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比羅迦不識得那名男子,問道:“閣下何方高人,夜半到此,不知有何見教?”那男子道:“眼下何止夜半,五更雞鳴都快要來了。你等在此吵吵鬧鬧了大半宿,搞得附近人家驚疑不安,通宵難眠,鄙人實在按耐不住,便起身披衣前來看個究竟,孰料卻是你等兩伙強人到野地里來爭強好勝,比試武功?!痹瓉碜愿恃訅酆桶脖攘_迦比劍之始,越往后續(xù)場面越是驚險緊張,兩方守望之眾盡皆全神貫注,屏息而觀,實不知時日之過,也無人注意到那男子何時來到山坡之上。結(jié)果一場比拼下來,已經(jīng)過了差不多兩個時辰。
安比羅迦道:“我等解決私人恩怨,與旁人無關(guān),請你趕快避開?!蹦悄凶拥溃骸氨扇吮敬且荛_的,但有一件事情教鄙人看不過眼,便暫時不想離開了?!卑脖攘_迦道:“你要是不想走人,就最好躲得遠一些,莫待我等打斗起來,一不小心傷著了你?!蹦悄凶臃堑欢?,反而近前幾步,邊走邊問道:“閣下不想知道鄙人看不過眼的是何事么?”安比羅迦見他不知好歹,仍有置喙輸贏之意,更沒好氣道:“你看不過眼的閑事多得很,與本王有何相干?”那男子凜然道:“此言差矣。鄙人看不過眼的既非閑事,也恰恰與你等有關(guān)。你自稱為王,與人比試武功,不依規(guī)則行事,卻要以眾暴寡,實在是毫無公允可言,天下有識之士皆可仗義指責?!?p> 安比羅迦道:“對方已敗在本王手上,有何不公?”那男子道:“比試武功之道,是要對方輸?shù)眯姆诜?。且不究你是否真贏得一局,單憑你不敢應(yīng)對方之邀再比第二局,對方就有理由不予服輸。莫非你是僥幸得手,怕了對方不成?”安比羅迦受其言所激,旁指甘延壽怒道:“本王豈會怕他?本王的招法尚未使完,他的劍技已是難以為繼,不得不鋌而走險,被本王所傷。若再接著比將下去,本王擔心他要喪命劍下?!?p> 甘延壽聽見安比羅迦振振有詞,乖戾自大,便接話道:“王爺若待卑職悲憫為懷,卑職敢請與王爺立下規(guī)矩,出招點到為止,以奪劍定輸贏,再比一局如何?”
須知適已勢均力敵相斗,要奪對方手中之劍談何容易!若不應(yīng)戰(zhàn),無異于自認技不如人了。安比羅迦礙著面子,且見甘延壽正以掌捂住腋下,由歐陽華敏替他包扎傷處,顯然已受傷不輕,甚或傷及筋骨,假如按點到為止再耗上一陣,恐怕不難教他筋疲力盡而敗,遂答應(yīng)道:“再比無妨,若是你枉自送了性命,休得怪我?!备恃訅垡恍χ弥鹊脗诒话桩?,即行握劍上場,與安比羅迦重開戰(zhàn)局。
然而此局不似前局,安比羅迦已摸清了甘延壽的劍路,一出手就勁刺猛劈,專搶他周身各處要害,老辣刁鉆,兇狠無比。甘延壽尚未發(fā)招便處處受制,不敢輕敵,連連施展出羽林劍法因勢而變的精辟絕殺,也較前局的路數(shù)大為不同。
兩人全副身心皆用在比試上,強強對決,接連酣戰(zhàn)了上百回合。甘延壽發(fā)覺安比羅迦對羽林劍法已是應(yīng)付自如,不管自己如何變換巧著,他都能輕易破解,不由得暗暗佩服其過目不忘、觸類旁通的武學(xué)悟性修為。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甘延壽負傷久斗,漸漸元氣大損,加之連日奔波勞碌,饑窮困頓,更是覺得體力不支。眼見以羽林劍法已不可能取勝,情知相持鏖戰(zhàn)下去必定兇多吉少,臨急念頭一轉(zhuǎn),心想:“前局自己乃吃虧在昆侖劍法的敗中求勝之下,昆侖劍法講究巧從心生、出其不意,招法路數(shù)看似有悖常理,險象環(huán)生,卻往往能恰到好處反擊對手。昆侖劍法也是己之所長,此局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就算安比羅迦精通昆侖劍法,自己若改用昆侖劍法,以奇克奇,以險勝險,指不定能銼一銼他的銳氣。然后再恃羽林劍法之妙著,誘敵不備之時突發(fā)勁襲,當可刺奪對方手中之劍?!敝饕庖欢?,耍了個花式撇開原來套路,劍鋒一抖,招數(shù)陡變,立馬使出上乘的昆侖劍法來。
安比羅迦咦了一聲,道:“你也會使昆侖劍法!”甘延壽不答,頻頻搶攻。不料安比羅迦的摩天劍法正是融合西域劍術(shù)和昆侖劍法所創(chuàng),許多招法恰好是專門用來克制昆侖劍法,安比羅迦既然能參研透徹昆侖劍法從而自創(chuàng)一門劍術(shù)絕技,對昆侖劍法更是了如指掌,如數(shù)家珍。他見到甘延壽忽然使出昆侖劍法,正中下懷,當即手到拈來,劍隨心發(fā),一番摩天劍法使得虎虎生風,幾個回合不到,便將甘延壽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眼見就要敗下陣來。
站在敵騎外圍正在觀望的那名男子見狀,驀地縱身躍起,一招大鵬展翅越過合圍之騎,躍至場上,趁著安比羅迦傾注心力與甘延壽酣斗之際,一個箭步趨近他的后背,右手兩指勁直戳向其命門、腎俞二穴。此舉大出敵眾意料,合圍兵將尖聲驚呼,萬兜沙師兄弟迅捷亮出兵械,但要上前攔截已來不及。
安比羅迦情急之下匆忙回劍向那名男子削來,那名男子早有提防,左手舉起一物擋向其劍,但聽得當?shù)囊豁?,火星四濺處卻是一塊堅硬石頭。說時遲,那時快,甘延壽的劍尖即刻刺向安比羅迦握劍之腕。安比羅迦中創(chuàng)拿捏不穩(wěn)劍柄,那名男子順手一抄,已將其劍奪了過去。甘延壽斜插上一步,左手向安比羅迦的后頸一抓,右腿反腳一勾,安比羅迦雙膝一軟,登時跪倒地上。
萬兜沙師兄弟三人已飛身下馬直撲過來,但尚未近前安比羅迦已落入對方之手。一眾兵將頓時大驚失色,急欲舉圍夾擊解救安比羅迦王爺。那名男子與甘延壽不約而同出招,雙劍在安比羅迦頸項上一架,大聲喝道:“誰敢上前一步,準叫你們王爺人頭落地!”萬兜沙等敵眾一看這等陣勢,全都駭然僵住,哪里還敢再往前挪動半步!安比羅迦被雙劍所制,更是絲毫不敢動彈,只顧一個勁叫喊:“眾位愛將千萬不要近前,且先穩(wěn)住他們二人?!?p> 那名男子丟棄手中的石頭,對甘延壽熱切笑道:“賢弟,咱們倆雖然多年不見,但共同對敵還是一樣默然成契?!备恃訅巯蛩┒Y謝道:“幸得遇上師兄及時出手相助,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蹦悄凶拥溃骸把巯乱延羞@個寶貝王爺在手,就無需再忌強敵之眾了?!毖援?,出手點封了安比羅迦身上數(shù)穴,教他徹底無力反抗。然后與甘延壽一道,左右各執(zhí)安比羅迦一條胳膊,把他拉起身來。
歐陽華敏再也無法抑制心頭激動,躍身下馬向那名男子拜倒在地,恭敬問候道:“師父在上,請恕徒兒遲遲叩見?!蹦敲凶诱菤W陽華敏的師父劍牘先生陽在天,先前他之所以示意歐陽華敏不可作聲,乃怕驚動敵方,無法再暗助甘延壽成全擒拿安比羅迦之計。此時受了愛徒之禮,樂心開懷,即吩咐道:“徒兒快到前面開路,為師今日和你師叔合抓了一個金貴老王八,須得帶他回去洗個干凈,否則渾身酸臭,難聞之極?!?p> 歐陽華敏作速依言而行,仗劍在手,翻身上馬搦路。萬兜沙等敵眾眼看著他們的王爺被對方兩位強手合力所擒,大悖比試之約,已是激憤填胸。此時聽見劍牘先生調(diào)侃侮辱安比羅迦,而且還要把他帶走,更是個個虎眼環(huán)睜,向歐陽華敏憎目而視,如吃人猛獸一般,哪肯撤圍相讓。
甘延壽擒拿安比羅迦只為脫身,并無把他帶走之意,見到這等情形,便與劍牘先生商量道:“師兄,我們無須帶走這位王爺。只要他教手下解圍散開,放我等一條生路,我們就把他放了罷?!眲┫壬鷧s道:“賢弟有所不知,為兄有要事須盤詢這位王爺,即便得脫圍困,也還不能馬上放人。”甘延壽略覺意外,道:“師兄要他交待什么,何不就地為便?”劍牘先生搖頭道:“人多眼雜,不好說話,須得尋個安穩(wěn)的去處?!备恃訅勐勓裕辉倜銖娖湟?。
萬兜沙等敵眾聽得劍牘先生非要押走他們的王爺不可,登時氣勢洶洶阻撓,盡皆蠢蠢欲動。甘延壽身經(jīng)百戰(zhàn),御敵有方,慮及眼前這些敵騎勤王心切,一旦失卻理智沖動起來強行搶人,己方雖有安比羅迦在手也不好收拾,干脆逼迫安比羅迦強令其一眾手下棄馬徒步退撤到三里之外。
安比羅迦暗地里自知其能在前局比試中獲勝,全賴甘延壽劍下留情,被擒后察言觀色,更知他實無害己之心。此時但求息事寧人,不得已依照甘延壽之意速命手下退去。萬兜沙等敵眾死不甘心離開,無奈投鼠忌器,進退難決。甘延壽為緩和敵情,使其等聽命照辦,發(fā)話警醒道:“各位若是即刻走人,本將必定確保你們的王爺毫發(fā)無傷;你們?nèi)粼趫D謀救駕,賴著不走,后果就很難說了。”諸敵眾聽罷,仍是猶豫不定。甘延壽好言寬解安比羅迦,借其口再三催促,其一眾手下才肯掛鞭棄駒而撤,然則拖拖沓沓,一退三停,終究放不下他們的王爺。
甘延壽感念諸敵眾對安比羅迦忠心耿耿,加以安撫道:“你們大可不必擔憂你們的王爺,本將待師兄問話完畢,定會讓你們的王爺安然而歸?!敝T敵眾莫辨其誠,將信將疑。
萬兜沙忽向甘延壽投以悻悻目光,一板一眼道:“我等權(quán)且信你甘某一回,你若敢食言,我等必手刃汝頭,教汝身首異處!”甘延壽微微一笑,擲地有聲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本將向來說話算話。汝等若信不過,本將可指天為誓!”萬兜沙聽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迫不得已把牙一咬,垂首引眾紛紛盡撤。
甘延壽待其等去得無影無蹤,方與劍牘先生將安比羅迦推押上其坐騎,因其人穴位未解,動彈不得,無法自乘,遂由劍牘先生陪乘照應(yīng)。為防敵眾回頭尋騎追趕,又與歐陽華敏、范曄、劉堇一道,悉將敵眾所棄之駒四散逐入荒野,然后才一行四人輕騎快馬,跟隨劍牘先生挾持著安比羅迦擇荒往偏僻山林而行。
安比羅迦已為人虜,仍神氣孤傲不減,路上繃緊著臉一言不發(fā),對劍牘先生不理不睬,專等他發(fā)問。劍牘先生卻不著急開口,只管策馬疾走,到得一片茂密樹叢深處,忽將安比羅迦一把拽下馬來,捆綁在一株兩臂合圍大小的杉木上。安比羅迦始料未及,莫知對方欲待如何,驚懼不安起來,怒道:“你這廝好生可惡,有什么話就盡管問來,好端端的捆綁本王做甚?!”
劍牘先生道:“鄙人若不略施手段,恐怕王爺不肯以實相告。”安比羅迦氣憤道:“你越是無禮,本王越不可能如你所愿?!眲┫壬弥鴱陌脖攘_迦手中奪來的長劍,在他身上比來劃去,要脅道:“那就要看你是想做回王爺,還是想變成荒山野鬼了?!卑脖攘_迦目視自己那把三尺青鋒,一下子黯然不語。
甘延壽捉不準劍牘先生是否在意有人旁聽其向安比羅迦問話,領(lǐng)著范曄、劉堇、歐陽華敏遠遠駐騎而望。劍牘先生見狀,向甘延壽招呼道:“賢弟,你與華敏過來對證,為兄詢究之事卻好與你有關(guān)?!备蕢垩勇勓?,才與歐陽華敏一同下馬走上前來。
安比羅迦見其二人到了近旁,向甘延壽抱怨道:“今日本王降顏答應(yīng)與你比試武功,你輸了不僅不認賬,還勾結(jié)什么師兄合謀對付為難本王。若不快快給本王松綁,本王決不饒你!”甘延壽見他神情委頓,甚感歉意道:“今日情非得已教王爺受罪,望王爺寬宥為懷,不予計較?!?p> 安比羅迦齜牙咧嘴罵道:“你假惺惺客氣有個屁用!若不服輸,可再比試,焉得像這般拿繩索相加!”甘延壽誠摯勸慰道:“王爺莫要憂急,師兄定無歹意。只因有事相問,暫且委屈王爺在此稍待,將就些兒。”安比羅迦嚷道:“他是什么人?本王與他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他有什么鳥事好問?”
劍牘先生挑開話頭道:“鄙人與王爺是無冤仇,不過王爺欠著這位甘將軍一筆惡賬,鄙人身為甘將軍的師兄,須得替同門查究清楚?!卑脖攘_迦以為他要對其等算計圍困甘延壽之舉討要說法,正記恨他破壞自己的好事,惱怒咄道:“我等相互有何過節(jié),與你全不相干,何須你來煩擾?!眲┫壬溃骸霸┯蓄^,債有主,先前之事你應(yīng)是主謀,不拿你是問卻找誰去?”安比羅迦聽他說得蹊蹺,方才按下心氣道:“你這廝盡是廢話連篇,有什么事就照直爽快說來?!?p> 劍牘先生雙目炯炯問道:“你為何要派武士前去大漢皇宮盜竊《太公兵法》?”安比羅迦乍然一驚,反詰道:“你拿此事誣賴本王,有何證據(jù)?”劍牘先生道:“死在長安京城未央宮天祿閣‘蘭臺御覽庫’門前的安尚加,便是證據(jù)。他是你山中王府的第一武士,也是你的御前侍衛(wèi),難道還假得了么?”歐陽華敏聽了,心想:“原來萬兜沙、木本清、莫不明口口聲聲所尊稱的大師兄乃叫安尚加?!?p> 安比羅迦喉頭咕嚕兩聲,神情立顯悲戚,約略猶豫,凄然長嘆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聽說那《太公兵法》乃是千古奇書,本王有心想要一睹其中秘奧,派人前去盜取,非但不能如愿,反倒搭上了好孩兒安尚加一命。英靈未息,魂魄未安,人皆有惻隱之情,你又何必多加究問?”劍牘先生道:“此事牽連詔獄,關(guān)系到甘將軍的聲譽清白,實在由不得鄙人袖手不管。”
安比羅迦甚是訝然,問知甘延壽被嫁禍情節(jié),道:“甘將軍確實被冤枉了,他與山中王府從無瓜葛,豈可能與安尚加合舉謀逆之事!”劍牘先生道:“大漢皇帝若要證人證言,你可愿遣使與之當面對質(zhì)?”安比羅迦驀地失聲,痛訴道:“本王國已不存,何使之有!大漢皇帝若能體恤小國,詔復(fù)樓蘭,本王何止遣使為證,哪怕負荊前往長安請罪,也在所不辭!”
甘延壽有感其言,慨然道:“本將小小名節(jié)何足掛齒!王爺愿歸順大漢,才是安邦大計。今日樓蘭國雖已更名鄯善,但舉國仍是昔日之民,疆域悉同過去,邦業(yè)更加興旺和睦,百姓生計更加安定富足,詔不詔復(fù)樓蘭,只在名頭上有些差別,實非必要之舉。王爺心懷故土,大可啟奏鄯善王庭,安心歸去佐之?!?p> 安比羅迦痛心疾首道:“不復(fù)樓蘭,何靖滅國之難!何報殺父之仇!況且本王父子才是樓蘭之主,尉屠耆及其后繼不過是你們漢人輔立之傀儡,本王豈能以上事下向鄯善王庭啟奏!豈能屈尊就卑,賤侍尉屠耆的子嗣!大漢皇帝若不復(fù)我樓蘭,封本王名位,本王寧愿抱恨入地,終生不就其庭!”
甘延壽早聽說過昔日樓蘭安歸王失國故事,曉喻安比羅迦道:“汝父陽為伺漢,陰附匈奴,舉動反復(fù),多行不義,助紂為虐,致使大漢朝廷不得不弒之以懲戒諸藩,敢請王爺切莫效尤,步其后塵?!卑脖攘_迦聞言逆耳,大為不悅,駁斥道:“這些純屬你們漢人誹謗中傷吾父的說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鳖D了一頓,又道:“譬如你甘大將軍為國家奮勇殺敵,不一樣也蒙冤受屈么?!”
甘延壽被說中心事,緘默不語。劍牘先生懶得和安比羅迦理論,疾言厲色道:“汝父之過,已成定論。你若指望大漢替你恢復(fù)名位,為何不上書大漢朝廷表明忠心?反而派人偷盜皇宮禁書,成心觸犯大漢刑律,莫非當中藏有逆天之謀?”
安比羅迦突然心虛道:“本王自有苦衷,汝休要妄自猜測,胡言亂語?!眲┫壬咀『偽舶筒环?,刨根問底道:“那你老實坦白說來,為何要盜取《太公兵法》?!”
安比羅迦尋思片刻,才道:“本王所創(chuàng)的摩天劍法,旨在克制昆侖劍法。待將昆侖劍法反復(fù)仔細研究推敲之后,總感覺到昆侖劍法應(yīng)當不止世間現(xiàn)有的劍法招式,必定還有最高一重,可能是今世已經(jīng)失傳,也可能是未得高人指點,難及圭臬奧秘。本王一日不得領(lǐng)悟昆侖劍法終極之妙,就遲一日無法完成摩天劍法第九重的創(chuàng)制。歷經(jīng)二三十年來的搜羅遍尋,終于聽說昆侖劍法的最高一重便隱載在當年黃石公老人所流傳于世的《太公兵法》之中,該書經(jīng)大漢開國良相留侯張子房之手后,一直收藏在大漢皇宮。本王思慮再三,才敢派出御前武士前去偷盜,沒想到卻生出諸般事端來?!?p> 甘延壽聽罷,恍然大悟:“難怪比試之時,始終未見其人使出摩天劍法的第九重來?!眲┫壬鷧s不肯輕信安比羅加所言,向他咄咄質(zhì)問:“你圖謀《太公兵法》果真只為修成摩天劍法,不作他想?”安比羅迦苦笑道:“事到如今,本王已為汝等刀俎之肉,還有必要隱瞞實情么?”
劍牘先生道:“你識得就好。鄙人且問你,想不想瞧瞧你那好孩兒安尚加留下的遺物?”安比羅迦僅從萬兜沙口中得知安尚加之死,別無印證,正引以為憾,聽說有其遺物,即向劍牘先生索要。劍牘先生從衣內(nèi)掏出一塊白絹抖開,在他眼前一照,說道:“這便是安尚加死時,從其身上搜出的那封密函,內(nèi)中誣陷其與萬兜沙暗受鄙人師弟甘延壽將軍之命,盜得《太公兵法》后,依計統(tǒng)率西域城郭諸國兵力與大漢朝廷分庭抗禮。”
他邊說邊偷眼察探安比羅迦,觀其反應(yīng)。是時天色已經(jīng)甫明,白絹中的字跡清晰可辨,歐陽華敏認得此塊白絹正是當日在公孫旸手上看見過的那封密函。心感奇怪:“此物當日公孫旸明明收回了懷內(nèi),何時卻到了師父的手中?”
安比羅迦對眼前的絹函認真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后道:“看來的確有人假造密函,欲以謀叛之罪置甘將軍于死地。”劍牘先生洞若觀火,猛然喝問:“孰知此舉不是汝等所為?!否則此封密函怎會在你手下的身上?!”安比羅迦急忙辯白道:“本王方才已經(jīng)言明,此前山中王府上下從未與甘將軍打過交道,也從未收閱過甘將軍的書信文告,焉得仿冒他的筆跡假造密函。況且陰謀篡逆乃誅連九族的大罪,本王與甘將軍素無冤仇,豈會陷害其至此等地步!”
劍牘先生聽他語意甚是誠懇,不像撒謊狡辯,軟下口氣道:“假如你說的是實話,那該如何解釋此封密函的來處?”安比羅迦一臉疑惑,推斷道:“必是熟知甘將軍書寫習慣之人,在安尚加死后將假造密函塞入他的懷中?!?p> 歐陽華敏聽得心底一亮,想起天祿閣被盜當晚朝中重臣石顯石大人曾私自在皇上面前非議甘延壽,暗暗驚忖:“莫非假造密函陷害甘師叔乃是石大人與皇上的竊竊之謀?”因疑無實據(jù),且牽連皇上非同小可,不敢妄自推測下去。
甘延壽聽說極可能有人仿冒自己的筆跡假造密函,便取過劍牘先生手上的白絹欲加辨認。然則草草看得一眼,即行笑道:“此封密函本將先前已經(jīng)鑒別過,絹中行文字體乍看上去確實與本將手書一般模樣,其臨摩技巧之高明,幾乎連本將也看不出真假來。幸虧本將平日處理公務(wù)有一個嗜好,造假之人必定不知道。為區(qū)分密級輕重,本將對普通的簡牘文書楷用右手書寫,與絹中的筆跡無異;對機密要務(wù)之絹函,則有意改換左手書寫,與右手書體迥然不同。此乃本將久治軍旅所養(yǎng)成的謹慎習慣,在面對朝中諸位大人審訊之時,本將已經(jīng)秉明其中差異,可惜眾皆半信半疑,以致本將之冤至今仍百口莫辨。”
劍牘先生聽了,赫然嘆道:“原來有這等情事和講究,看來枉費為兄一番辛勞了。”甘延壽不甚能解其意,問起眼前密函的由來,劍牘先生立陳其詳。
原來那日他離開長安京城后,想來想去總覺得此封密函若留在公孫旸手里,白絹黑字,呈堂證供,哪由得師弟甘延壽巧言舌辨?遂返回公孫旸的府第,趁公孫大人半夜熟睡時,從其懷中把該函偷走。殊不知在他得手之前,審案眾官已拿密函與甘延壽對過質(zhì),盜函之舉自是有些多余了。
后來他到了鄯善國內(nèi),四處打聽,均無從得知到底誰人千里迢迢遠赴大漢皇宮偷盜《太公兵法》,便轉(zhuǎn)去烏壘城,從西域都護府中偷出甘延壽的手寫文書,與白絹密函仔細校對,結(jié)果函中字體的確與甘延壽的筆跡如出一轍。此等巧合實在難以解釋,故而心想:“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假若甘師弟真有謀逆舉動,必定能找到知情之人?!北е四?,在西域各地明查暗訪,孰知一連數(shù)月均無所獲。
直至最近偶聽傳聞,避居在西域天山腳下的原樓蘭安歸王后人安比羅迦曾經(jīng)派人四處查找神奇經(jīng)卷《太公兵法》,著即潛尋到山中王府來,躲在附近窺查暗探。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確知指派樓蘭武士潛入大漢皇宮天祿閣偷盜《太公兵法》之主使果然便是安比羅迦,那死在天祿閣內(nèi)的樓蘭武士正是這位落泊王爺?shù)牡谝皇绦l(wèi)安尚加。
然而安比羅迦武功高強,人手眾多,若采取直接手段逼之交待事情的原委,實在不易辦到,只好遲遲按兵不動,等待時機。昨日在山林中逡巡,無意間遠遠望見甘延壽領(lǐng)著歐陽華敏三人護送一個青年婦人匆匆而來,隨后又匆匆離去,因尚不清楚甘延壽與安比羅迦究竟有何干系,遂未貿(mào)然現(xiàn)身見問。
等得甘延壽四人走后不久,卻暗見安比羅迦鬼鬼祟祟率領(lǐng)數(shù)十精壯之騎急急前去追趕,立感事有不妥,遂展開輕功,尾隨在后一路跟蹤而來。到了安比羅迦攜眾圍困甘延壽四人之處,伏身觀察動靜,明了甘延壽與安比羅迦根本沒有合謀蠅營狗茍之事,才在關(guān)鍵之時現(xiàn)身設(shè)法助甘延壽四人脫困,至有與其契合擒拿安比羅迦之舉。
甘延壽聽完劍牘先生為替己鳴冤的一番輾轉(zhuǎn)奔波,百感交集,幾欲落淚,不待師兄問起,即擇要將攜同太子一路前來西域,后因太子走失,同行一眾不得已冒險闖入匈奴內(nèi)地尋找其人等等遭遇坦誠相告。劍牘先生得知甘延壽四人前來山中王府乃為找尋太子,止不住感慨萬千,深知太子的安危事關(guān)重大,便決定陪同甘延壽一行查找太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