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丕顯盯著獨孤奮奮走遠,直氣得渾身發(fā)抖。駒于利受、李晚、安比羅迦、萬兜沙、朐留屠奴等人且不管獨孤奮奮去留之事,盡對呼延丕顯的蠻橫無理、背約無賴激憤難平。烏里蠻心里必定也是很不舒服,為調(diào)解局面,忍住氣問道:“呼延王爺咬定死理不肯認輸,卻待如何收拾?”呼延丕顯道:“為公平起見,雙方須得重比一局,以其結(jié)果定輸贏?!?p> 烏里蠻不敢妄自裁定,征詢駒于利受之意。駒于利受耽于已方多人重傷,更有死者等著善后,實力大損,無法施壓強令對方服輸,遂沉著探問:“你想怎樣比法?”呼延丕顯陰惻惻道:“已經(jīng)上過旃壇的人不能出戰(zhàn),雙方另派一人比試,且隨從侍衛(wèi)不得算數(shù)。”照此規(guī)則重派人手,駒于利受一方就只剩下他一人,呼延丕顯之意明顯是沖著他來。
駒于利受思慮片刻,答道:“若是這般講究,只能由本殿下和呼延王爺親自上陣比試了,彼此都是萬軍之首,較量一下拳腳倒也無妨?!彼囟ㄕJ為,呼延丕顯雖然曾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將,但并非武功高手,且已經(jīng)年邁體弱,上陣必輸無疑,因而指定向其邀斗,免得呼延丕顯趁機再耍陰毒手腕。
但呼延丕顯奸滑硶人,早有算計,笑道:“你乃晚輩,本王與你比試會丟了身份面子,且派不孝孩兒呼延鎮(zhèn)南陪你耍耍。年輕人嘛,爭爭斗斗之事最是正常不過了?!闭f著,便朝呼延鎮(zhèn)南招手。呼延鎮(zhèn)南欣然從命,馬上從車旁快步過來。
歐陽華敏見狀,即刻想起胡耆堂曾與祖渠黎密謀要在英雄大會決出勝負后設(shè)法除掉駒于利受,暗忖:“莫非胡耆堂當時所說的絕佳人選,便是呼延鎮(zhèn)南?此人心腸歹惡,性情殘暴,武功也不差,干這種謀害他人的陰損勾當,確是再合適不過。只要他在比試中找個失手之機,殺死駒于利受應(yīng)該不難,且情同稽蘇靡死于非命一般,還無可指責。看來胡耆堂老謀深算,眼光的確厲害,但他與呼延鎮(zhèn)南父子不睦,不知有何法子能讓這對陰險狡詐的父子言聽計從?!毙哪罴按?,竟然盼望駒于利受和呼延鎮(zhèn)南兩個匈奴惡人快些出場開戰(zhàn),最好是打成兩敗俱傷,雙雙斃命,省得日后繼續(xù)禍害他人。
駒于利受似已察覺呼延丕顯父子心懷鬼胎,用意叵測,且不清楚呼延鎮(zhèn)南的武功家底,難料勝負,當然不會輕易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與之較量。遂將呼延鎮(zhèn)南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番,斷然拒絕與其比試,傲然道:“你這孩兒的身份不過是一個聽命小吏,怎能配得上與本殿下交手過招?!?p> 呼延丕顯為兒撐腰道:“我堂堂右賢王的孩兒豈能是小吏可比!若論身份,你也并非真單于之子,先不要囂張自負,指不定那日我兒的身份地位便遠在你之上!”含沙射影,語藏玄機,顯然欲對駒于利受不利。駒于利受全然不懼,桀驁性起,鄙視對方,霸氣道:“先父郅支單于是呼韓邪單于的同胞兄長,正統(tǒng)單于攣鞮氏后胄,何得謂之不是真單于!本殿下僅憑身上這股單于血脈,呼延鎮(zhèn)南便永遠休想高出本殿下分毫?!?p> 匈奴單于正統(tǒng)皆為攣鞮氏,與大漢皇帝必出高祖劉氏血脈是一樣道理。此支嗣裔之外若是有人膽敢篡謀單于之位,便是大逆不道,世人盡可殺之,以漢制還要誅連九族,永世難得翻身。哪怕攣鞮氏中若不是單于血統(tǒng),覬覦單于位也屬僭逆大罪,呼延丕顯父子連姓氏都沾不著邊,身份地位自是無法望單于后人項背,更莫談攀越其上。此節(jié)正是呼延丕顯的身世硬傷,心頭大患,否則他早就別樹一幟,與呼韓邪單于爭霸稱雄了。
此刻他被駒于利受的話扎扎實實刺到了痛處,乍然間暴怒起來,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對駒于利受威逼脅迫道:“此次英雄大會正是因你父親被漢人誅殺而起,本王與各部族名王、貴人前來與會,乃全為助你能報父仇著力。既然大會輸贏存在爭議,你就須得拿出像模像樣的氣度來,給在場的眾位叔伯兄弟一個公平交待。要么與呼延鎮(zhèn)南比試一局,要么俯首認輸,僅此兩者由你選擇,休作他想。”
這番說法分明是在給駒于利受套上緊箍咒,駒于利受哪里肯依?當即攤牌道:“本殿下皆不答應(yīng),你能奈我何!”呼延丕顯兇相畢露,恃強使狠道:“你小子真是不識好歹!如果一定要生出麻煩,增添事端的話,本王奉陪到底,立馬便可替大單于收繳你的兵權(quán)?!彪S即向左右分頭使了個眼色,呼延鎮(zhèn)南和那些已為呼韓邪單于出戰(zhàn)的武功高手登時蠢蠢欲動。
烏里蠻眼見雙方言語不合,幾至要混戰(zhàn)起來,止不住憂懼,也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此時駒于利受一方除涿邪王所受之傷并非致命,且有蝴蝶夫人在場照料,仍然堅持留下,其他重傷之將和稽蘇靡的尸首已被部分隨從撤送回兵馬大營,因而人數(shù)實力均明顯處于劣勢,若不遵從英雄大會的規(guī)矩,與對方撕破臉面開戰(zhàn),危如累卵。好在雙方人馬相隔尚遠,一旦呼延丕顯一方撲將過來,是戰(zhàn)是逃,還有轉(zhuǎn)圜余地。
駒于利受惱怒得臉色發(fā)青,直沖呼延丕顯破口大罵:“你這個言而無信的老妖怪,忒也欺人太甚!想取兵權(quán)就放馬過來,本殿下何懼于你!”李晚聽見駒于利受勢要對抗到底,立即偕同安比羅迦、萬兜沙、朐留屠奴、難兜墨等剩下的參戰(zhàn)之士緊緊護住駒于利受,不給對方向他下手的機會。
場面登時劍拔弩張,驚心動魄,觀戰(zhàn)之眾無不顫栗哆嗦,趕緊想好躲避之處。正當危急之際,忽聽一個雄渾的聲音叫道:“呼延兄,你這般強梁抵賴,趁人之危,以長欺幼,大是不該!”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胡耆堂越眾而出,跨步騰空,話音未落已飛身躍至隔開對峙兩方的空地上。
駒于利受聞聲見人,如遇救星,向胡耆堂興奮親切招呼:“叔父來得恰是時候,務(wù)必替侄兒主持公道。”估計他是知道胡耆堂躲在場上,心里有底,才一直對呼延丕顯寸步不讓。胡耆堂朝他展眉一笑,應(yīng)道:“賢侄殿下莫要著慌,本王定當全力護持大會規(guī)矩?!睘趵镄U趕忙走上前去,向胡耆堂點頭哈腰,如釋重負道:“呼揭耆堂王爺愿意出面調(diào)解,真是最好不過。”胡耆堂爽朗答道:“本王有心為之,但還得要右賢王愿意配合才行。”
呼延丕顯察言觀色,已知胡耆堂心里向著駒于利受,便冷言相對:“右谷蠢王不分青紅皂白,張口便責怪老夫,這般調(diào)解,只怕有失公允?!焙忍玫溃骸耙勒沼⑿鄞髸囊?guī)矩,兄臺一方確實已經(jīng)輸了?!焙粞迂э@堅決不服道:“此純屬偏袒之見。你以為站出來說句話,就能顛倒黑白,反轉(zhuǎn)乾坤么?”胡耆堂道:“不敢,但輸贏乃眾人有目共睹,毋庸置疑?!?p> 呼延丕顯情知公論于己方不利,挖苦道:“你歸來之時像是喪家之犬,承蒙呼韓邪大單于不棄收留,并且私下接受了大單于委托,答應(yīng)替大單于維持公道。方才又親眼目睹兩方比試經(jīng)過,明了實情。如今不為大單于著想,反倒吃里扒外,幫著對方說話,這種厚顏無恥、賣主求榮、忘恩負義的行徑,十足是漢賊的嘴臉,反復(fù)無常,如何能擔當調(diào)解之任!”
胡耆堂道:“呼延兄扯得遠了,本王支持駒于利受王子,正是替大單于分憂解難。一者維護大會公正,彰顯大單于心系大胡萬民,言出必踐,不徇私利之德,使眾胡團結(jié),歸心如一;二者,駒于利受王子乃是郅支單于的遺孤,與呼韓邪單于和本王系叔侄至親,一家之人,何必硬要分個你我彼此,蕭墻之事,也無須外人插足置喙?!币幌捑箤⒑粞迂э@踢出單于家族圈外,成為多余之人。
呼延丕顯被氣得須眉發(fā)顫,惱羞成怒,急忙討好其他匈奴部族以孤立胡耆堂:“大單于若是沒有我呼延氏和各部族名王、貴人鼎力支持,哪能得有今日!你呼揭耆堂躲到強漢貪圖享受,侍奉漢廷日久,心志早非大胡之望,根本沒有資格到龍神圣地來指手劃腳,說三道四!”場上即刻有名王、貴人隨聲附和。
胡耆堂對呼延丕顯的用心了如指掌,沒有中其圈套,乖巧回應(yīng):“各部名王、貴人從來都是大胡脊梁,對單于王庭忠心不二。眼下當以事論事,英雄大會輸贏已分,乃不爭之實,與本王的為人毫無相干。呼延兄若是不服大會主持判決,不妨交由在場的所有名王、貴人共同裁定?!比詢烧Z便將人心向背的不利勢頭壓住,把難題推給呼延丕顯解答。
呼延丕顯一味惡意中傷,自知理虧,做賊心虛,當然不敢讓輸贏取決于眾多名王、貴人的公斷,卻又怕反對此議會得罪在場之眾,只好重新披上無賴行頭,固執(zhí)己見道:“比試輸贏,乃參戰(zhàn)兩方之事,不必牽扯旁眾令各部名王、貴人太過為難。今日若想要本王輸?shù)每诜姆?,就得依照本王適才所言,再比試一局。”
胡耆堂回頭望了駒于利受一眼,見他正以殷切目光求助于已,便道:“再來一局未嘗不可,但須得一舉定乾坤,不能到頭來又加反悔。”呼延丕顯似已穩(wěn)操勝券,響亮應(yīng)道:“那是當然?!焙忍谜遄玫溃骸靶峙_不肯與駒于利受王子對陣,令汝兒呼延鎮(zhèn)南代父出戰(zhàn),駒于利受王子不肯與他比試,也是合情合理。”呼延丕顯決意刁難道:“對方止剩下他一人,沒得選擇?!焙忍妹碱^一皺,忽然朗聲道:“如此看來,本王就只好代駒于利受王子一方出戰(zhàn)了?!?p> 此言大出場上眾人意料。駒于利受一方登時喜不自勝,歡聲雷動,呼號吶喊經(jīng)久不歇。呼延丕顯難以相信胡耆堂會做此決定,質(zhì)問道:“呼揭耆堂,你竟膽敢公然與大單于作對!?”胡耆堂確鑿道:“話已出口,焉能有假。不管是呼延兄自己上陣,還是子代父戰(zhàn),本王悉聽尊便,竭力奉陪?!彼奈涔Ω邚?,無論呼延丕顯父子哪個出戰(zhàn),都無法與之匹敵,駒于利受一方必勝無疑。
呼延丕顯當然明白此節(jié),神情怪異地凝視胡耆堂片刻,驀地放聲笑道:“你方換人,我方也要換人。”隨即沖著隨從隊伍招了招手。其眾見狀,立馬有人過去掀起隊前那輛輿車的門帷,卻見從里面出來一位高大魁偉、容光煥發(fā)的老者,正是長安九市行頭之首樓無恙。
歐陽華敏起初見到那輛輿車型巨非凡,不相信僅是存放龍符印璽之用,早就懷疑其內(nèi)必有蹊蹺。以常理猜測,要么是呼韓邪單于到場后不想露面,避在車中觀戰(zhàn),要么是呼延丕顯在車中設(shè)有埋伏,以防有人偷盜搶劫龍符,卻沒料到里面深藏著一位聲名遠揚,稱霸長安九市的武功高人。
然而更覺奇怪的是,樓無恙既然來了,為何之前不與其他行頭一道參戰(zhàn)英雄大會?非要等到呼延丕顯為輸贏百般耍賴無計可施之時方才現(xiàn)身?難道呼韓邪單于一方對所發(fā)生的一切早有謀劃?胡耆堂已在暗地里蓄謀借呼韓邪單于一方殺害駒于利受,為何眼見時機就到,還要挺身而出,替駒于利受解圍?種種存疑撲朔迷離,看來此次英雄大會決不是雙方比試輸贏那么簡單。
胡耆堂乍然見到樓無恙,臉上也微現(xiàn)詫異之色。之前他必定與樓無恙打過不少交道,彼此相熟,因而遠遠便問:“樓大俠也要摻和英雄大會之事么?”樓無恙道:“樓某本來無意參加英雄大會的爭戰(zhàn),但大單于一定要樓某替他守護好龍符,樓某只好效完璧歸趙故事,答應(yīng)此行,確保物歸原主。如今王爺插手干涉英雄大會的決斗,必定難有敵手,樓某職責在身,不想拱手將龍符送人,不得已勉為其難出戰(zhàn),實在是情非所愿。若有冒犯得罪王爺之處,還望海涵?!闭f著,快步走到呼延丕顯身邊,向他點頭示意,卻不與萬子夏等行頭招呼。
胡耆堂聽明原由,默然有頃,忽地向樓無恙改問他事:“施明、吳光現(xiàn)在何處?”樓無恙顯出驚訝之狀,不答反問:“他們二人年前已經(jīng)離開樓府,沒有回到王爺身邊么?”胡耆堂道:“回來打個招呼,話也不多兩句便走了。”樓無恙似是甚為關(guān)切,探詢道:“兩位賢侄有沒有向王爺說起過什么重大事情?”胡耆堂道:“沒有?!睒菬o恙續(xù)問:“之后王爺再無他們倆的聲訊?”胡耆堂道:“如同石沉大海,尋不到一絲蹤影。”樓無恙這才答道:“幾個月來,樓某也再沒見到過他們二人,不知其等去向?!?p> 呼延丕顯聽著兩人像是在拉家常,想必擔心樓無恙會受胡耆堂迷惑,出現(xiàn)意外不利局面,因而急切打斷兩人的話頭,道:“樓大俠,你先不要和對方凈扯一些與英雄大會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須得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與對方好好較量一局。待贏了英雄大會,其他一切都好辦。”樓無恙聞言,換上一副冷峻的面孔,對胡耆堂道:“樓某之前與王爺切磋武功,均是點到為止,無分勝負。今日各為其主,免不得要動真格,是死是傷,悉聽天命。請王爺好自為之?!?p> 胡耆堂勉強笑了笑,道:“這樣也好,無須本王手下留情。不過若是以性命相拼,代價太大,本王還得再追加一個條件,把右賢王呼延兄和本王的虎符一并押上。”看來他已經(jīng)想到即使龍符到手,也未必能調(diào)動得了呼延丕顯的兵馬,故而要借機奪其虎符。
呼延丕顯對樓無恙能否取勝沒有十足把握,肯定不愿拿自己的家底添作他人的賭注,當即支吾道:“這個……這個……與英雄大會毫不相干。況且……大單于的龍符可調(diào)遣所有封王的兵馬,不必更要押上本王的虎符,多此一舉?!焙忍媚抗庀娍p插針馬上出言挑撥對方:“此舉并非沒有必要,而是呼延兄根本就不信任樓大俠的武功,尚未開戰(zhàn),已先想到樓大俠要輸!”
樓無恙聽了此言,心里極不舒服,斜睨呼延丕顯,欲看他的態(tài)度。呼延丕顯明白胡耆堂的用意,駁斥道:“呼揭耆堂,你不要癡心妄想離間我方,本王決無半分信不過樓大俠。你若是害怕要輸,就遠遠站到一邊去,莫要故意找些借口與本王糾纏。”胡耆堂道:“我呼揭耆堂連自己的虎符都敢押上,豈會怕輸!你要么懷疑樓大俠的武功不行,要么便是見樓大俠與本王相識,懷疑他不肯動真家伙與本王實實在在較量,是以不敢拿你的兵馬虎符作押?!?p> 可謂打蛇須打七寸,此言一針見血,正好扎中呼延丕顯的要害,令其霎那間啞口無言。樓無恙臉色立變,對呼延丕顯悶聲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右賢王爺若是不信任樓某,改托他人出戰(zhàn)便是。”呼延丕顯騎虎難下,只得稍作退讓,惡狠狠道:“你們兩人只要真心實意比試一局,本王押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但若有半點做作,休怪本王翻臉不認賬?!焙忍玫么邕M尺,揶揄他道:“其實你只要乖乖認輸,何再須本王與樓大俠動手相斗?!?p> 折騰半天仍舊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棄戰(zhàn)認輸,呼延丕顯的臉面何存!他當然咽不下這口氣。然而若不認輸,只能橫下心來豪賭一把。估計他是想著假使樓無恙仍是輸了,到時還可以再施耍賴手段,因而猶豫再三,最終極不情愿同意了胡耆堂追加的條件。
當下仍由烏里蠻主持斗場,胡耆堂和樓無俠同時躍上旃壇,依照英雄大會的規(guī)矩,彼此向觀戰(zhàn)之眾打了個照面,便起手相斗開來。兩人的兵刃都是長劍,但一個專攻獨門劍技,精湛絕倫,一個博采眾長,卓越超群。樓無俠擅長的是昆侖劍法,胡耆堂所使的套路則五花八門,什么昆侖劍法,羽林劍法,陵歸劍法,荊楚劍法……樣樣招數(shù)都有,甚至還有大漠明月刀法的諸多奇妙變化參雜其間,混用起來甚是嫻熟,應(yīng)變自如。兩人乍露鋒芒,立顯磅礴氣勢,相斗有頃,已現(xiàn)劍域翹楚,真?zhèn)€是當世罕見的劍術(shù)高手畢盡心力爭鋒,哪里有絲毫暗中相讓、虛假做作之狀。
呼延丕顯見此情形,漸漸放寬心來觀戰(zhàn),只盼樓無恙能盡快將胡耆堂拿下。但兩人斗得難解難分,二三百回合過去,勝負仍然未現(xiàn)端倪。每逢激戰(zhàn)高峰,節(jié)節(jié)險象環(huán)生,場上一會兒鴉雀無聲,一會兒驚呼起伏,觀戰(zhàn)之眾直看得提心吊膽,汗流浹背。
雙方正在酣戰(zhàn)之時,樓無恙驀地使出一招橫斷絕壁,對胡耆堂痛下殺手。胡耆堂此際適好避退到旃壇邊角,無處躲閃,若要化解對方來招,唯有向后躍開,那樣勢必落到旃壇之下,遵照比試規(guī)則,便將輸給對方。卻在勝負懸于一線的瞬間,只見胡耆堂陡然騰空高高躍起,倒轉(zhuǎn)身來將劍尖絞住樓無俠的劍格一帶,借力猛的將他拽向旃壇之外。樓無俠正處攻勢,因體大力重,前趨收腳不穩(wěn),一下子踏空,出乎意料先頭落下旃壇去。胡耆堂順勢在空中翻了一個跟斗,隨著也從壇外上方落下,然則不偏不倚,腳尖卻好勾中旃壇邊沿的寸許,如釘入木,反力一挺,略晃身形即蹬回到旃壇邊站穩(wěn)。頃刻之內(nèi),否泰倒置,反而是樓無恙輸了。
樓無恙雙腳剛一觸地,就迫不及待扭頭去看胡耆堂,見到他居然落返至旃壇上,剎那間宛如泄了氣的鞠球,臉色陰沉難看,訥訥問道:“王爺此招何得這般能耐?”胡耆堂面露興奮得色,答道:“這便是勾眉劍法中匪夷所思的一招,叫做秀女拔眉,專致險中求勝。敢請樓兄置評,如此劍術(shù)奇是不奇?”樓無俠吃驚道:“原來你真的拿到了勾眉劍譜!”
胡耆堂收斂神情,嘆道:“本王若是已得勾眉劍譜,何至只使出這一招而已?!睒菬o俠不肯相信,追問道:“沒有劍譜,你此招勾眉劍法從何而來?”胡耆堂道:“本王偶然發(fā)現(xiàn)勾眉劍法尚存于世,想著在英雄大會上可能遇到勾眉劍法的高手,便設(shè)法四處尋找打探勾眉劍譜的下落,卻毫無結(jié)果。好在有幸能夠遍閱典籍史冊中的相關(guān)記載,參照見到過的勾眉劍招潛心鉆研,捉摸出其套路的九牛一毛,沒想到今日還真憑個中的應(yīng)變手法略勝了樓兄?!?p> 樓無恙迫切又問:“當今之世有誰會勾眉劍法?王爺如何得遇其人,竊知其招?”胡耆堂笑而不答,顧而言他:“樓兄既然已經(jīng)輸了,且將英雄大會之事了結(jié)再說?!睒菬o俠耷拉下老臉,不得不承認輸了此局。呼延丕顯見到駒于利受一方最終還是贏了英雄大會,心有不甘,但眼巴巴看著樓無恙,卻似不知再如何抵賴才好。
烏里蠻長長舒了一口氣。他作為主持大會的中間人,不管誰輸誰贏,只管照規(guī)公正辦事,當下就在眾多名王、貴人面前,讓呼延丕顯如約向駒于利受移交龍符、虎符。呼延丕顯無可奈何,只得吩咐呼延鎮(zhèn)南去車中將龍符取來,然后對駒于利受道:“本王不知今日有變,沒將虎符帶來,在這里且先移交龍符,回頭本王再差人將虎符送到貴方軍中?!?p> 胡耆堂此時仍然站在旃壇上,聽了呼延丕顯之言,威風凜凜道:“呼延兄說話須得算數(shù),莫要更讓本王興師動眾到你王帳中去強取。”呼延丕顯裝出愿賭服輸?shù)臉幼?,抱拳?yīng)道:“右谷蠢王大可放心。有諸多名王、貴人在此見證,本王豈能食言?!焙忍绵椭员牵灰詾槿坏溃骸澳玫烬埛?,我等便不怕你抵賴不認帳?!闭f著,把臉撇過一邊去。
呼延鎮(zhèn)南雙手捧著那個裝有龍符印璽的漆盒,走到烏里蠻身前,交由他監(jiān)督過手。為挽回一絲尊嚴,定要駒于利受親自過去接收。駒于利受盼望得到龍符心切,快步而前,接過漆盒。呼延鎮(zhèn)南忽然道:“敢請王子殿下當眾打開漆盒,驗明龍符確實是在其內(nèi),否則按約移交之后,我方概不負責?!?p> 駒于利受自是擔心盒內(nèi)有詐,即依言照辦,左手托著漆盒,右手便去掀揭盒蓋。但因盒沉蓋緊,動作不甚利索。呼延鎮(zhèn)南對烏里蠻道:“你我且?guī)鸵粠屯踝拥钕??!睘趵镄U應(yīng)聲與他一同伸手過去,欲助駒于利受打開漆盒。
就在呼延鎮(zhèn)南雙手托向盒底的當兒,其右腕袖口卻好從駒于利受的左腕間擦過,駒于利受立馬唉喲一聲,像是被馬蜂扎中一般吃痛無比。待騰出左手一看,卻見腕脈處已多了一道寸許長的殷紅血口。烏里蠻以為他是被漆盒的棱角釘子之類劃傷,關(guān)切道:“此盒想必做工粗糙,王子殿下須得小心些?!?p> 駒于利受卻更縮回右手握緊傷腕,直沖呼延鎮(zhèn)南責問:“你手上拿著什么東西?為何要弄傷我?”呼延鎮(zhèn)南捧住漆盒笑道:“王子殿下不小心弄傷自己,怎的卻來怪我?”駒于利受道:“本殿下明明是被你手上的物事所傷,休想抵賴,趕即拿手出來給我查看。”呼延鎮(zhèn)南顯得生起氣來,狡猾道:“原來殿下是不想接收龍符,要找個理由來消遣我呼延某人?!毖援叄p手在漆盒底下用力一抬,竟將它拋給了遠在身后的樓無恙。
旁觀之眾見到雙方忽生口角,因未注意到呼延鎮(zhèn)南適才的細微舉動,一時皆鴉雀無聲。李晚片刻間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待見漆盒到了樓無恙手里,方斷定呼延鎮(zhèn)南使詐,趕急跨步奔至駒于利受身前。發(fā)現(xiàn)他手腕傷處正往外淌著烏黑的血水,立知不妙,當即拔劍向呼延鎮(zhèn)南一指,喝令:“你趕快交待,拿什么東西傷了王子殿下!”
呼延鎮(zhèn)南大叫道:“你們休得誣陷我!”把雙掌平平往前一攤,手上卻是空無一物。李晚和駒于利受見狀,剎那都傻了眼,莫知傷處因何物所致。呼延鎮(zhèn)南趁機快步退回到呼延丕顯、萬子夏等人身旁,明顯懼怕李晚拿他是問。
胡耆堂撇下駒于利受的傷情不管,飛身躍至樓無恙面前,向他索要漆盒龍符。樓無恙不給,振振有詞道:“龍符只能交給駒于利受王子,既然他不想要了,樓某只好暫且收回保管,隨后還要把它重新帶回龍庭,向大單于復(fù)命。”
駒于利受無端遭此冤枉,情知對方合謀算計,立馬聲辯道:“本殿下怎么可能不要……?”一句話尚未說完,就已癱軟栽倒在地。李晚見此情形,即刻明白駒于利受必是遭了對方毒手,傷勢非同小可,急忙仗劍護住他,向胡耆堂喊道:“呼揭耆堂王爺,王子殿下中了暗算,被毒物所傷,你先不要管那龍符,且拿下呼延鎮(zhèn)南,逼他們交出救人解藥要緊?!变眯巴踝载擃H懂使毒門道,聞言趕緊讓蝴蝶夫人攙扶著趨上前來察看,旋即確認駒于利受果真身中劇毒無疑。
胡耆堂恍若至時才驚悟所發(fā)生的一切,大步流星奔向呼延鎮(zhèn)南,勢欲將他擒住。對方二十一名參戰(zhàn)好手迅速亮出兵刃器械,嚴實護住呼延鎮(zhèn)南父子。彼此強弱對峙,胡耆堂即便武功再高,以其一人之力,也斷難再動得了呼延鎮(zhèn)南一根毫毛。
事情陡生變故,歐陽華敏瞧在眼里,心頭雪亮。他知道呼延鎮(zhèn)南必定是暗中對駒于利受做了手腳,意在謀害其人性命;胡耆堂表面雖顯慌張,但一番計謀得逞,暗自快活還來不及,決無真心實意擒拿呼延鎮(zhèn)南,更加不會為駒于利受遭遇不測去與對方拼命。果不其然,胡耆堂眼見對方眾多高手擋在呼延鎮(zhèn)南身前,正好順水推舟,止步朝著對方罵道:“你們這些陰狠奸狡、卑鄙無恥的畜生,竟敢在英雄大會上設(shè)局謀害駒于利受王子,真是惡毒之極!若不馬上交出解藥來,本王斷與汝等誓不兩立!”
呼延丕顯滿臉嘲諷道:“右谷蠢王先不要血口噴人,你今日惹下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還是省下心來查清楚駒于利受因何負傷,再罵不遲。而且呼韓邪大單于此刻就在龍庭等著你,本王看你回頭如何向他交待得了?!焙忍玫溃骸澳銈兗俳璐髥斡谥?,行為非作歹之實,等大單于得知事情真相,決計不會饒恕汝等!”
呼延丕顯當即縱聲狂笑,向場上觀戰(zhàn)之眾問道:“各位名王、貴人,大胡兄弟,你們看見我呼延丕顯行兇作惡了么?”話聲落下,場上一片沉寂,人人噤若寒蟬。
想必眾皆不明實情,莫知真相,雖然有目共睹呼延丕顯狡詐耍賴,但無不顧慮他手握千軍萬馬,把持龍庭重權(quán),勢力強大,哪個敢當面向他質(zhì)疑,得罪其人!烏里蠻勢單力孤,自己尚弄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場英雄大會何以會鬧到這等地步,更是不敢再出面主持公道責難呼延丕顯,只顧埋頭幫忙照料駒于利受,躲開呼延丕顯的囂張跋扈。
胡耆堂對呼延丕顯激憤聲討:“你身受大單于重托,卻漠視英雄大會的規(guī)矩,不守信義,損害大單于威望,就算去到大單于面前,本王也不怕與你理論清算。你若識相,趕快老老實實把龍符和解藥交到我等手上,否則自食其果,必定教你后悔莫及?!?p> 呼延丕顯倨傲猶甚,慢條斯理道:“龍符已經(jīng)移交過了,是駒于利受疑心太重,自行放棄,不肯接手,這個須怪不得本王。眼下駒于利受被何種毒物所傷,需要什么解藥救治,本王也毫不知情,實在是愛莫能助,無可奉告。至于本王調(diào)兵遣將的虎符嘛,只不過是你右谷蠢王自己想得到它罷了,既然你有戰(zhàn)勝天下英雄的高強本事,不妨過后自個兒到本王軍中拿取好了,本王卻好省點氣力,無須再派人專程送來?!?p> 胡耆堂先已料定呼延丕顯毫無誠意,輸后必會出爾反爾,當下壯膽放言道:“有何不可!莫說是取走一個小小虎符,本王即便要在你軍中取你頭顱,也不過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呼延丕顯非但不生氣,反而神氣活現(xiàn)道:“如此甚好,本王定在軍中好整以暇,恭候您大駕光臨。不過您最好等到駒于利受活過來后再定行止,免得你們兩人連交待后事的機會都沒有?!毖援?,號令其眾離場,趾高氣昂,堂而皇之,倒像是勝了英雄大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