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華敏大喜過望,激動的回應一聲,現(xiàn)身招手讓閔兒策騎過來。閔兒也是喜不自勝,勒駒奔到歐陽華敏身邊,翻撲下鞍直投其懷。歐陽華敏輕輕抱穩(wěn)她,以防她不慎摔倒。閔兒卻把臉蛋緊緊貼在歐陽華敏的胸口上,好像要聽見他的心跳,才能確定他還活著。
歐陽華敏無論如何想不到閔兒會在這樣的境況下出現(xiàn)。時值漆黑半夜的荒郊野外,在與受降城遠隔千里的龍庭寨外河對岸,正當自己忍心舍下嬙兒奔逃,相愛之人不得親近之際,前有千軍萬馬,后無安身立命之望,何其哀哉!本欲放開閔兒,以兄妹之禮相待,但難抑落寞悲苦,孤懷渴求慰藉,故而感激心疼地摟緊閔兒的雙肩,溫存問道:“你怎的會在附近?何以曉得我可能躲在這里?”
閔兒克制著抽泣了一下,柔聲道:“我早就到龍庭城寨來啦。那日在受降城看到嬙兒姐姐重又回到大單于身邊,我著實替你擔驚受怕了好久,直至一日你到受降城外的窯堡探望我,卻連面都不見便悄悄離開。待我發(fā)覺時,你已去遠。看著你漸漸消失的背影,我的心才稍得安定下來。可你為何不肯見我?又教我好生難受。那當兒真想追上你問明究竟,但心里……心里太過糾結,實在拿不定主意,最終還是由著你走了?!?p> 歐陽華敏歉疚道:“我不曉得你已看到我,否則我不會與你不見而別?!遍h兒使氣捶了一下他強健的胸口,嬌嗔道:“歐陽哥哥,我好恨你不該那樣待我?!睔W陽華敏不能自已道:“往后不會了。”閔兒歡心莞爾,鄭重其事道:“你可得把這話記在心上?!睔W陽華敏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
閔兒立似心滿意足,又似萬般無奈,嘆道:“其實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無論你如何待我,都是一個樣兒,什么都改變不了?!睔W陽華敏不解傻問:“你想要改變什么?”閔兒搖頭不答,續(xù)道:“我當時雖沒去追你,但魂兒已不聽使喚的跟著你走了。熬不過兩日,我便忍不住到受降城打聽你的消息。得知你已隨大漢使臣前往匈奴龍庭,明白你始終牽掛嬙兒姐姐,要去那單于老頭的巢穴里把她奪回來。可行將面對成千上萬的虎狼之師,你想從虎口拔牙,談何容易!我就連做夢都曉得你的處境,哪能放得下心來!適逢一隊商旅趕赴余吾谷城,我身不由己,便和他們結伴同行,到了此地?!?p> 歐陽華敏關心道:“你到了龍庭城寨落腳何處?為什么不找我們?”閔兒猶猶豫豫的推開其懷,言不由衷道:“我覺得終是不與你見面為好?!睔W陽華敏自知對不住閔兒,誠摯道:“你我一直親如兄妹,都是我顧慮太多,令你為難?!遍h兒飽含深意道:“你能在乎我的感受,做妹妹的夫復何求?!?p> 言畢,忽地默默凝視歐陽華敏,雙眸在暗夜中閃爍瑩瑩亮光。俄而扭頭望向隔河對岸仍在不遺余力窮盡犄角旮旯的匈奴衛(wèi)士兵將,對歐陽華敏意味深長道:“歐陽哥哥,我曉得你的心里也是好苦,但照這樣下去,焉知何時才是盡頭。往后你有何打算?”歐陽華敏黯然道:“我還不敢去想長遠的事兒。眼下先得設法盡早回到寨內大漢使臣的營帳,不讓甘師叔和師父他們起疑心?!?p> 閔兒斟酌問道:“你不怕他們已經發(fā)覺你的行蹤么?”歐陽華敏道:“他們應當還無法確知實情。三更半夜倘若已得悉有賊人膽敢夜闖龍庭寧胡閼氏的宮帳,而又四處找不見我,肯定會覺得我的行蹤有異,但無甚憑據(jù)之下,不太可能將那賊人與我聯(lián)系起來。唯師父劍牘先生對我和嬙兒姐姐的交往了如指掌,暗地里很難瞞得過他。假如天明我仍沒個蹤影,就不好向他解釋了。故而他們越是猜疑,我越是要渾若無事的回到他們身邊去?!?p> 為使閔兒明了目前情勢,更將陪同師叔甘延壽及光華法師遠赴寘顏山趙信城救出師父劍牘先生和了無法師,逃回余吾谷城稟報大單于,翌日即與眾大漢使臣起程南歸等事項約略說知。閔兒審慎道:“既然你師父和甘將軍他們的行程已定,確有必要讓他們知曉你的下落,免得他們?yōu)榈饶銓つ愣⒄`行期。但時下寨內的狀況叵測難知,你貿然回入城寨太過兇險,莫如由我代勞,晨明獨返寨內一趟,把你的聲訊轉告他們。”
歐陽華敏覺得不太妥當,道:“他們沒能見到我,終究難消揣疑。且我還得和他們一同回去大漢,找機會向皇上查問清楚家門大仇的真兇首惡?!遍h兒思慮周詳?shù)溃骸耙皇職w一事。當前你須先保住性命,再圖順利回去大漢。我代你向甘將軍和你師父他們報訊,比你親自回寨內面對他們更好見機行事。假如你的行蹤已經暴露,大單于的手下正向甘將軍要人,或者甘將軍他們已斷定是你夜闖龍庭宮帳,正在找你,迫不得已要把你交給大單于處置,我便不將你的去向如實告訴他們,教他們無法拿你是問。假如那肇事賊人的身份還是個迷團,甘將軍他們尚未對你生疑,你師父私下庇護你,也不泄露你和嬙兒姐姐的隱情,彼此都相安無事,我就告訴他們:你因今日要回大漢,昨夜倉促趕去寨外上百里遠的牧營向一位朋友告別。為防萬一,你預先留話給我,若不能按行期返回余吾谷城,就托我把情況轉知他們,要他們幫你收拾攜帶包裹行囊,如期起行南回大漢,你隨后再快騎追上他們。這番借口聽來合情合理,必能給你解脫不利嫌疑?!?p> 歐陽華敏仔細推敲,不無擔心道:“此計照常未必不可,但于我當下的情形而言,端端有個顯而易見的瑕疵,只要稍微留意,便不難分辨出其中的破綻。試想,我在匈奴莫管是公是私,都無深交之人,哪來值得臨行前專程急赴辭別的朋友?”閔兒早已慮及此節(jié),有備無患道:“在此一帶,你還真有一位該去話別的朋友。”歐陽華敏不解詢問:“那會是誰?”閔兒脫口答道:“雪兒?!?p> 歐陽華敏霎那一愣,驚訝道:“你怎曉得雪兒會在距離此地百里遠的一個去處?你去探望過她了?她還在那座牧民營寨么?”他以為李晚必定把雪兒帶在身邊,一同到寘顏山趙信城去了。若不是閔兒此際點明,他真沒想起雪兒來。
閔兒有些傷感道:“我不僅清楚雪兒現(xiàn)在什么地方,還知道你曾到過那兒看望她哩?!睔W陽華敏憶及那日所見雪兒的悲弱病況,也控不住百感交集,嗟吁道:“為著太子殿下,雪兒太過率性固執(zhí),卻偏偏把自己害苦了?!遍h兒凄然搖了搖頭,感慨良深道:“那倒怪不得她。在這個陰差陽錯的世上,我們大多數(shù)人其實都在作繭自縛,只是蠶兒結繭能獲新生,而我們往往熬到頭去一場空。為什么我們比蠶兒還要受盡苦累,反倒毫無結果?”
這番話不經意說到了歐陽華敏的心坎上,致令他遲遲答不上來。若依閔兒此言,他和嬙兒的苦戀又何嘗不是作繭自縛?又何其渴望能獲新生而仍無半點兒指望?那么閔兒對他的一往情深呢?他該何去何從?僅僅以誠相待么……?人到萬般疚苦處,心跡難述。趕忙止住念頭,不敢再往下想。
閔兒觸景生懷,傾訴道:“歐陽哥哥,我沒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心里總是巴望能時時收到你的音訊,刻刻曉得你的景況是好是壞。那日在受降城外的窯堡與你和嬙兒姐姐分別后,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了,于是養(yǎng)了兩頭小羊羔,一個取名叫巴里,一個取名叫樓兒,日日喚著它們倆,就好像你我從未分開別離一樣。后來到了余吾谷城寨,我雖盡己所能自謀生計,熱心替商旅伙伴們做些事兒打發(fā)時日,不去打擾你,但沒有哪天不關注你的舉動行止。你借漢使護衛(wèi)的名頭私與嬙兒姐姐相會,我定然知道;你陪同雕陶莫皋西去寨外打圍狩獵,我也知道。但沒料想自你們獵后回寨兩日,突然窺見幾個素未謀面的牧民鬼鬼祟祟的跟蹤你,其等看樣子似乎比我還要迫切欲知你的訊息。因擔心他們對你懷存惡意,為摸清他們的底細,我對他們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久偷聽到他們常拿你和雪兒相提并論,恣意調侃說:你們肯定是一對兒,卻不敢在李晚面前承認,甚至都已生下了孩兒,你仍企圖抵賴,多半是個孬種。
“我受不了他們冤枉誣蔑你,差點兒沒拔劍沖出去把他們劈成兩段。且得悉雪兒的一些近況,也讓我忍住了沖動,一連尾隨了他們數(shù)日,直至他們中的一位離開余吾谷城,往西馳了上百里遠去到一個牧寨。我潛追到那牧寨打探,卻好撞見李晚,才得知那幾個牧民都是李晚的部下,且雪兒正在該牧寨里治病。李晚曉得我是雪兒的表姐,親自領我到一座闊綽的氈帳內見她。我和雪兒久不謀面,想不到她竟病成了一具形同干柴的活骷髏,幾乎已認不出她了。雪兒猝然見到我,倒是興奮得兩目放光,說不出話來。她想和我摟抱親熱,卻連從病榻上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使勁伸開兩臂要我俯身過去。
“我看著她這等衰弱的模樣,揪心得眼淚快要奪眶而出,急忙坐到榻沿把她摟在懷里,相擁撫慰。雪兒讓在旁伺候的下人把一個小小女嬰從搖籃里抱出來給我瞧看,教那嬰兒叫我姨姨。我不問便知那嬰兒必是太子的骨肉,不僅長得相像,甚至神態(tài)也如出一轍。盡管我厭惡太子殿下,但乍見那嬰兒便喜歡到舍不得放手,以致張口即道:‘你這個小人兒誰見誰愛,可不像其他的皇子皇孫,盡遭人嫌。’雪兒欲阻止我說下去,可是已來不及,李晚立馬追問那嬰兒的生父是什么人,定要我如實交待。我既收不回口,也不想隱瞞,爽性將雪兒和太子殿下的私情和盤托出。
“李晚聽完之后,久久不語,隨著竟狂笑不止,自個兒趨出帳外而去。雪兒對我不無責怪之意,然則深知彼此好不容易見面,不當掃興,強作歡顏。我于是坦誠告誡雪兒,其實早該讓李晚知曉她和太子殿下的情事,否則不知你還要替他們倆蒙受多少冤屈。為使雪兒清楚此中利害,我更將李晚派人跟蹤你的秘情向她說明。雪兒聽后,覺得對你不住,才肯放開胸懷接受事實。隨后我們姐妹倆相敘了許多闊別之情,可說無話不談。不期然間她卻問我為什么前次不和你一起到牧寨來,你和我是不是在鬧別扭。我聽得你已獨自到牧寨探看過她,才明白李晚及其手下為何那般誤會你們二人的交往。雪兒繼而又問起你和我……你和我的一些事兒。我告訴她,你和我都挺好……一切都挺好。——歐陽哥哥,我這樣說對么?”
歐陽華敏深知閔兒對雪兒的解答言不由衷,但莫能較真,遂道:“只要能讓雪兒寬心,你覺得該怎么說便怎么說罷。”閔兒歡喜道:“我也是這樣子想。接下來你能猜到李晚如何待我么?”歐陽華敏按住話頭不應,等著閔兒自己把情形說出來。
閔兒歇了一口氣,精神抖擻道:“李晚旦夕間好像變了一個人,對我既敬重又熱情,吩咐人手專誠準備宴席款待,并懇請我在牧寨中住下來,陪伴雪兒母女一些時日。雪兒當然求之不得,眼巴巴的對我極力挽留。我心下惦記著你,本不愿答應李晚,但難卻雪兒的盛意,實確不忍心令她失望。且想著甘將軍公事未了,數(shù)日內你們應當不會這么快返回大漢,才勉強聽從李晚安排。
“那日宴席之盛大大超出我的意料,估計整座牧寨的青壯男子差不多齊齊到場,女眷卻少之又少,除了陪侍雪兒的幾位仆婦之外,幾乎清一色是勇武大漢。李晚親率他們向我舉杯致謝,說什么我?guī)椭麄兘鉀Q了最大的難題。我聽著甚覺納悶,過問之下,才得知那座牧寨實際是個幌子,真相乃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軍營,寨中所有的青壯漢子都是李晚的部曲。他們正籌劃出師遠去寘顏山趙信城,但因雪兒病重無法隨行伍奔波,李晚又不放心把她留下交給幾位仆婦照看,致使遲遲未能拔營起程。直到我不期而至,李晚征得我同意陪護雪兒,著即決定分出一小隊人馬留守營寨,次日親率其余大軍出發(fā)。
“起初我并不清楚李晚為何要大舉揮師心急火燎趕赴趙信城,但想必定事關重大,故私下詳細詢究,才得知他們原是沖著捉拿胡耆堂而去,一者要從胡耆堂手上搶回單于藏寶圖,二者欲報胡耆堂曾算計暗害李晚之仇。且從雪兒的口中,我還聽說你和李晚已結成拜把子兄弟,一同商量對付胡耆堂。想到有李晚助你,要找胡耆堂查明家仇之望大增,當時真是為你高興,可轉念間,又隱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李晚為什么要派人跟蹤你呢?似乎不單只為查明你和雪兒有無私情而已,很可能會另有圖謀。
“果不其然。數(shù)日后李晚派人返回牧寨探望雪兒,待問及他們捉拿胡耆堂的進展,竟意外獲知李晚一眾尚在守株待兔,正張著羅網(wǎng),要專等甘將軍去到趙信城與胡耆堂會面之時,才動手一箭雙雕將兩方拿下。我心里面大驚,急忙抽身趕回余吾谷城,本欲向甘將軍報信,孰料他和你都蹤影全無。我猜斷你們多半已馳赴趙信城去了,自知單槍匹馬即便追至趙信城,也無力解救你們,可身處胡地,舉目無親,還有誰幫得上忙?若指望勸說大單于出面,非我一介卑微女流所能為;哪怕將危急之情告知那些漢使護衛(wèi),也必定無濟于事,為免徒添驚擾,干脆連他們都不找。思來想去,只能寄望老天爺庇佑你們,自個兒干著急了。
“好在老天爺真?zhèn)€顯靈,教你們得脫虎口。昨日在城寨西門望見你們平安而歸,我端的說不出有多開心快慰,就差沒直奔到你們面前張臂相迎。原打算等你們安定下來,再慢慢尋恰當時機和你們一敘,豈料半夜聽到寨內大異尋常調兵遣將,興師動眾。我好奇心起,披衣出帳探看,覺察龍庭宮帳方向似有大事發(fā)生,許多匈奴驍騎正往那兒趕去。我莫名心悸,作速備鞍上馬,趁黑混入騎眾,悄悄跟至龍庭外圍,卻見已有成千上萬的匈奴兵將把整座龍庭堵守得嚴嚴實實,聽傳在緝拿盜賊,卻個個如臨大敵。
“我不便闖進龍庭內營,就在外圍勒騎張望。但見里外火光沖天,很快有人強從龍庭營盤的東門而出,被大批衛(wèi)士武勇結圍緊緊纏住不放。我從暗地里靠近過去,隔著人叢看到一騎蒙頭蒙臉的黑衣人正擒住朐留不京要挾對方之眾,往東徐徐突圍。歐陽哥哥,我的心頭立馬提到了嗓子眼,僅只瞧一瞧那黑衣人的身形,根本不用分辨,就知其人肯定是你無疑。那當兒我真?zhèn)€恨不能長出羽翼,像大鵬展翅一般飛過去把你救走??墒俏颐靼啄阋龟J龍庭宮帳必是去會嬙兒姐姐,心底里又好生猶豫,擔怕因我插手反而暴露你的身份,令你處境更加兇險。遂只躲在暗中一路跟后,直至看著你逃出城寨。緊接無數(shù)追騎傾寨而出,我放心不下,也趁時溜到寨外。眼見他們遍郊遍野搜不到你,心想你可能逃到了對岸,就繞往遠處的浮橋渡河,沿岸暗尋,結果端的在這兒遇上你,總算天隨人愿,轉危為安了?!?p> 歐陽華敏認真聽完,感觸道:“閔兒,你為著我這般費盡周折,真?zhèn)€不易。”閔兒冷靜望向對岸,落落大方道:“你知道就好。只要你沒事,多難多累都無所謂。當下保不準追騎會設法渡河搜到這邊來,你我且向西往遠處避去?!睔W陽華敏點了點頭,與閔兒一同跨上其坐騎,執(zhí)韁在前,讓閔兒在后抱穩(wěn)自己,一塊兒悄然起行。
到得龍庭城寨西面數(shù)里的一個安穩(wěn)偏僻處,閔兒道:“我們不妨就在此間待到天明,一早由我獨自趕入城寨去見甘將軍?!睔W陽華敏已曉得其計經過深思熟慮,的確較為可行,遂無異詞。閔兒進而卻問:“你愿不愿當真去看看雪兒?”歐陽華敏心想,既以此為借口讓師叔甘延壽率諸大漢使臣及師父三人先行一步,自己在回去大漢之前也該和雪兒道別一聲。受情義所動,欣然應允。
兩人就著干爽的草地歇息至平旦,閔兒先和歐陽華敏說定過后在該處會合,即飛騎奔回余吾谷城,投西門而入。城寨守備愈加森嚴,出入人等盡遭苛刻盤查。閔兒暗暗慶幸自己以計勸住了歐陽華敏,沒給他意氣冒失重返險地。
待抵達眾大漢使臣的營帳,卻撞見甘延壽和劍牘先生等人正慌亂成一窩螞蟻。原來他們夜里已驚覺寨內的異常情狀,隨之更發(fā)現(xiàn)歐陽華敏莫知何時沒了蹤影,便分頭到處找尋其人。繼后得知有賊人夜闖龍庭宮帳逃去,劍牘先生果真暗暗猜到那人必是歐陽華敏,盡管不露聲色,私下卻心急如焚,切盼歐陽華敏脫險后能盡快返回使臣營帳來。怎奈歐陽華敏久久不歸,尋找其人的各路也全無所獲。甘延壽止不住滿腹狐疑,擔心事出意外,豈能心安!
閔兒將早已為歐陽華敏編造好的由頭當眾說知,劍牘先生心里面懸著的大石頭才得悄然落地。甘延壽雖然覺得言中歐陽華敏的舉動太過突然草率,不似其人慣常性情,但既見是閔兒替他轉話,即便被告知他們倆偷溜在一起要呆上十天半月,也不會另外生疑了。想年輕人行事總難免會有沖動魯莽之時,既已弄明歐陽華敏的去向,且無傷大雅,便沒加深究,當即決定如期起程返漢。
閔兒親替歐陽華敏收拾包裹行囊,托咐甘延壽等人務必帶上,然后匆匆作別,離開使臣營帳。接著回至自己的住處與房東結清賬目,取走自己的家當,又繞到集市上給歐陽華敏購了幾件換洗衣衫,才大搖大擺西出寨門,馳往與歐陽華敏約定相候之處。
歐陽華敏正等得心焦,看見閔兒大包小包的遲遲趕來,急忙問明其照計而行的經過及甘延壽等人的情狀,得知一切順當,始大為釋懷。閔兒體貼的讓歐陽華敏換上新購的衣衫,助其打扮得整整齊齊,兩人著即馬不停蹄趕去雪兒所在的牧營。雪兒此時已病入膏肓,氣若游絲的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見到歐陽華敏和閔兒時興奮得喜笑顏開,臉上仍無半分血色。
歐陽華敏陪閔兒悉心照料了她兩日,甚至以般若菩提內力助她調理氣血,然而其癥狀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因有家門大仇在身,歐陽華敏不得不向雪兒辭行。閔兒本已備好行囊,原是極想和歐陽華敏一起回去大漢,但目睹雪兒慘重的病情,實在無法撇下她不管,且雪兒也萬般舍不得讓閔兒離開。面對雪兒凄切哀求的目光,閔兒心知她隨時可能會撒手人寰,想到彼此姐妹一場,只能忍住兒女情絲,讓歐陽華敏自個兒快騎南歸。
歐陽華敏別過閔兒和雪兒,一路風馳電掣,晝夜兼程馳騁數(shù)日,在靠近漠南的驛道終于追上甘延壽一行。甘延壽問及雪兒的病況,歐陽華敏如實相告,但數(shù)次想將雪兒與太子的私情說出來,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甘延壽憶起雪兒昔日的天真爛漫,不無傷懷慨嘆,因知她是李晚和藍玉公主的私生女兒,更是深切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