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六騎已到山包之上,歐陽華敏一眼就認(rèn)出當(dāng)中一人正是烏海老四。余下五人全是面孔陌生的匈奴男子,但個個穿著打扮派頭講究,錦衣短裝,束發(fā)修面,腰佩金刀,橫跨銀鞍驃騎,一看便知是身份非同一般的習(xí)武之士。尤其是一名與歐陽華敏年紀(jì)相仿的匈奴少年最為醒目,身材挺拔,濃眉大眼,皮膚白凈,頭戴嵌玉金冠,軒昂氣宇若隱若現(xiàn)。
六騎在歐陽華敏適才站立的地方勒馬停步,游目四顧,像是在尋找什么物事。烏海老四遠(yuǎn)近周遭掃視了幾遍,表情異常疑惑,用胡語道:“剛剛這里分明站著一人,如今轉(zhuǎn)眼間已不見了蹤影,開溜得忒也快了點兒?!?p> 那金冠少年道:“他可能沒有跑掉,只是藏匿起來了?!睘鹾@纤牡溃骸吧偻鯛?shù)淖鹳F在大胡無人不知,有誰敢躲而不見!”那金冠少年略蹙了一下眉頭,道:“此一帶屬右賢王強占的地盤,許多人不認(rèn)得本王?!?p> 烏海老四警覺道:“在這等十里百里荒蕪人煙的去處,連個羊羔兒都沒有,普通百姓決計不會平白無故跑到這里來。那人若是不分青紅皂白便躲開我們,說不定正是我們要搜找的那個漢人少年。須得設(shè)法教他現(xiàn)身,弄個清楚明白?!?p> 那金冠少年點頭贊同,但仍拿捏不準(zhǔn),問道:“你們不是說那個漢人少年受了重傷么?他哪還能跑得大老遠(yuǎn)來到這兒?”烏海老四道:“少王爺有所不知,那個漢人少年可不是普通人物,否則怎能將呼揭耆堂王爺要呈獻(xiàn)給大單于的寶物盜走?!?p> 那金冠少年將信將疑,吩咐身邊的一名魁梧壯漢:“烏夷昆次,你先向四處喊個話兒,那人若是不肯出來,便說明他確實有鬼?!蹦强鄩褲h立即扯開嗓門,直沖空蕩蕩的荒野中氣十足放聲大叫:“什么草民畏避在此,快快出來拜見左谷蠡王!”連喊幾遍,聲傳數(shù)里,但各向全無一點兒動靜。
烏海老四道:“馬上搜他出來!”那金冠少年道:“前頭到處是茂密草叢,范圍太大,不易搜找,我們須得多調(diào)派些人手來?!睘鹾@纤牡溃骸白罱男值芷鸫a在三十幾里外,等到他們趕來之時,那人可能已經(jīng)挖開地底溜走了。事不宜遲,趁著那人尚未躲遠(yuǎn)趕緊動手,省得夜長夢多?!毕惹昂霸挼臑跻睦ゴ我驳溃骸把巯聽顩r未明,最好先不要大張旗鼓?!?p> 那金冠少年望著大片荒原稍加思索,對眾人道:“你們幾個就從這座山包腳下的草叢中開始搜起,本王且留在這里最高處監(jiān)視察看。”烏海老四突然獻(xiàn)計:“在下有個辦法。這片地方枯草甚厚,讓乞力羅、朐留不京、尸逐道皋三位牙將分頭到東、西、北三面放火燒原,在下和烏夷昆次在南面把守。那人若是躲藏在這荒野中,必然受驚,無處可逃,終究要現(xiàn)出身形來?!?p> 那金冠少年猶豫道:“父單于有令,捉拿那個漢人少年務(wù)須注意分寸,盡量不要在右賢王的領(lǐng)地上多生事端?!睘跻睦ゴ渭达@憤憤不平,進(jìn)言道:“右賢王一直欺人太甚,今日我們正好可借右谷蠡王搜捕賊人之名騷擾他一下。事后他要怪罪,也輪不到我們頭上,少王爺不必怕他?!?p> 那金冠少年道:“我不是怕他,而是顧念他是母親的部族之長,不能不敬他三分?!睘跻睦ゴ蔚溃骸吧偻鯛斣绞悄钋橄嘧專峙掠屹t王越要得寸進(jìn)尺,越不把少王爺放在眼中?!?p> 另外三位牙將也從旁一力慫恿攛掇,立意要給右賢王一點顏色瞧瞧。那金冠少年把牙一咬,悍然下令乞力羅往東、朐留不京往西、尸遂道皋往北,馬上依烏海老四之計行事。
歐陽華敏躲在草叢中已聽明來人的大概:那個金冠少年應(yīng)是呼韓邪單于的兒子,即之前聽胡耆堂說過的匈奴單于庭四大封王之一——左谷蠢王雕陶莫皋,烏夷昆次等四名陌生人顯然都是他的手下,其等來意乃是相助胡耆堂搜拿自己。此前雖料定胡耆堂找不到自己的尸首決不肯死心,但不期然他會迅速向呼韓邪單于借用人手,派與烏海老四等得力干將一同深入到右賢王呼延丕顯的屬地,在更廣闊一帶巡緝搜索。
眼見三名牙將就要前去放火,曉得自己終將無法再躲下去,而且擔(dān)心一旦大火漫延,會把閔兒也牽連出來,到時彼此相顧不及,局面必定更加糟糕。急思應(yīng)變之策,估計對方六人不一定能奈何得了自己,遂奮然從藏身處躍出,向著六人叫道:“你們不就是要找我歐陽華敏么!本公子便在這里,你們何必去糟蹋這大片無辜荒草!”
那六人陡然看到歐陽華敏,均是一怔。烏海老四曾經(jīng)見過歐陽華敏的真容,很快認(rèn)出他來,瞬時驚喜非常,速向同伙交待道:“此人便是我們要捉拿的漢人少年,決不能讓他跑了?!蹦墙鸸谏倌曷犃T,好奇盯住歐陽華敏,渾身上下打量個不停,片刻才道:“你果然是逃到這里躲起來,能耐還真不小!”
歐陽華敏毫不客氣道:“那是當(dāng)然。你還沒見識本公子更大的本事哩。”那金冠少年微微一笑,傲然嗤之。歐陽華敏看見烏海老四和烏夷昆次已經(jīng)飛馬過來擋住后路,爽快加多一句:“我若是要走,你們未必攔得住我?!睘跻睦ゴ尾_目喝道:“你小子大言不慚,狂妄放肆,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p> 欲去放火的三名牙將也已勒騎掉回頭來,與烏夷昆次和烏海老四前后左右將歐陽華敏夾圍在當(dāng)中。乞力羅接過烏夷昆次的話道:“我們四大牙將奉命抓賊,還從未有人逃脫得了。奉勸你小子睜大雙眼認(rèn)真瞧一瞧,乖乖束手就擒,好讓我等饒你不死?!?p> 歐陽華敏暗暗盤算,一者務(wù)須先把六人引走,而后才好回來找尋閔兒,二者情知雙腿跑不過四蹄,定要設(shè)法搶奪對方的坐騎,方可行事。但如此一來,惡斗在所難免。遂拔劍在手,朝眾敵面前一晃,強硬道:“你們想要抓我,須得問問我手中這把家伙答不答應(yīng)?!?p> 四名牙將見狀,也拔刀相向。烏海老四趕忙向同伙言明青龍寶劍的厲害:“這小子的長劍削鐵斷金如切豆腐,之前便是仗著兵刃之利,斬斷數(shù)名侍衛(wèi)的好刀,僥幸漏網(wǎng)而逃。此次大伙兒千萬要瞧清楚,切莫掉以輕心上了他的當(dāng)?!?p> 四名牙將全無顧忌之色。朐留不京輕蔑道:“我們的寶刀也是天下罕有其匹,怕它做甚!”尸遂道皋跟著道:“我們以四對一,就拿寶刀與這小子的寶劍比一比,看看哪個的寶物才是只配切豆腐的家什?!睘跻睦ゴ魏推蛄α_似要拿事實為證,不再打話,只管縱馬逼上,揚起光芒刺目的大砍刀,齊向歐陽華敏的長劍狠力劈來。
歐陽華敏有心一試兩人寶刀之利,當(dāng)即橫劍迎著對方鋒刃逆削而上。但聽當(dāng)當(dāng)兩記尖銳撞擊之聲,一劍兩刀乍一交鋒,立被劇震彈開。雙方收回兵刃細(xì)看,唯見兩刀的口沿微現(xiàn)凹痕,卻不見青龍寶劍有絲毫缺損。四名牙將面面相覷,盡皆吃驚不小,這才相信歐陽華敏手中之劍確是難得之器,不可小覷。
烏夷昆次狐疑審視著青龍寶劍,詢問歐陽華敏:“你這把寶劍是何物所制?有什么來頭?竟然能勝過我等精鋼所制的開山寶刀!”歐陽華敏見到?jīng)]能將對方的大砍刀削斷,握劍之腕反倒覺得有些發(fā)麻,已知對方刀堅力勁,經(jīng)驗老到,應(yīng)當(dāng)不是武功身手泛泛之輩。趕即攝定心神,專注迎敵,應(yīng)道:“這個你可管不著?!?p> 烏夷昆次續(xù)問:“是不是你從別處偷盜而來?”歐陽華敏道:“它的確不是我的東西,但也不是我偷盜他人之物。我只不過是替它的主人暫且收留罷了?!逼蛄α_像是察覺到了什么貓膩,不耐煩道:“你小子好生狡辯!趕快如實交待,它是不是右谷蠡王的寶物,此次被你偷盜得手?”
歐陽華敏被他盤問得有些納悶,反詰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乞力羅道:“如果是的話,就立馬把它交給我們,省得你吃盡苦頭,不得好死?!睔W陽華敏聽得有些不太對勁,感覺對方似乎并不知自己拿走了胡耆堂的什么物事,立時想要弄明白究竟,遂不和他分辯,簡單只道:“那可未必!”
那金冠少年在高處聽得真切,忽然把目光轉(zhuǎn)向烏海老四,向他詢證:“右谷蠡王被盜走的寶物,可真是這把寶劍?”烏海老四毫不猶豫答道:“不是?!蹦墙鸸谏倌暌蓚淞F(xiàn),質(zhì)問:“你這么肯定不是此劍,必定知道被這小子所盜的是什么寶物,為何遲遲不肯與我等明說?”
烏海老四巧舌如簧辯道:“那件寶物至關(guān)機密,只能由呼揭耆堂王爺親自交到大單于手中,在下真的不得知情。至于這小子手中的寶劍,雖然的確稀奇,但只是攜帶防身之物,決不至有那般重要。”那金冠少年想了想,轉(zhuǎn)而直視歐陽華敏,顯露心機笑道:“看來解鈴還須系鈴人,賊人就在這里,一問便知?!?p> 歐陽華敏聽到這里,心下已恍然大悟:“原來大單于派來的這些人手尚還不知單于藏寶圖和《太公兵法》失劫的實情,想必是胡耆堂擔(dān)心一旦泄露了藏寶圖的消息,人人便欲據(jù)為己有,到時他就更難將之奪回。是以烏海老四才會在前來相助之人面前竭力隱瞞真相?!?p> 想到那金冠少年及其手下若是知道被盜的寶物乃是單于藏寶圖,必定更加不肯放過自己,遂不待其等見問,即道:“你這個少王爺真是癡心妄想、愚蠢之極!連我盜走的是什么寶物都不知道,便為虎作倀,前來捉拿我,還想讓我自認(rèn)交待罪狀,豈不是把我當(dāng)成傻子了?你也不動動腦子,我可能會說出來么?”
那金冠少年不以為然道:“我們只要將你拿下,便不怕你不張嘴如實交待。”歐陽華敏道:“難不成你們還想對我屈打成招?”那金冠少年冷峻道:“你乃賊人,有何不可!”
歐陽華敏原以為眼前六人不難對付,待接完烏夷昆次和乞力羅的一招猛砍之后,覺得硬拼不一定能穩(wěn)操勝算。正暗暗尋思善策,見那金冠少年頗顯自負(fù),立時改變主意,欲先擒王以制敵,于是設(shè)法刺激他道:“你身為左谷蠢王,卻依仗人多,欺負(fù)我一個人,算什么本事!看在彼此都是同輩的份上,你若有膽子單獨與我較量輸贏,本公子才會服你。”
那金冠少年不為所動,沉著道:“你已成了甕中之鱉,馬上就會落入我等手里,本王何須與你單打獨斗?!睔W陽華敏道:“倘若少王爺不敢接我一招,便分明是個孬種,本公子即使無法逃走,也寧死不會告訴你寶物之情?!蹦墙鸸谏倌旰偃坏溃骸暗綍r就由不得你了。”
歐陽華敏見他不肯上當(dāng),鄙夷直指雕陶莫皋之名向他挑釁:“你不是哪個左谷蠢王雕什么陶莫什么皋么?本公子看你年紀(jì)輕輕就高居封王之位,以為你會是什么好鳥,想不到竟然是這么個縮頭縮腦、十足膽小如鼠的貨色!”
那金冠少年果然正是雕陶莫皋,他聽完歐陽華敏的侮辱,既不因身份為對方所知而感詫異,也絲毫沒有流露出惱怒痛癢之情,只是動動嘴皮撂下幾句狠話來:“你先不要指名道姓罵我,還是給自己留條后路為好。要知道你此時罵我多少,等一會兒就務(wù)須加倍償還多少,有百害而無一利?!?p> 烏夷昆次等四名牙將卻早已忍無可忍,頓時怒聲斥責(zé),喝罵如雷,揮舞精鋼寶刀縱騎向歐陽華敏劈殺過來。歐陽華敏本來還想加施手段激誘雕陶莫皋,但霎時遭到四名牙將兇神惡煞般夾擊,不得不暫放下念頭,奮力接招惡斗。
四名牙將的武功確實非同小可,人人刀法精湛,剛猛凌厲,威力均在烏海老四之上,且恃騎進(jìn)擊,居高臨下,招招盡顯雷庭萬鈞之勢。歐陽華敏孤劍招架,感覺如臨泰山壓頂,不敢掉以輕心,一邊謹(jǐn)慎迎戰(zhàn),一邊留神細(xì)察對方的招式套路,琢磨著如何將對方趕下馬背,以好奪騎而逃。
起初覺得四名牙將的刀法甚為陌生,在頑強化解對方四五十招后,發(fā)現(xiàn)其等四人的刀法如出一轍,竟然與英雄大會上趙康棣的斬鬼刀法極為相似,不過在攻防路數(shù)上要比趙康棣嫻熟扎實得多。歐陽華敏雖未曾與趙康棣交過手,但在英雄大會上得睹斬鬼刀法之詳,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子。當(dāng)下摸清四名牙將刀法的大概,架開上路來招,瞧準(zhǔn)其等跨在騎側(cè)的腿腳,猛攻下盤左中右三路,試圖逼迫對方離鞍下馬接招,讓出空騎來。
然而匈奴人稱雄馬背,擅長騎擊。四名牙將對歐陽華敏此般打法更是早有預(yù)料,藉恃高超駕馭之技,騰閃躍擊,進(jìn)退有序,上下兼顧,人騎如一,任憑歐陽華敏連番左沖右突,均難有作為,除非舍棄奪騎之計。歐陽華敏很快察覺局勢不利,奪馬無望,作速改換戰(zhàn)術(shù),使出厲害殺著挺刺狠削敵騎,欲重創(chuàng)對方之駒,以教其等無法再在腳力上占優(yōu)。
四名牙將應(yīng)對甚為迅捷,巧妙勒馬避招,同時上路攻勢絲毫未減。歐陽華敏情知上路是對方騎戰(zhàn)所長,自己徒步相斗斷難指望占到上風(fēng),只得繼續(xù)上路招架下路強攻,潛心與對方鏖戰(zhàn),一劍一式尋求制勝之機。好在以一敵四勉強還能旗鼓相當(dāng),尚不至陷入危殆。
烏海老四看到四名牙將一時半回?zé)o法拿下歐陽華敏,立馬揮刀縱騎加入戰(zhàn)陣。他的大漠明月刀法本就不弱,借著五人分路合擊之強,一出手便搶攻歐陽華敏的要害。歐陽華敏接招竭力拼殺,全無懼意,咬牙穩(wěn)住陣腳,維持不落下風(fēng)之局。然而心知如此纏斗下去,終究寡不敵眾,兇多吉少,不由得漸漸著急起來。
忽然聽見山包上號聲嘹亮,劃破長空,傳送絕遠(yuǎn)。睨目瞧去,卻見雕陶莫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嘴尖口闊、彎如月牙的號角,正向遠(yuǎn)方頻發(fā)警訊,召喚援手。歐陽華敏立知情況不妙,須得在對方增援到來之前盡可能逃脫,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為求突出合圍,逮個空子即虛晃一招,就地一滾,豎劍直刺烏海老四的馬腹。烏海老四及時向后勒騎躲開,隨即回蹄側(cè)身,揚刀勁向歐陽華敏攔腰劈下。就在這一剎那間,歐陽華敏不待對方刀鋒近前,已從烏海老四的坐騎之下矯捷蹚地穿越而過,緊接著倒翻一躍,甩開敵眾奔入了茂密的荒草叢中。
雕陶莫皋見到歐陽華敏想要逃走,迅速拔刀飛馬沖下山包闖入前頭草叢,欲擋住歐陽華敏的去路。四名牙將和烏海老四應(yīng)變尤為快捷,閃電般跟后包抄,縱騎在偌大的荒原上處處圍追堵截。歐陽華敏借助遮胸?fù)醺沟拈L長荒草掩護,左穿右插,蛇形游走,矯捷擺脫敵騎。然而雙腿終歸跑不過駿駒,展開輕功疾奔不到一百步遠(yuǎn),烏海老四和烏夷昆次已經(jīng)追近身來,歐陽華敏被迫且戰(zhàn)且撤。
眼看其余敵騎頃刻趕上,又要形成合圍之勢。歐陽華敏止不住暗地里叫苦:“如果再落入對方之圍,估計就要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決難有望脫身而逃了?!闭形H缋勐阎H,卻遽然聽得馬蹄劇響,一騎從不遠(yuǎn)的北面山包之后飛馳而出,向著自己直沖過來。
歐陽華敏緊急定神看去,但見來人打扮甚是奇特,左手提劍勒韁,右手縮入鞍橋之下,頭臉用黑紗蒙住,只留雙眼在外,身上嶄新的皂色男袍寬松肥大,迎風(fēng)蕩起,顯得極不合身。眾人見狀,均不知其是何方神圣,所來何意。
烏夷昆次甚是警覺,止騎喝問:“來者何人?快快停下,報上大名!”那人既不答話,也不勒緩坐騎,直如飚風(fēng)一般馳近到兩丈之地,右手倏然揮出,竟將所握數(shù)物勁向六名敵騎胯下之駒分頭激射而發(fā)。烏夷昆次只道那人用暗器襲擊,急速舞刀往前一迎,立將射向其馬首的物事?lián)魮醯梅鬯椋⒙湓诨\頭、馬銜、荒草之上,像是小顆石頭之類的細(xì)屑。
另外五名敵騎正全力與歐陽華敏糾纏,猝不及防,坐騎之目或一或二遭襲,吃痛難忍,驀地狂蹦亂跳掙竄,幾將騎上之人摔下地來。歐陽華敏曉得必是來了幫手,趕速趁機脫困,疾步向垓心之外奔躍,幾個起落,暫得與敵騎拉開十?dāng)?shù)丈之遙。
眾敵眼見來人赫然相助歐陽華敏,無不憤然作色,但因尚未摸清對方底細(xì),皆不敢貿(mào)然進(jìn)擊。烏夷昆次厲聲惡斥:“你這廝不識好歹,膽大包天,竟敢妨礙我等捉拿賊人,快快上前受死!”
那人仍不答話,右手往身前的行囊一探,隨即又是一揚,手中物事徑向烏夷昆次的臉面飛去。烏夷昆次以為此次還是石頭之類,不急去用刀擋格,看準(zhǔn)來物左手一抄,立馬將其抓在手里。忽然像是被什么東西咬了一下,慌忙放手將那物丟開,吃痛大叫:“死蝎子!毒蝎子!你這賊人忒也可惡!竟敢拿蝎子捉弄本將,今日非親手?jǐn)啬阋坏恫豢?!”說著,勒馬便向那人沖殺過去。
那人卻不待他反應(yīng)過來,已縱騎奔至歐陽華敏身邊,連招呼都不打,也不多看一眼,斷然出手將歐陽華敏拉上坐騎后鞍。歐陽華敏早察覺其身形及坐騎、物用甚是熟悉,握了其手,感覺酥軟柔滑,心中一蕩,立刻猜知來人身份,叫道:“閔兒,原來是你!”
來人正是閔兒,她打住歐陽華敏的話頭,小聲叮囑道:“歐陽哥哥,你切莫再多事,只管坐穩(wěn)就好?!闭f著,即催馬放開四蹄,徑朝其適才隱身于后的山包疾奔。歐陽華敏心知此時此刻情況危急,不能再與她爭長論短,當(dāng)然是聽之任之,唯求盡快脫險要緊。
那座山包不大,閔兒揚鞭數(shù)下即達(dá)其頂。歐陽華敏握緊青龍寶劍,在鞍上不斷回頭察看六名敵騎的舉動,防止有人趕上襲擊。卻見烏夷昆次正恨得咬牙切齒,急急咬住后尾鞭騎直追。另外五名敵騎好不容易安定受驚之駒,也連忙整騎奮蹄追來。
閔兒繼續(xù)飛騎翻越山包而過。歐陽華敏順著馬首看去,見到前方不遠(yuǎn)竟橫亙著一大片水草豐茂的狹長沼澤,寬不足里,左右卻望不到頭,像是深河逐漸干涸而成。因擔(dān)心在沼澤中會遇上泥潭,急忙告知閔兒改向繞行。閔兒卻完全不予理會,只管縱騎而前,到得沼澤邊上,扭頭向正在猛追的烏夷昆次瞥了一眼,忽地詭秘一笑,即鞭騎邁入澤中,既像是對前面的兇險漠然置之,視死如歸,又像是胸有成竹,果敢堅定。
烏夷昆次追到沼澤邊沿,猶豫了一下,停騎觀望,不敢馬上跟入澤中。閔兒尋路催騎直往沼澤深處淌去,堂而皇之穿越而過,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如同是在自家的田地里耕種一般,干凈利落得實在是令人叫絕。烏夷昆次看著其兩人一騎已涉渡沼澤愈半,始終如履坦途,只道此處沼澤無多大危險,便放馬循著前騎之轍渡澤追趕。
歐陽華敏和閔兒剛踏上沼澤彼岸,就猛地聽到烏夷昆次在后面大呼救命。兩人回頭一看,卻見他已連人帶騎陷進(jìn)沼潭之中,正慌亂掙拔,愈陷愈深。閔兒好像早已料及烏夷昆次必遭此禍,掉轉(zhuǎn)坐騎直沖他得意叫道:“你這個橫行霸道的大螃蟹,此回看你還敢不敢拿刀來砍本姑娘?若是到了地下閻王那里,千萬可別哭訴本姑娘還欠你一刀?!痹捨凑f完,便見烏夷昆次及其坐騎已被浮泥浸過腰身,且仍在慢慢下沉。
烏夷昆次惶恐不安之際,依然不肯嘴軟,對閔兒惱恨道:“原來你是個女的,本將命犯桃花劫,怪不得會著了你的道兒?!遍h兒取笑道:“你自己滿身惡臭,喜歡鉆到泥潭里泡澡,與本姑娘何干?”烏夷昆次怒道:“你這個丫頭本就沒安好心。若不是你在這沼澤中暗暗打了許多草結(jié),絆著了本將的馬腿,本將何至被它受驚拋入險惡的泥潭之中!要是我不能從這里活著出去,做鬼也要找你算賬!”
閔兒隔著面紗吐長舌頭扮了個鬼臉,笑得更是開心,有意挖苦他道:“你憑什么認(rèn)定那些絆馬結(jié)就是本姑娘做的手腳?你這種人作惡多端,指不定那些草結(jié)乃是神仙所為,故意懲罰你的惡行哩。”烏夷昆次吼道:“本將何惡之有!”閔兒一板一眼道:“胡耆堂那老淫賊害得我歐陽哥哥全家死于非命,你們不去拿他問罪,反倒要來捉拿歐陽哥哥,如此黑白不分助紂為虐,便是最大的惡行!”
烏夷昆次略顯遲疑,隨即又大聲怒罵:“我們只管奉命拿人,你們跟誰有仇關(guān)我們鳥事!如今你們陰毒使計把本將陷害在這泥潭里,才是最可恨的惡人!”閔兒嘲諷道:“沼澤中的絆馬結(jié)不過是本姑娘做下的安全標(biāo)記,哪個叫你一門心思只想與歐陽哥哥為難,不去好好認(rèn)路?這叫窮兇極惡,自取其禍!”
烏夷昆次望見烏海老四和雕陶莫皋等人已經(jīng)追過山包來,便一邊迫切呼救,一邊續(xù)對閔兒叫罵:“你這個不要臉的騷貨,必是與那漢人小子私下偷情,同屬一丘之貉。本將暫且賴得與你理論,待出得泥潭,決不會放過你們!”閔兒不客氣回敬道:“眼下你已半身入土,行將就木,哪個怕你?你有本事不妨馬上追來??!”烏夷昆次被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道:“你且等著瞧罷!”
歐陽華敏眼見后至五名敵騎到了沼澤邊,極可能會分出人手追過沼澤來,急勸閔兒快走。閔兒卻按轡不動,緊盯對岸之?dāng)?,沉著道:“莫急!且先弄清楚剩下五名惡人做何打算,假若他們真有人不怕死膽敢闖澤窮追不舍,我們就設(shè)法教他們一樣滾入泥潭里去!”
原來她對歐陽華敏傷心生氣,單騎瞎跑到了這片沼澤邊上,因前面沒了路,干脆就躲著歐陽華敏不見。后來發(fā)覺歐陽華敏遇險,趕緊尋思解救之策,覺得最好能將敵騎引入沼澤之中,一旦對方陷入泥潭不能自拔,便不難對付他們了。打定主意,即搶先查探清楚沼澤中的虛實,找好一條堅實的退路,然后再在沼澤中隨處布下許多絆馬結(jié),暗對敵騎設(shè)下圈套。
歐陽華敏弄明此節(jié),心下稍定,遂陪著閔兒在澤岸上候著,觀望敵騎動向。閔兒接著從衣兜內(nèi)掏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一大把小石頭,分給歐陽華敏大半,剩下的自己留著,隨取其一捏在手里,盤算著專等敵騎進(jìn)到沼澤深處,即以石頭為暗器,襲擊對方之駒,迫使追敵落入泥沼潭中。只須阻住對方一半人手,余下之?dāng)彻烙嬙匐y奈何得了歐陽華敏,即便追上前來,也將不足為慮了。
雕陶莫皋看清烏夷昆次被困之狀,立命左右解下馬韁連接成長長的繩索,從岸上拋給烏夷昆次,設(shè)法搭救他脫險。三名牙將急欲盡快把烏夷昆次拉拽出沼潭,忙亂之中,哪里還顧得上追趕歐陽華敏和閔兒。烏海老四迫不及待而前,然則獨自一人勢單力薄,也摸不準(zhǔn)沼澤中的險惡,終彳亍不敢草率渡澤而追,只好隔著水沼對歐陽華敏和閔兒高聲辱罵,惡言挑釁,不甘心就此放過二人。
閔兒狠狠回罵了幾句,見到對岸余敵悉在催責(zé)烏海老四務(wù)先合力救出烏夷昆次再圖追計,想必其等一時半會兒無暇探澤而渡,這才放心和歐陽華敏飛馬而逃。歐陽華敏得以遠(yuǎn)遠(yuǎn)甩掉六名強敵,心感怡然,看著閔兒渾身顯得有些滑稽的穿戴,好奇問她:“你忽然間從哪里弄來了這件男袍?打扮得跟一個江湖隱俠似的,一下子還真唬住了那些惡人?!?p> 閔兒默然良久,才答非所問:“歐陽哥哥,往后你不要像今兒那樣兇我了,好么?”歐陽華敏心知有負(fù)于她,歉然道:“我那么做確實不對,但其實是為了你好,我不想讓你陪我去冒復(fù)仇之險?!遍h兒嘆道:“你這個想法我如何會不知?可我怎能丟下你不管,眼睜睜看著你自個兒去闖龍?zhí)痘⒀ǎ錾胨???p> 聽到句句深情,歐陽華敏霎時無言以對,想到閔兒為尋自己歷盡千辛萬苦,實在無法再狠心拂她相隨之意惹她動氣,便道:“那個烏夷昆次說他命中犯有桃花劫,看來我是命中犯有桃花星,數(shù)次都因有你才得以逢兇化吉,說不定有你在我身邊,真的能帶來好運氣?!毖韵轮?,已是愿和閔兒結(jié)伴而行。
閔兒固執(zhí)道:“我要你明明白白親口答應(yīng)我,此后無論如何,都不許再強迫我離開你?!睔W陽華敏只得軟下心腸來,真切道:“我答應(yīng)你就是。”閔兒甚是喜悅,但只一剎那間,又變得無盡傷感,幽郁道:“歐陽哥哥,你盡管放寬心待我。人貴有自知之明,確實該我離開你的時候,我自己會離開,決不會讓你為難?!睔W陽華敏聽她說得沒頭沒腦,感覺奇怪,不解其意,忙問緣故,閔兒黯然以對,就是不肯說出所以然來。
歐陽華敏摸不準(zhǔn)她的心思,不便刨根問底。兩人默默無言走了一段長路,閔兒自個兒又高興起來,柔聲道:“歐陽哥哥,我身上穿的這件男袍,實話說來,不怕你見笑,乃是我在尋你途中親手做給你的,包裹里還有一件用青藍(lán)色料子做的。本想等你脫離險境之后,再把兩件一起拿出來,給你作為日常換洗之用,只是適才為了對付那些惡人,我擔(dān)心他們欺負(fù)我是女流,便取了這件皂色的套在身上,蒙住頭面,把自己裝扮成莫測高深的古怪男子,好嚇唬住他們,結(jié)果乍然間還真是見效了?!?p> 歐陽華敏道:“幸好是這樣,否則給烏海老四認(rèn)出你來,更加不好收拾?!遍h兒卒爾頑皮起來,似是故意問道:“可如今這件袍子我已經(jīng)穿過了,你不嫌棄么?”歐陽華敏情難自抑道:“你費了那么多精神給我縫制,我感激還來不及,豈能見嫌!”閔兒芳心快慰,笑逐顏開:“一會兒找個方便之處,我把它脫下來,給你試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身。若是不對尺寸,我馬上給你改一改。”歐陽華敏欣然應(yīng)道:“那是最好不過。我正愁眼下一身破衣爛衫,路上招人眼目,極易遭人嫌疑?!?p> 閔兒驀地想起一事,問道:“歐陽哥哥,你來到匈奴之后,一直是裝扮成匈奴人的模樣么?”歐陽華敏道:“自從潛入到匈奴軍中,就只能刻刻如此。”閔兒奇道:“剛才六名匈奴惡人怎么好像個個都認(rèn)得你?”歐陽華敏道:“實則僅只烏海老四認(rèn)得我,另外五人都是第一次遇見?!苯又训裉漳藓退拿缹⒌纳矸輥眍^說了一遍。
閔兒道:“既然胡耆堂已愿向大單于求助,估計你這個漢人少年和兀捍巴里的名頭很快就會傳遍匈奴。以此看來,今后你不能再以這張漢人少年的臉孔在匈奴人面前出現(xiàn)了,否則他們一見便容易猜得著?!睔W陽華敏道:“那我得設(shè)法裝扮成另外一個人,但要有別于先前那個兀捍巴里,須得有你幫忙才行?!?p> 閔兒點頭答應(yīng),又問:“歐陽哥哥,你知道‘兀捍巴里’這個名字在胡人眼里比作何物么?”歐陽華敏日久已通胡俗,自然明白,隨口答道:“比作一頭有著銅鈴般大眼的公牛。”閔兒卟哧一笑,粲然道:“所以呢,我自然不會把你喬裝成一頭公牛了。不過你怎會想到取這么個古怪的名字?”
歐陽華敏告訴她之前遭遇當(dāng)于慕斯、兀哈、兀母之事。閔兒不無感慨,道:“世間緣分真是由天注定,想不到在茫茫大草原上,你我會遇上同一戶人家,更想不到當(dāng)于慕斯會落得比死還慘的下場。然而不管怎樣,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那兀哈、兀母無辜失去了三個兒子,如今有當(dāng)于慕斯相依為命,心里多少會好過一些?!睔W陽華敏道:“我當(dāng)時也是這般想法。”
閔兒羞澀探問:“你跟那兩位老人提起我么?”歐陽華敏照實道:“沒有。但在他們那里,我確實特別想見到你,好像多看他們一眼,就能看見你一樣?!遍h兒聽了此話,立刻粉面生嬌,雙頰飛霞,頗顯心滿意足,轉(zhuǎn)而關(guān)切道:“歐陽哥哥,我們接下來要到哪里去找胡耆堂那個大惡人報仇?”
歐陽華敏道:“胡耆堂在藏寶圖被盜之后,恁般不惜動用一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甚至借助大單于之力,定要捉拿我逼問出藏寶圖的下落,內(nèi)中緣由之一,乃因他此次前往余吾谷龍庭,是欲拿單于藏寶圖向呼韓邪大單于表明忠心,以換大單于同意與他合力除掉呼延丕顯。眼下他無法得回失圖,依照常理,定會親自去向大單于解釋。我們且到單于龍庭去查探他的消息,到時再見機行事?!?p> 閔兒想了想,慎重問道:“那單于藏寶圖是不是真的被你拿走了?”歐陽華敏毫不諱言,坦承實情道:“藏寶圖的確是落到了我的手上,但并非是我想得到它。我只不過是順手牽羊,替師父他們完成使命,因而早已把藏寶圖交給師父他們帶走了。胡耆堂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估計也難再把它奪回去?!?p> 閔兒尚不知劍牘先生三人奉命前來匈奴查找單于藏寶圖之情,歐陽華敏便把其等的一番經(jīng)過向她說了個大概。閔兒這才曉得眼前所面臨的境況已不僅僅是尋仇報怨那么簡單,盡管藏寶圖不在她和歐陽華敏身上,但兩人已成眾匈奴人擒拿之的,旦夕皆可能遭眾圍捕,甚至難逃殺身之禍。遂勸道:“歐陽哥哥,我們雖然只找胡耆堂,但因單于藏寶圖之事,估計凡是匈奴人都不會放過我們。僅憑你我兩人之力,不可能斗得過那么多匈奴惡人,我們還是先回大漢避一避風(fēng)頭,報仇之舉往后再說罷。”
歐陽華敏雪仇之志堅決,非但不聽勸告,反而趁機又要閔兒先行離開匈奴。閔兒寧愿和他一同去死,也斷不肯舍他而去。歐陽華敏擔(dān)心閔兒復(fù)又使性而為,也不敢再強行與她分開。兩人均拿對方?jīng)]有辦法,相互無可奈何,只能各讓一步,最終還是定下一起留在匈奴,共同去找胡耆堂算賬。
歐陽華敏抱存僥幸之望,安撫閔兒道:“情況不一定會像你顧慮的那般糟糕。胡耆堂出于私心,未將單于藏寶圖失劫之情公之于眾,憑此推斷,目前知曉藏寶圖之情的人應(yīng)當(dāng)不多。我們只要抓緊時機找到胡耆堂,估計還不至四面受敵,舉步維艱?!?p> 閔兒仍感局面不好應(yīng)付,斟酌道:“即便如此,在匈奴境內(nèi)無論遇到什么人,有什么舉動,都不得不加倍小心提防。我們這般模樣到余吾谷龍庭去找胡耆堂,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實難確保不被懷疑盯上。本來若能喬裝而行,應(yīng)當(dāng)較為穩(wěn)妥。只是在這荒涼陌生的去處,倉促間萬難找得到喬裝打扮的物事。為隱匿行蹤,我們最好是白天歇腳,只趕夜路,到了余吾谷城再想辦法。”
歐陽華敏深表贊同。兩人商量妥當(dāng),找了一個偏僻之處,呆到暮色降臨,才披星戴月馳行。歐陽華敏之前到過余吾谷城,知道其所在的方位,與閔兒沿著余吾河畔逆流而上,連奔兩日夜路,便到得余吾谷單于城外。
其時呼韓邪單于與大漢交好,藉龍庭而聚結(jié)之城多有漢人往來,歐陽華敏出入城寨,也不一定會招人眼目。閔兒為求萬無一失,一定要歐陽華敏先隱伏在城外,由其獨自到城寨中購回喬裝所需物事。然后兩人打扮成一對聲啞背僂、飽經(jīng)滄桑的年邁胡人夫婦,方才潛入城寨去打探胡耆堂的聲訊。
余吾谷城既像軍營,又像都市,官民混居,百行雜陣,要想遇上知曉胡耆堂的動向之人,并不容易。因不宜公然行事,兩人潛查暗尋費了許多功夫,終于得知胡耆堂確已來到余吾谷城,正在大單于為其提供的王帳落腳。兩人著即籌劃好一條計較,對妝容細(xì)致體面整斂一番,便直投大單于龍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