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湖廣承宣布政使司,武昌府,興國州大冶縣,城北的土地廟內(nèi)。
一個溜肩膀,小眼睛,鷹鉤鼻子的中年乞丐,正在直愣愣的盯著,躺著地上仍處在昏迷狀態(tài)的年輕男子。
而他眼中的寒芒,也掩飾不住的像四處擴散。
“丐頭,這小子應(yīng)該是醒不過來了,看他細皮嫩肉,不如吃了算了!”
一個身高七尺,形似吊死鬼的吊眼男子擦了擦嘴上污泥,不住的吞咽著唾沫說道。
丐頭瞪了一眼吊眼男子說道:“吃不飽,你他娘的,真是餓死鬼托生,人肉又苦又澀,吃它做甚!”
吃不飽被熊了一頓,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惺惺地說道:“那丐頭,你讓我把他從大街上拖回來干什么?”
丐頭見吃不飽不服氣,上去便是一腳。
“你懂個屁,我自有用處,你瞧好吧,去把燈芯剪一下,我都快看不見了!”
“哎,輕點,我,我這就去!”
古代窮苦人家,因為營養(yǎng)跟不上,大多是有雀蒙眼的,也就是現(xiàn)在所講的夜盲癥。
這丐頭更是狠毒萬倍,這周輔臣,真是倒了八輩子霉,等會有他受的。朱慈炯畢竟只是第三視角,心中饒舌后,便只能繼續(xù)看著。
只見丐頭剛給周輔臣喂了點米水,就連忙吩咐吃不飽,將廟里的長明燈弄亮些,也好看清他的反應(yīng),別再給嗆死了。
“咳咳咳!”
“你是誰,是人是鬼!”
周輔臣迷迷糊糊間醒了過來,看見眼發(fā)綠光的丐頭,嚇了一跳,那頭發(fā),差的一下就炸了起來,心是蹦蹦的直跳。
“小兄弟莫害怕,我們是本縣討飯的,我是這兒的丐頭,今下午見你暈倒,便把你撿了回來!”
雖說明代,國家沒有正式承認乞丐這種職業(yè),甚至像清代那樣設(shè)立保甲長,造冊管理。但民間基本形成了一些結(jié)構(gòu)松散的組織,地方官府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灸J了丐頭,為這些乞丐的領(lǐng)袖,有事也能提前通氣,減少了不必要的麻煩。
周輔臣也是明白這些的,當下安下心來,鞠了一禮表示感謝,便又昏睡了過去,不覺便已來到了第二天早上。
即便喝了點討來搜酸的大米粥,但周輔臣一個年輕漢子,又怎能頂飽。他只覺得嗓子好似有個磨盤一般直往下墜,肚子里也是火辣辣的。
“丐頭,我家終在外地,能否介紹我個短工,也好賺些許路錢,早日回到家鄉(xiāng)?!?p> 丐頭與那吃不飽對視了一眼,轉(zhuǎn)過頭又笑瞇瞇的對周輔臣說道:“兄弟說的對,你一個讀過書的,不比我們這些叫花子,哪能以討飯為生,我正好認識這里的大戶馮家,給你介紹個打雜的差事,要早日攢夠路費。”
“果真如此,若能返鄉(xiāng),愚弟必有重謝!”
看他那個苦瓜臉,能有什么錢,還大言不慚的說重謝,休想哄騙我。不過既然他想找個差事,也正好撞上槍口,給老子省了事。
丐頭想著也不表露,只是讓他稍等,自己去把那孫家的管事,請了過來。
“小子還是毛嫩呀!”朱慈炯心道著。
“此人不是當?shù)氐?!?p> “趙管事,您放心,這些規(guī)矩我還是懂的,他家遠在北方,決對不會給您惹麻煩!”
趙管事冷冷的說道:“那就好,還按老規(guī)矩來?!?p> 說罷,只見其面色一改,笑嘻嘻的走進了廟內(nèi)。
“兄弟讀過書,那寫字,算賬定是不在話下,愚兄也粗讀了幾年私塾,這是咱倆的緣分。而你的遭遇我也知悉,既然如此投緣,愚兄便給你安排一個文書工作,讓你早日攢夠錢資,也好回家!”
還沒等周輔臣開口答話,八字眉,大餅?zāi)樀内w管事便忙把事情安排得當了,周輔臣見識個親厚長者,連連作揖行禮,表示感謝。
“兄弟,既不是流民,那邊讓丐頭做個保,你在畫個押,來我馮府做事就行,月俸一兩二錢,管吃管住,你看怎么樣?”
明萬歷年間,一兩銀可購得二擔大米,也就是380斤,這個月俸周輔臣還是比較滿意的。加上行路的一個多月食宿、車馬,則需要其打短工兩個月,思考片刻后,他便點頭答應(yīng)了。
趙管事寫好了兩個月短契,周輔臣查看無恙后,便畫個押,而后短契一式三份,雇主、被雇人、保人各一份。
隨后周輔臣便隨著趙管事上了個驢車,往孫府而去。
“趙管事,此路為何越走越偏,不像是往城內(nèi)而去,難不成咱們主家的宅子,在鄉(xiāng)下!”
趙管事眼神飄忽不定的說道:“主家的宅子,在鄰縣城內(nèi),還要趕些路程,不如兄弟先瞇一會覺,待會兒見咱們主事的大管家也好精神!”
“趙管事提醒的是,那小弟便先睡一會,這一路上就辛苦您照看了!”
“以后都是兄弟,客氣客氣!”
說罷,趙管事使勁趕了一下驢子,好像在掩飾什么一般。
大冶縣西山某處花崗巖礦區(qū)。
小頭目大聲喝道:“起來了!”
“呀,干什么?”
一桶涼水,嗖的一下就潑到了周輔臣的臉上。
“你說干什么,起來干活!”
“啊!”
還沒有待人反應(yīng)過來,一個鞭子就朝他甩了過來,周輔臣瞬間皮開肉綻,吱哇亂叫好似考妣盡喪一般。
看到已經(jīng)要出大門的驢車,周輔臣就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撲上前說道:“趙管事,您不是讓我做個文書嗎,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趙管事甩開了周輔臣的手,眼睛鄙夷,嘴都不愿張開的說道:“周輔臣是吧,你便好好在這里做活,說不準能有攢夠路費的那天!”
話音未落,只見他駕著驢車便飛奔而出,留下被兩個大漢按在地下,苦苦掙扎的周輔臣。
“我不是流民,我是山西大族周氏,你們就不怕王法嗎!”
小頭目歪著臉,嫻熟的拿起鞭子便又是一鞭,“在這里,我就是王法,即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好使!”
“陰溝里翻了船,我要找機會逃出去!”
周輔臣終是接受了現(xiàn)實,不再反抗小頭目動輒的打罵,心中卻暗自存了,想要逃出去,報仇的心思。
熬過了一下午艱難的苦力工作,吃下了那嚼不爛,咽不下,甚至拉屎都費勁的黑窩窩頭,周輔臣便蜷縮的躺在了,二十人合住的牛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