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滯的黑暗

　　車子平穩(wěn)運行著，車內(nèi)時不時因照明燈的稀疏而陷入粘稠的黑暗，而那冊子也平靜地躺在我的腳邊。

　　「沒事吧？聽你發(fā)出了什么聲音。」

　　「沒事，被劃到了下而已，不礙事。」

　　面對來自前座的關(guān)心，我選擇了搪塞。青春期，跟隨著那份渴望獨立的心情，無論大小事總想著自己先試著解決。

　　即便是這樣有些「超自然」的事。

　　「兒子，長大了呢，如果是以前一定會哭著來找媽媽抱的，一定?！?p>　　媽媽握著胸前的項鏈，一臉感慨地說著。

　　「不會啦，再說那種時候的事怎么會記得?！?p>　　「哈哈，是呢，會忘了呢?！?p>　　沉默。無法回應(yīng)的話語。

　　我低下頭，回味著這不經(jīng)意的對話。我知道，這并不是簡單的因時間流逝而來的遺忘。

　　前面便是第一個右彎道，背后隧道口的自然光點很快就會和我們徹底再見。

　　彎道旁像是候車的平臺，一盞燈籠形狀的燈掛在墻角，借著微弱的黃光依稀能看到兩只貓在相互依偎著。

　　「喵嗚」

　　————

　　再次撿起那冊子，上面血色的字樣在定期閃過燈光的朦朧車內(nèi)顯得更加滲人。

　　居然真的吸了我的血啊。

　　也許一開始就有？雖說總被吐槽精神不振，但總不至于漏了這么大字吧。或許是幻覺，這段時間睡眠不足導(dǎo)致的吧…

　　…要來了嗎。

　　我看著刺眼的血字，感受指尖痛苦的述說。我知道的，不是什么眼球消失術(shù)，也不是幻覺，而是一種訊號，「開始」的訊號。

　　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

　　…誒？我，為什么會這么想？

　　腦子里有其他東西在糾纏著，那個夢，這血字，到底…

　　「誒，聽說了嗎?！?p>　　母上大人的八卦開場白打斷了我的思緒。

　　「怎么了老婆？」

　　「前段時間四處傳的那個殺人犯，據(jù)說被目擊到在這附近出現(xiàn)過?！?p>　　「啊，是那個犯下好幾條人命的吧，據(jù)說都說十幾歲的女生?！?p>　　殺人犯？啊，前段時間報上看過，居然沒被抓到嗎？

　　「要小心哦，」

　　老媽神秘地揮舞著手。

　　「也許，他就藏在這隧道里呢？」

　　身體忽而向左傾，看來又是一個右彎道。

　　嗯？連續(xù)兩個右彎道，正常的隧道會這樣嗎？

　　突然的震動打斷車子隨即停下。我不解地把頭探向駕駛座。

　　8月28日10:20。車內(nèi)中控上這樣顯示。

　　「爸，咋了，撞到東西了？」

　　「貌似是啊?？擅髅鬈嚐艉煤玫?，什么也沒照到，怎么會撞到東西呢？」

　　老爸無奈地揉著有些單薄的頭發(fā)。

　　「讓你別老晚上背著我熬夜看手機了，以為我睡了不知道??？這下好了眼睛使壞了吧?！?p>　　老媽則一邊捏著老爸的臉一邊無視「痛痛痛」的哀嚎抱怨著。

　　「我那不是，那什么…」

　　老爸糾結(jié)著回應(yīng)的借口，緊皺的眉頭將痛苦寫在臉上。好懷念的畫面啊，熟悉的動作，熟悉的環(huán)境，就連對話都那么清晰地躺在我的記憶。總覺得看過好多次了，在家里還是…不，還是在車里。

　　「你有什么好狡辯的，說啊」

　　嘖嘖，看來這份光景不會很快結(jié)束了。

　　老爸眉頭舒展，可見靈光一現(xiàn)。

　　「我那是，那是花空余時間為家里人自學牛…」

　　「自學牛頓—萊布尼茲—格林—高斯—奧斯特洛格拉德斯基—斯托克斯—龐加萊定理。」

　　我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卻仍無法收回剛剛丟出的詞語。下意識的，我搶在老爸前面說出了這句話。

　　二人一愣，隨后老爸笑了起來。

　　「這都被你看到了，你小子也熬夜啊。」

　　「還不是你，不做好榜樣?！?p>　　「痛痛痛…」

　　本應(yīng)是歡快的氣氛，此時我的胸口卻有些悶。我應(yīng)該沒有在深夜碰到過老爸熬夜的記憶才對啊。

　　「我先下車看看?！?p>　　二人也許是默許了我的行動，各自都沒有停下手里的暴力和嘴里的求救。

　　一聲悶響，車門被我關(guān)上。卷塵撲面而來，粘稠悶熱的空氣令人不適，而我也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中，只剩周圍淡漠的暗黃燈光。猶如靜止的世界。

　　沒顧忌太多，我環(huán)顧著車身周圍，又俯身檢查車底，折回車尾查看。除了嗆人的塵土外，沒有任何東西。

　　奇怪，那撞到哪了？

　　視線由近拉到遠，最后和車燈光線一同墜入了黑暗。

　　車的前方是無光的領(lǐng)土，厚重的黑堆積在一起，連光線都無法突破。

　　腳下的光正與那份沉重的暗對峙著，分明的界限不科學地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

　　這是什么情況，照明燈到這里就停了？

　　借著遠光燈和后方間斷錯開的隧道燈，我觀察著隧道的內(nèi)部。車道算是寬敞，左右車道各可以同時兼容兩輛車同行，雖說大部分面積仍被塵土覆蓋著，但清晰可見有幾道車痕交錯著；車道兩旁有石磚砌起的高于車道的人行道，有兩三人寬，上頭塵土并不多，也許是公務(wù)人員檢修時常走的；約摸有6-7米高到頂，這是根據(jù)那盞搖搖欲墜的照明燈判斷的，它甚至沒有旁邊的蛛網(wǎng)牢靠。手機的手電照向兩邊，遍是一些3G網(wǎng)的推銷、已經(jīng)倒閉的零食公司廣告和疑難雜癥小廣告，其中還有一張告示寫著煙火會什么的。萬籟俱寂，正如時間在這兒停了七年。

　　然后是前方，連光都被吞噬的粘稠的黑。我本能地感到恐懼。

　　我站在車前，重新尋找著更多的不協(xié)調(diào)。

　　很快我發(fā)現(xiàn)了，在銀白色之中閃爍那點刺眼痕跡。

　　左車燈的下方，有兩道濺射狀的血跡。

　　看位置和血跡大小大概是貓一類的小動物，然而它并不在這周圍，那只能在…

　　看向那片黑暗，莫名的不安涌上。

　　先回車上報告吧。

　　「滋滋」

　　悄然出現(xiàn)的滲人聲音令我渾身一顫，不適感從腳尖直至頭頂，握住門把的手也呆在那。

　　「有什么要發(fā)生了」這是我心里第一時間冒出來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