiàn)在瑞博溫面前:
盒子的內側布滿了鮮血,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全身是血的嬰兒,它長著兩個頭顱,四只手,嘴巴咧開了一個詭異的弧度,皮膚非常光滑,就像是橡膠一樣在反光。身上鮮紅的粘液還沒有干涸,肚子上的臍帶和胎盤還沒有剪掉,像鮮紅的棉毛線纏在一起。它大張著嘴巴,血盆大口似乎還在嚎叫,但變形的頭顱和被石頭塞得裂出一道口子的肚皮就能直接說明:這孩子已經(jīng)死了。
從死嬰身上散發(fā)的劇烈的甜膩味道熏得瑞博溫直接后退幾米遠,這副詭異的場景和怪異的味道讓瑞博溫深覺惡心。
“看看,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女人大聲地嘶吼,咆哮著,抱著盒子朝瑞博溫沖了過來!
“真是瘋了!”瑞博溫被嚇得直接往房間大門沖,開門,抽身,關門反鎖,一氣呵成,門外的那個女人在劇烈地砸門,在咆哮,但瑞博溫知道,那女人說過自己進不來。
“那個女人都喊成這樣了,旁邊的人怎么都沒反應呢?”瑞博溫摸不著頭腦,此時她正堵在舞會大廳的大門,門外是叫囂躁狂的瘋女人,門內是安心閑談的貴族們。這景象太具沖擊力,腦中緊繃著的神經(jīng)受到驚嚇后似乎快要被撕扯開。
瑞博溫跑到走廊,在這里有104的雙頭姐妹。
“冷靜……”瑞博溫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走廊里催眠的花紋讓她更加心慌,外面女人的嘶吼和哭喊讓她將近崩潰,她居然已經(jīng)沖進了客廳,并且隨時可能沖到走廊。現(xiàn)在她的理智就像兩塊僅剩一根紗線連接的緊繃的布料,那根唯一的紗線在不斷震顫,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
“冷靜……瑞博溫,冷靜,你不該去想那些……”瑞博溫不斷揉搓著雙頰,她全身都在發(fā)顫,彎曲雙腿直接靠著門滑落在地上,“不能怕,總會有辦法的!”
“小偷——!”一聲嘶吼劃開寂靜的走廊,直接沖到瑞博溫的腦海里,眼前的雙頭姐妹也對著自己嘶吼,手里高高舉著一把斧子,下一秒就要砍下來!
似乎聽到了紗線崩斷的聲音,瑞博溫沒有逃跑,而是直接往左邊側頭,斧子砍在腦袋的右邊,劃傷了臉,也砍壞了走廊連接大廳的門鎖。
瑞博溫這時候也不發(fā)顫了,她直接后仰,看著雙頭姐妹的斧子將門朝外砸開,自己的身體失去了門板的支撐,也躺在了地上,但是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在們門口直接撲上去襲擊的女人和雙頭姐妹的廝殺。
女人和雙頭姐妹都在嘶吼,用指甲在對方身上劃出一道道痕跡,這時候雙頭女人揮舞著斧子,一道道地劈在女人的頭上,臉上,顯然她更占上風。
女人不能再進走廊,但是雙胞胎可以出去大廳。
瑞博溫看著打的不可開交的兩人,大腦似乎有些混沌,不知道是該趁機逃跑,還是在這里裝死看著她們打得兩敗俱傷。女人知道雙頭女人就是藏起自己孩子的罪魁禍首,于是喊得更加撕心裂肺,嘶吼著撲了上去。此時的瑞博溫就默默挪動著雙腿,像蛆一樣慢慢蠕動,躺著離開了這激烈的戰(zhàn)場。當然也免不了被她們踩幾腳。高跟鞋踩在肚子上,手上,臉上,留下一片片臟污和淤青。
她站起身,對著雙頭女人的膝蓋后側就是一腳,將雙頭女人踹跪在地,斧子直接掉落在地上??粗T外的女人直接將雙頭女人拖出大廳,她直接彎腰搶走斧頭,起身后順勢關上了走廊已經(jīng)被敲掉門鎖的精致的木質房門。
瑞博溫臉色有些蒼白,剛剛嚇得不輕,肩膀被針扎穿的傷口在地上時被蹭出了血,鈍痛伴著黏糊糊的觸感,一開始她還沒意識到那釵子能扎得那么重。剛剛又被兩個女人踐踏,高跟鞋差點插進自己的眼眶,真是驚險。
“我還要在這里繼續(xù)待著嗎?”
“當然不需要了……”
瑞博溫自問自答,她討厭這個地方的氣味。
她看著被自己用發(fā)釵卡著的走廊入口,在門口的地毯和墻紙上潑了酒精。她沒有將發(fā)釵取下來,而是又轉身朝走廊深處走去。
“不能毫無收獲??!”
她拖著斧頭,一邊走一邊在地攤上潑著酒精,酒精的氣味沖淡了甜膩的蛋糕香氣。
瑞博溫走上樓梯,她要到這棟城堡的中心去看看。
“你在干什么?”瑞博溫回頭,發(fā)現(xiàn)問話的是萊爾小姐。
“找素材?!比鸩乜吹绞烊?,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的騷亂并沒有對城堡產(chǎn)生什么影響,101依舊歌舞升平,104依舊談笑風生,只是那個一直在哭泣,一直在求助,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孩子的女人,此時正抱著自己被清理干凈并裹上毯子的孩子,像一位普通的溫柔淑女一樣,在大廳和另一位女人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