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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鳴劍錄

第七回 龍?zhí)痘⒖撸?)

曳影鳴劍錄 馬賀布衣 9420 2021-04-17 23:59:30

  那頭陀將虬髯大漢斜放在沼岸邊的草坡上頭下腳上躺好,雙掌有規(guī)律地用力反復(fù)按壓他的胸腔。須臾,那虬髯大漢吱唔一聲,鼻翼略動,開始呼吸起來,跟著口中一下子嘔出許多浮泥水漿。那頭陀繼續(xù)施壓幫他排凈體內(nèi)的污物,又用指掌推揉他的膻中、玉堂、靈墟、屋翳、天池諸穴,助他理氣行血。

  太子和雪兒見那虬髯大漢被救活過來,甚是驚喜,不由自主上前向那頭陀施禮致意。那頭陀抬眼打量著他們二人,張口用漢話道:“這個惡人居心叵測,圖謀加害兩位施主,兩位不惱恨他么?”雪兒道:“恨是恨極,可并不想看到他就這么死在此等荒涼之地,連收尸都無人知曉,那樣他會陰魂不散,還要變鬼出來嚇人?!?p>  那頭陀聞言不語。太子道:“我倆恨不恨這惡人,與他死不死毫無干系。他若是死了,也是應(yīng)該。若是不死,那是上天的造化。”那頭陀似是不解太子之意,問道:“此話怎講?”太子道:“這個惡人乍見我倆路過,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便頓生惡念,可見他積惡成性,決非善類。若是他死了,想必是因他干下的壞事太多,惡貫滿盈,今日老天爺刻意定要收他,那是他合遭報應(yīng)。結(jié)果卻遇到大師出手相救,講明他天命尚不該絕。上蒼有好生之德,指不實是要給他一次機(jī)會,若他能記取這一次教訓(xùn),慈悲為念,痛改前非,往后變做了好人,也未嘗不是上天生養(yǎng)萬物、懲惡揚(yáng)善、教化世人之美意?!?p>  那頭陀雙掌合什,一聲阿彌陀佛,贊道:“善哉!善哉!施主有此番胸襟見地,他日登基為君,心懷仁義,總攬樞機(jī),斷政公允,賞罰分明,治理國家,定當(dāng)是萬民之福。就怕宅心過厚,耽于情分,孝義難決,就不太好了,望施主日后好自為之?!?p>  太子奇道:“你識得我是漢國太子?”那頭陀垂顏閉目不答。太子心想:“原來他早已認(rèn)出我來了?!?p>  那虬髯大漢已經(jīng)醒轉(zhuǎn)過來,聽不懂那頭陀和太子兩人正在說什么,用胡語問那頭陀道:“你是什么人?是你救我的么?”那頭陀同樣閉目不答,雙掌合什,阿彌陀佛一聲。太子兩人以為他不識胡語,雪兒便替他答道:“正是這位大師救了你?!蹦球镑状鬂h用胡語向那頭陀約略謝過,卻無甚感激之情。

  那頭陀忽以胡語應(yīng)道:“適才旁邊這位少年施主已有言在先,救你者,乃是上蒼有好生之德,非我等凡夫俗子之力所能為,施主不必言謝?!庇质且宦暟浲臃?。原來他對胡漢之語皆是精通。

  那虬髯大漢翻身爬將起來,不去理會那頭陀,卻是血目圓睜,直勾勾望著雪兒。太子和雪兒不由得心頭一驚,兩人原以為他經(jīng)此一番生死折磨之后,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來,必定有所悔悟,不會再作惡為難己等二人。熟知他萬劫復(fù)生,仍是劣性不改,一活過來就拿雪兒仇讎相向。

  那頭陀毋視而知,用漢話對雪兒和太子道:“兩位小施主快快走罷?!蹦球镑状鬂h雖不通漢話,卻猜得到那頭陀之意,一點不為太子和雪兒的仁善所動,怒吼道:“不能放他們走了。兩個娃娃看著我身陷澤中,坐視不救,存心想要害死我,焉知老天爺對我格外開恩,饒我不死,特意容我滿足所愿。小妞兒,且看你還能奈我何?”話畢,放聲哈哈大笑,狂妄得意之極,與適才哀聲呼救之時簡直判若兩人。

  太子和雪兒眼見他猖獗霸道逞兇如故,頓時呆若木雞,怍愕得誰都說不出話來。那虬髯大漢笑過之后,不顧滿身漿泥,齜牙裂嘴,面目猙獰,兇神惡煞一般跨出大步向雪兒走來。雪兒急忙問道:“你還想怎的?”

  那虬髯大漢惡狠狠的道:“小妞兒,老天爺不肯收留我,定是不忍心看我丟下你這媳婦兒。你現(xiàn)在就乖乖的跟我走,若是再把我惹毛了,一忽兒把你抓到手,定會將你的衣服扒光,然后挾你回到牧民營寨去,召集大小牧民都來看你的笑話,教你赤裸著身子當(dāng)眾做我的枕頭香饃饃?!毖哉Z表情實在是淫褻無恥之極。

  雪兒怒極,揚(yáng)起手中騎鞭便向他抽去??上约贝掖伲嗑嗵?,那虬髯大漢甘讓鞭子抽中,忍痛一把將鞭梢抓在手里,使盡蠻勁將雪兒拉近身前,勢要擒拿其人。雪兒慌忙松手放棄騎鞭跑開,那虬髯大漢舉步立追。太子以為雪兒驚怯不敢應(yīng)戰(zhàn),趕即奮不顧身撲將過去,死命抱住那虬髯大漢的胯部后腰,阻止他追趕雪兒,口中呼叫道:“雪兒,你千萬不要怕他,這廝打不過你的。”

  那虬髯大漢反踢鞭抽都掙不脫太子的雙手,急將騎鞭擲在地上,雙手抱緊拳頭,扭身照著太子的腦門猛力砸下。眼看太子性命不保,說時遲,那時快,當(dāng)此千鈞一發(fā)之際,但見那頭陀騰地飛身躍來,徒手一伸,已及時架開那虬髯大漢的雙拳,隨即順勢擒住他的腰頸,輕而易舉的將他笨重身軀舉過頭頂,教他作惡不得。

  那虬髯大漢活像一只大螃蟹被抓在空中,手足亂舞,口中兀自惡聲咒罵道:“你這禿驢,快快將我放下,否則休怪本大王撕破你的驢頭腦袋?!蹦穷^陀只管舉著他不放,拿胡語勸責(zé)道:“你這施主惡根深種,孽障太重,且不說你在草原上糟蹋了多少姑娘婦女不知悔過,今日僥幸得逃死劫,還要作惡多端,真是荼毒眾生之禍害!老朽不來點化你,何以去點化世人?”余音未了,已高舉那虬髯大漢邁步疾行,飄然去遠(yuǎn)。

  太子目送那頭陀手舉虬髯大漢頃刻隱沒在荒原之中,雖聽不懂他說的是什么,仍是心生敬畏,欽嘆莫名。雪兒牽上從匈奴壯漢手中奪下的那匹坐騎,走到太子身邊,拉了他的手,輕聲道:“鎬民哥哥,我們走罷?!碧討?yīng)聲點頭,隨她匆匆上馬接著趕路。

  卻說那日甘延壽領(lǐng)著歐陽華敏、閔兒、范曄、劉堇、還有許方等眾羽林勇士,出了武威姑臧城沿著太子的去向一路尋來。到得水口鎮(zhèn)上,挨處打聽,問到那個搭載太子前往墜月沙洲的船家之時,取圖對驗,詳詢情狀,珠玉為憑,確認(rèn)其所載之人正是太子殿下。那船家雖然仍不知太子身份,但見是官家查問,便將載承太子的前后經(jīng)過仔細(xì)說知。

  眾人聽說太子已跟隨一位素不相識的匈奴青年漢子深入匈奴內(nèi)地,到范夫人城去了,均是心焦如焚,感覺事情棘手難辦。甘延壽與范曄、劉堇兩位大人細(xì)細(xì)商量一番,決定把一行人裝扮成漢人商旅,征用了四輛大車,載滿交易物資寶貨,前往范夫人城繼續(xù)追尋太子。各人除了隨身兵刃,其余官家物事盡皆藏于車中,盡量避免令匈奴人見異生疑。

  一行人從陸路繞過休屠海,為穩(wěn)妥起見,依照那船家指引,專程路過瀚海東北岸小鎮(zhèn)上的那家“醉來香”酒肆,向那毛小二再加打聽。甘延壽得知與太子一同前往范夫人城的匈奴青年漢子不是別人,卻好是呼延鎮(zhèn)南,不由得矍然心驚。詳詢了解呼呼延鎮(zhèn)南的來頭,方知他原來是當(dāng)今匈奴右賢王呼延丕顯的長公子,經(jīng)常往來漠南之地,持兵任俠,恣由生事。想起自己和歐陽華敏曾經(jīng)被他抓獲逼問藏寶圖的下落,感覺此行可能頗多枝節(jié),實確難料前去事態(tài)之變,趕即分派人手購置增添弓箭、銀槍等兵械甲胄諸物,與物資寶貨一并藏在車中,以應(yīng)不測之需。待將諸般物用預(yù)備妥當(dāng),雇了向?qū)?,方才發(fā)軔進(jìn)入匈奴地界。

  路上非止一日,多虧有閔兒諳通胡語,巧擅辭令,處處能溝通釋疑,一行人得以平平安安到達(dá)范夫人城中。問詢得知來此經(jīng)營生意的富商大賈一般都在該城上好的客館范夫人郡邸落腳,甘延壽便領(lǐng)著眾人尋到范夫人郡邸,賃了客館中最大的一所小院安頓下來,即速安排隨行之眾以洽談生計為名,四出暗暗打探太子的消息。甘延壽和歐陽華敏不想在查找太子之時被呼延鎮(zhèn)南及其手下撞見認(rèn)了出來,便稍加喬裝打扮,才由閔兒陪同出門。

  眾人已從店家處查問獲悉匈奴右賢王在范夫人城中并無館舍,只好在大街小巷、閭里雜院、樓堂公館各處尋訪,瞎忙乎了半日,結(jié)果全無太子蹤影,也無從知悉呼延鎮(zhèn)南的棲身之所,更無法確定呼延鎮(zhèn)南和太子是否真的到了范夫人城來。甘延壽曾經(jīng)想過既然呼延鎮(zhèn)南身份顯赫,前往官府探問應(yīng)能多少知道他的一些情況,但考慮到尚不曉得太子身份是否已經(jīng)暴露,呼延鎮(zhèn)南對太子有無不良居心,此事若是公然驚動官府,必然牽連到兩國邦交,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實是不宜行此下策。遂決定還是先暗中探尋呼延鎮(zhèn)南和太子的去處,若是終究無果,再作計較。

  事有湊巧,一行人落腳的客館小院正好與藍(lán)玉公主所賃的小院一墻相隔。甘延壽和歐陽華敏、閔兒深夜回來,路過隔壁院門之時,看見有兩名匈奴漢子身著黑衣,鬼鬼祟祟從里面出來,門也不鎖,即行離去。三人覺得兩名黑衣人的穿著和行蹤甚是可疑,正要出言試探,閔兒忽然激動不已。原來她卻好清楚聽到其中一名黑衣人用胡語道:“我們兩人在此整整伏守了三日三夜,什么漢國太子,連只貓兒耗子都見不著,狗有爪四,我們權(quán)且回去交差,爾后仍得要按你我已商定的計策去辦。”另一名黑衣人則道:“這個自然。事情不宜聲張,咱們見了呼延鎮(zhèn)南,尚須見機(jī)行事。”

  閔兒急忙將兩名黑衣人所言偷偷譯給甘延壽和歐陽華敏知悉,甘延壽和歐陽華敏大感振奮,真?zhèn)€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三人暗地里即速拿定主意,暫時先不著急驚動兩名黑衣人,渾若無事的悄然尾隨在后,且看兩名黑衣人究竟要去往何處。

  兩名黑衣人便是瓜癟里三和狗有爪四,他們倆受命在客館小院中守候太子和雪兒,卻不知太子和雪兒早就趁其二人熟睡之機(jī)溜出小院客棧逃去。過后他們倆也無心細(xì)察院中境況及周遭變化,只顧大吃大喝大睡,奈住性子攢足交差的噱頭,即行回去復(fù)命。

  甘延壽和歐陽華敏、閔兒若即若離暗隨瓜癟里三和狗有爪四來到城外一座匈奴軍營之前,軍營大門有兵士把守,三人無法跟隨進(jìn)去,便繞到營外偏僻無人的角落,悄悄逾越營圍的柵欄躍身入內(nèi)。軍營中不時有匈奴兵士輪番巡邏,三人躲身暗處,一一避過巡防兵士的注意,躡手躡腳向那兩名黑衣人的入營方向?qū)と?,晃眼之間,已不知那兩名黑衣人的去向。三人望見中軍營帳燈火明亮,便摸索著潛行過去,伏在其后側(cè)隱秘處,拔出利劍在帳幕下方小心翼翼劃開一條縫隙,偷眼向里瞧看。

  營帳內(nèi)數(shù)人正在商議事情,其中一人正是呼延鎮(zhèn)南,余下皆不認(rèn)識。不過一眾除了匈奴人,還有漢人,言語交流均是漢話。甘延壽三人見狀,伏定身形豎耳窺聽。

  只見呼延鎮(zhèn)南對一名漢人青年男子道:“樓大俠,恕本公子冒昧無禮。你家昆侖劍法雖然厲害,但以你的實力,連藍(lán)玉公主都斗不過,在英雄大會上恐怕難有立足之地,須得另覓高手才是。”那樓大俠羞愧滿面,卻桀驁不遜,道:“鄙人并非不敵那樓蘭妖女,只不過因她的武功劍法恰好與鄙人的昆侖劍法相克,鄙人一時著忙,才中了她的狠招,下次再要交手,必能勝她?!?p>  呼延鎮(zhèn)南道:“藍(lán)玉公主的武功算不得高明,你即使能夠勝得了她,也毋能強(qiáng)為一流。英雄大會上必會遇上更厲害的高手,到時你可有勝算?”樓大俠道:“樓某當(dāng)然不敢自欺樓家的昆侖劍法所向無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強(qiáng)中更有強(qiáng)中手,這個道理樓某也是懂知的。為對付武功卓絕之輩,依照呼延公子開出的條件,傅大人已有打算,是以今日午前匆匆辭別,先行回國更覓高人去了?!?p>  呼延鎮(zhèn)南道:“郅支單于雖遭屠戮,但留下的能人異士不少,虎將濟(jì)濟(jì)如云。駒于利受有諸多高手強(qiáng)將支撐危局,方敢向呼韓邪大單于提出英雄大會之議。此次兩軍比武,決非兒戲,除非令尊大人能來,否則其他人估計難濟(jì)于事。”樓大俠道:“沒有大單于親自出面邀請,家父恐難從命?!焙粞渔?zhèn)南鼻子里哼了一聲,頗有輕蔑之意,道:“堂堂大胡單于,怎么可能屈節(jié)降顏下就令尊大人?難道你以為在我大胡族人之中,就找不出強(qiáng)勝令尊大的高手來么?我等向大單于舉薦令尊大人,只不過是念你父子二人與我們胡族素有交情,給足面子而已?!痹捴蓄H多不滿之意。

  樓大俠顯然心里甚為不服,眉宇之間隱生憤懣,但仍是強(qiáng)自忍讓,閉口不語,沒有再行辯解。俄而帳外進(jìn)來一人,歐陽華敏和閔兒借著帳內(nèi)光亮看清其面目,認(rèn)出是烏海老大。只見他環(huán)視帳中諸人,欲言又止,隨而側(cè)身退到一旁,垂手立候。

  帳內(nèi)另一名匈奴青年漢子道:“始終未見趙大俠、獨(dú)孤大俠、燕然飛俠三人露過手,不知其等武功如何?”呼延鎮(zhèn)南道:“趙大俠趙康棣是趙信城趙家的第一武師,獨(dú)孤奮奮和燕然飛俠分別是?;胶脱嗳簧絻傻氐牟菝в⑿?。不管他們?nèi)宋涔θ绾危舜巫侥脻h國太子,純粹是因為傅大人、樓大俠肯出高價,他們?nèi)饲筘斝那?,才愿意插手相助。若是依照原來的打算,請他們參加英雄大會比武,以性命相搏,估計他們會開出更高的價錢來。祖穆支兄弟,你猜他們?nèi)丝赡軙_價多少?”

  前面問話的匈奴青年漢子便是祖穆支,只聽他道:“若是真有本事,能穩(wěn)操勝算,我看多出一些價錢也值得。”呼延鎮(zhèn)南大不以為然,道:“這可不一定。若是要的價錢高了,我們還可另請高人,不見得非要請他們?nèi)瞬豢??!弊婺轮У溃骸澳蔷涂词胼p孰重了。大單于將英雄大會之事交由你家一力承擔(dān),要請哪些高人,自是悉由你家定奪。小將只是覺得,既然他們?nèi)藨?yīng)邀前來,不管到時請與不請,還是想辦法摸摸他們的武功根底為好?!?p>  此時,一個背向甘延壽三人這邊的高大漢子道:“這次英雄大會,事關(guān)我大胡血肉同胞的前途將來,不可兒戲。聘請高手出戰(zhàn),須得將武功實力放在首位,討價還價之事應(yīng)當(dāng)放在其次,關(guān)鍵是要找到武學(xué)修為超群,能夠力壓敵雄,不辱使命之人。我看支兒所言,不無道理,呼延賢侄暫且可以先試探趙大俠三人一下。”

  呼延鎮(zhèn)南道:“骨都侯大人有的是錢,當(dāng)然不會去計較談價上這些瑣事。須知大單于把這次英雄大會交由家父籌辦,根本沒有另外派給一分錢,網(wǎng)羅一眾高手需要花費(fèi)多少資用,都得從我家父子諸人的產(chǎn)業(yè)上支應(yīng),所以要請什么樣的人,在下實在是要掂量掂量價碼才行。要不然這樣,敢請骨都侯大人將自家方圓數(shù)百里巴丹大草原牧場的一半賦額貢獻(xiàn)出來,專門用來招賢納士,我看談不談價錢,那倒真?zhèn)€是無所謂之事?!?p>  甘延壽熟悉漢匈邊情,一聽便知那高大漢子乃是巴丹大莫原牧場的主人、呼韓邪單于的右骨都侯祖渠黎,名位在呼延鎮(zhèn)南的父親右賢王之后,那祖穆支應(yīng)是他的長子。但聽骨都侯大人道:“此舉未嘗不可,只是呼延公子太過言重。國家大事,豈輪到我一個小小的骨都侯插手置喙?止要大單于說一聲,我哪怕將諸般家畜產(chǎn)業(yè)變賣干凈,也是心甘情愿的事。然則眾所周知,我輩等卑職力小財薄,尊父右賢王的產(chǎn)業(yè)遠(yuǎn)勝過我等千百倍,大單于這才將如此重任交由你們父子辦理,有何難處,請呼延公子多與令尊商量便是?!?p>  呼延鎮(zhèn)南牢騷滿腹,抱怨道:“大道理誰都會講,談到出錢出力之事,個個支支吾吾,左推右讓。只有家父赤膽忠心為統(tǒng)一大胡各支著想,不計回報傾囊支持呼韓邪大單于,是以才接下這個擔(dān)子來,可不是因為我呼延一姓家大業(yè)大,想從中占什么便宜。到了困急之時,還是得要大家一齊拿出些錢財來,方好辦事?!?p>  骨都侯大人道:“其實要想招募到身懷絕世武功之士,未必定要花費(fèi)巨資才能辦到。許多武學(xué)奇才高人生性孤傲,品行皓潔,碧血丹心,只能曉之以義,動之以情,豈可用金錢所能夠召喚得來?敢請呼延公子還是另外多想些辦法,不要一個心眼兒鉆到錢孔之中,作繭自縛,卻斷了招攬賢能的門路?!焙粞渔?zhèn)南道:“骨都侯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晚輩對諸般辦法早已深思熟慮,運(yùn)籌帷幄于胸。此次托傅大人、樓大俠在大漢國內(nèi)幫忙物色上乘高手,便是計策之一。想那大漢國橫貫四海、經(jīng)業(yè)萬方,武學(xué)淵源久遠(yuǎn),能人異士從來不缺,要請來幾個武功蓋世的高人,豈不是易如反掌?加之目前呼韓邪大單于與漢國皇帝修好,兄弟之邦,有難相助,更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p>  骨都侯大人不解道:“既有此等打算,你們幾個為何還要捉拿漢國太子?不怕大漢皇帝怪罪么?假如大漢朝廷知曉你等所作所為,不僅不會舉力相助,興師問罪倒是綽綽有余?!焙粞渔?zhèn)南驚訝問道:“骨都侯大人難道對捉拿漢國太子之事一點兒都不知情么?”骨都侯大人搖頭表示全然不曉。

  呼延鎮(zhèn)南看了一眼樓大俠和祖穆支,狡黠一笑,神神秘秘的道:“這個事情嘛,回頭自會有人將具體緣由稟報骨都侯大人。眼下但請骨都侯大人放心,明目張膽的捉拿漢國太子,公然冒犯漢國朝廷這種傻事,決不是我呼延鎮(zhèn)南隨便肯干的??傊舜巫侥脻h國太子,內(nèi)中實有諸多玄機(jī),等到事情辦成之后,就算我等不說,骨都侯大人也自能明白。反正只要我等將漢國太子抓到手,就不怕大漢朝廷無人愿為我等出錢賣力。樓大俠,你說是也不是?”樓大俠只管呆呆的在一旁聽著,不置可否。

  骨都侯大人疑心道:“你們是想拿漢國太子要挾大漢朝廷?”呼延鎮(zhèn)南咧嘴哂笑道:“那有這么簡單!”骨都侯大人道:“呼延公子,我年紀(jì)老了,沒有精力陪你賣弄關(guān)子。既然你不肯明言,也沒有捉拿到漢國太子,我就不再過問。只奉勸凡事都得再三思慮,慎重而舉,不能夠一意孤行,仗勢胡來,望你們好自為之?!?p>  呼延鎮(zhèn)南被責(zé)不悅,辯道:“實則此事并非由我肇啟,我只不過因勢利導(dǎo),借風(fēng)使船而已。骨都侯大人如若不信,可立向您的長公子祖穆支查問。”在一旁的祖穆支趕忙接話道:“爹爹,捉拿漢國太子之事,實確不用您老操心,鎮(zhèn)南兄、傅大人和樓大俠都自有他們的道理。”骨都侯大人甚是不放心的道:“支兒,難道你也不想讓爹爹知道事情的真相么?”

  祖穆支約略遲疑,俯身貼到骨都侯大人的耳邊悄悄嘀咕數(shù)語。骨都侯大人聽后,面色陡變,大為震驚,問帳內(nèi)諸人道:“確有這等事么?”樓大俠、烏海老大、呼延鎮(zhèn)南皆頜首點頭,均似已猜知祖穆支私下里對骨都侯大人所言何事。祖穆支更道:“爹爹,孩兒覺得鎮(zhèn)南兄此次籌劃之計甚是深謀遠(yuǎn)慮,一舉多得,是以愿意與他共同出力,以成大事。望爹爹暫且先不要把話傳揚(yáng)出去,待捉到了漢國太子再行定奪?!?p>  骨都侯大人道:“這個我自有分寸?!蹦眄毘烈骷?xì)想,默然良久,方表贊同,叮囑道:“此等敏感大事,你等一定要好好斟酌,謀定而后動,萬萬不可大意。而且最好不要去驚動城中主事,動用公差,否則讓人誤以為是官府所為,反倒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祖穆支道:“孩兒等人曉得其中厲害,是以行動之前,沒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稟報父親大人。事若不成,也好讓父親大人免受牽連?!?p>  骨都侯大人撇開祖穆支,向其余眾人問道:“眼下漢國太子在什么地方?”烏海老大答道:“被那樓蘭公主藏了起來,至今尚未找到。”骨都侯大人道:“藍(lán)玉主仆二人不是已經(jīng)被抓到了么?到了這等地步,她還有什么不肯交待?提她前來審問便知。”呼延鎮(zhèn)南道:“祖穆支兄弟、樓大俠等人已經(jīng)嚴(yán)加審問過藍(lán)玉公主,晚輩也裝作與事無關(guān)偷偷探望過其家仆靡旦,借口愿助他和藍(lán)玉公主逃走,欲套問出漢國太子和藍(lán)玉公主之女雪兒的去處,但都毫無結(jié)果?!?p>  骨都侯大人道:“不施以刑具,豈能輕易得手?!焙粞渔?zhèn)南立馬搖頭道:“沒有那個必要。以晚輩對藍(lán)玉公主和靡旦的了解,其主仆二人應(yīng)當(dāng)?shù)拇_不知漢國太子和雪兒上哪兒去了,否則藍(lán)玉公主不會至今仍在心慌著急,憂心忡忡,吃不下飯。”骨都侯大人笑道:“她若是故意隱瞞,裝個樣子出來給你看,也未可知。”呼延鎮(zhèn)南成竹在胸,板上釘釘?shù)溃骸凹词顾{(lán)玉公主能夠隱瞞,靡旦那廝也決計不會。他向來貪生怕死,只顧為財辦事,在我面前從來守不住機(jī)密,對此晚輩最是清楚不過?!惫嵌己畲笕巳允菍⑿艑⒁?。

  祖穆支道:“爹爹,我和呼延公子已經(jīng)安排人手在客棧中伏守,又派人在城中四處暗暗搜尋,諒那漢國太子插上翅膀也逃不回大漢,將他擒拿到手只是早晚之事?!迸ゎ^對帳中一直不做聲的另外兩個匈奴人道:“北海金鷹、銀鷹,明日你們兩人前去客棧一趟,看看瓜癟里三和狗有爪四有何收獲。”北海雙鷹點頭答應(yīng)。

  烏海老大插上話來:“適才我在帳外卻好見到瓜癟里三和狗有爪四回到軍營之中,上前詢問,仍是沒有任何消息。”呼延鎮(zhèn)南登時把臉拉了下來,不悅道:“沒有吩咐,這兩廝怎能擅自離開客棧?”烏海老大道:“他們倆說是吃多了客棧的飯菜水土不服,肚子鬧騰得利害,這才回來。”呼延鎮(zhèn)南怪責(zé)道:“就算這樣,回到軍營也該先來報告一聲。他們兩人現(xiàn)在何處?”烏海老大道:“兩位兄弟托我轉(zhuǎn)達(dá)情況,便匆匆忙忙到營帳中休息去了。”呼延鎮(zhèn)南道:“這等隨意豈不誤事!須得有人在客棧中刻刻候住才行?!碑?dāng)即和祖穆支商量,另派北海雙鷹連夜趕往范夫人郡邸補(bǔ)缺伏守。

  北海雙鷹領(lǐng)命去后,骨都侯大人對呼延鎮(zhèn)南揶揄道:“呼延公子,莫非瓜癟里三、狗有爪四也是你請來的武林高手么?”呼延鎮(zhèn)南道:“當(dāng)然不是。不過他們二人的武功實力我曾親眼目睹,確非等閑之輩。”骨都侯大人道:“照此看來,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你網(wǎng)羅的都是些什么人才?!焙粞渔?zhèn)南道:“骨都侯大人暫且莫急,晚輩正在設(shè)法去請另外一人。此人若愿助我方參加英雄大會,力戰(zhàn)群雄,那駒于利受王子差不多就要被砍掉半邊胳膊了?!睅ぶ兄T人聽他說得神乎其神,都不禁大感驚奇,不約而同問道:“是誰?”呼延鎮(zhèn)南面有得色,朗聲道:“其人便是原樓蘭王安歸之子安比羅迦?!?p>  此言一出,頓教帳內(nèi)之眾無不大倒胃口。骨都侯大人道:“我道是何方高人,原來你說的便是那個一心想恢復(fù)原樓蘭國的落泊王爺。此人雖然武功超群,聞名遐邇,可他過去一直是聽命于郅支一伙,對單于呼屠吾斯畢恭畢敬,言聽計從,支持呼屠吾斯與呼韓邪大單于相抗衡,應(yīng)該算是咱們的老對頭了。如今郅支單于雖已不在,但聽說他對駒于利受王子仍是暗中追隨,不離不棄,忠心耿耿。這次英雄大會,他若能不去相助駒于利受,就當(dāng)屬不錯的了,你反倒還想去打他的主意!呼延公子,你腦子里莫不是搭錯了哪根筋吧?”

  呼延鎮(zhèn)南道:“大人所言非也!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安比羅迦以前巴結(jié)郅支單于,討好呼屠吾斯的左、右賢王等一班臣僚,其目的不過是想依靠呼屠吾斯的扶持,早日重返樓蘭主政,可是至今仍未能如愿以償。時移世異,自從郅支單于殞命康居之后,今日形勢已經(jīng)大變,呼屠吾斯現(xiàn)僅剩下駒于利受一支血脈,但求自保尚恐來不及,哪里還有余力去阿助安比羅迦做樓蘭的復(fù)國大夢?安比羅迦為了匡復(fù)樓蘭,忍辱負(fù)重,奔波勞碌大半輩子,決不肯輕易放棄,就止罷手,既然駒于利受那邊已經(jīng)指望不上,必定會另尋靠山。放眼當(dāng)今大漠之上,除了呼韓邪大單于之外,還有誰的實力能與漢國相執(zhí)牛耳?我敢打賭,不日安比羅迦便會有求于呼韓邪大單于。既然這樣,輸誠投靠尚怕鉆營無路,更何況我等主動找上門去,有事請他幫忙?如此大好機(jī)會,他豈容錯過?只要我等曉之利害,安比羅迦巴不得滿口答應(yīng)。骨都侯大人,晚輩之言可有道理么?”

  一席話說得祖渠黎骨都侯啞口無言,嚅嚅囁囁的道:“呼延公子鞭辟入里,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如何能夠取信于安比羅迦。”呼延鎮(zhèn)南道:“藍(lán)玉公主是安比羅迦的愛女,年幼之時遭郅支單于手下大將李晚誘騙玩弄,始亂終棄,安比羅迦對此一直含恨在心,敢怒而不敢言。在英雄大會之上,駒于利受必然要托付李晚肩挑重任,只要我等將召開英雄大會的原委如實告知安比羅迦,并將藍(lán)玉公主放回,從中使些手段,嫁禍于李晚那廝,不怕安比羅迦不積怨成仇,憤然前往,拼了老命也要與李晚那廝決一雌雄。”

  骨都侯大人道:“藍(lán)玉公主明明是你們抓回來的,如何去嫁禍給李晚那廝?只怕藍(lán)玉公主回去后,咬定是你等的不是,到時非但于事無補(bǔ),反倒要弄巧成拙,往后若再想說服利用安比羅迦出力相助,恐怕就更加難辦了?!?p>  呼延鎮(zhèn)南道:“當(dāng)初去抓藍(lán)玉公主之時,我等已經(jīng)考慮到此節(jié)。因而從抓人到提審,我等均以黑紗罩面,不露真容,連聲音都不讓她認(rèn)出來,僅有樓大俠不小心曾被她看見過真實面目。但樓大俠乃是漢人,藍(lán)玉公主完全不識得他,所以被抓至今,藍(lán)玉公主仍不知是我等所為。明日我們派幾名兵士謊稱是李晚的手下,要押送藍(lán)玉公主去見李晚,待到得荒僻之處,我領(lǐng)人手突然現(xiàn)身將藍(lán)玉公主劫走,藍(lán)玉公主不明就里,理所當(dāng)然認(rèn)為是我解救了她,必定對我心存感激。到時我主動陪藍(lán)玉公主去找她的女兒和漢國太子,等找到了那漢國太子,我再尋個借口將藍(lán)玉公主母女支開,讓你們把漢國太子抓走。藍(lán)玉公主獨(dú)力難支,迫不得已只能撇下漢國太子不顧,然后晚輩便可順理成章地懇請藍(lán)玉公主帶晚輩一起去見安比羅迦。如此這般,豈不是一箭雙雕的美事么?”

  帳中諸人聽罷,盡皆交口稱贊:“此計甚妙?!惫嵌己畲笕艘姾粞渔?zhèn)南籌劃縝密,思慮周詳,也不好再加置喙阻撓。呼延鎮(zhèn)南遂與祖穆支、樓大俠、烏海老大等人秘密商定押送藍(lán)玉公主的人員、時辰、行走路線,以及呼延鎮(zhèn)南劫走藍(lán)玉公主的具體地點等詳盡細(xì)節(jié)。甘延壽、歐陽華敏、閔兒在帳外聽得真切,都一一記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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