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多么溫柔的眼神??!
李鐵生自打和鐵路打起交道那天起,一天到晚所接觸的,不是工人就是工程師,幾乎都是男性,他的工作生活全都在鐵路系統(tǒng)里,就連溫柔這兩個字可能都不會寫了,又何嘗體會過這種溫柔的感覺呢?
唯獨有一位女性和那些粗獷的漢子不同,那就是靈秀,可是靈秀是個又活潑又有些愛吵鬧的女孩子,她的眼中時常流露出好奇和熱情,可偏偏對于李鐵生來說缺的就是一份簡單而又靜悄悄的溫柔。
不過,此時此刻的李鐵生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他仍就覺得頭暈胸悶,倒不光是因為嚴重的缺氧,也是因為長久以來疲憊的工作將身體的精力被消耗的一干二凈。他太累了,所以只是睜了睜眼睛就又被一只手一般強行的拉入沉沉的昏睡中
只是熱騰騰的毛巾在臉上留下的那熱騰騰的觸感仍在,在這極其惡劣的環(huán)境下,皮膚每天所經(jīng)受著的是大自然那粗糙的撫摸,如今對于這種細膩觸感的溫存,他的肌膚變得格外敏感。
而此時,換班的護士也已經(jīng)來到了病房里,她看見蘇紅還在,不由驚訝的問:“你還沒走呢?”
蘇紅看了看李鐵生,這才站起身說:“一會兒就走?!?p> 躺在醫(yī)院附近的宿舍里,蘇紅失眠了。她回想著李鐵生當時被工人們七手八腳抬進醫(yī)院時場景。
李鐵生身上裹著一件又破又粗糙的棉衣,頭發(fā)凌亂的早已看不出洗頭發(fā)是在什么時候,臉上也臟兮兮的,臉色發(fā)灰,嘴唇發(fā)紫。脫去他棉衣的時候,露出的手臂又冰涼又僵硬,呈青紫色,作為一名已經(jīng)被派來雪區(qū)臨時醫(yī)院做了一年護士的蘇紅,幾乎肉眼便可斷定李鐵生嚴重缺氧,體溫過低,就連心跳都很微弱!若是再晚送來一陣子,恐怕就算是不出生命危險,也有可能面臨截肢的情況。
但即便是這樣,在醫(yī)生和護士對李鐵生進行緊急搶救的時候,她仍然聽到李鐵生的口中在念叨著什么,只是當時的李鐵生意識已經(jīng)模糊了,她湊在李鐵生的嘴邊,也只聽到了一句:“我還能干,我不用氧氣……”
這一句話,便深深的觸動了蘇紅那顆柔軟的心,讓她覺得眼眶發(fā)熱。她原本在金城的一家醫(yī)院里當護士,聽到修青藏鐵路需要建臨時醫(yī)院,便主動申請來到了這里。在醫(yī)院里,她見到了許多工人或工程師,這些人都是為了修建青藏鐵路的這個夢想而用頑強的意志力堅持下來的,她很敬佩這些人。
而李鐵生的這句話,讓她的心中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份崇拜,還有一份心疼,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一定常常說這句話,否則他怎么會在混沌昏迷的時候還下意識的這么說呢?可他自己的身體也在承受著嚴苛環(huán)境所帶來的痛苦折磨。
要知道,氧氣在高原上代表的可就是生命呀!
在高天琪的強烈要求下,周躍平和周成新不得不同意她去風火山。本來周躍平也想跟著她一起來,可一方面他已經(jīng)是采購部主任,工作耽擱不得,總不能放下手頭的工作一走了之;另一方面上一次去風火山所經(jīng)歷的嚴寒酷刑讓他記憶猶新,甚至在心里就對風火山這個地方產(chǎn)生了一種抵觸的情緒。
高天琪與趙工來到風火山上,她被安排到一間環(huán)境還算不錯的鋼板房中,不過也只有一張床,床上一套鋪蓋,床下一個火爐,而別的宿舍都是通鋪,就連工程師們也都是住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
還沒來得及在這房間中烤烤火,暖和暖和身體,高天琪就和趙工來到了施工地點。
低溫,缺氧,疲憊再一次將身體的所有感官包裹起來,這里的環(huán)境讓人時刻都會產(chǎn)生一種在瀕死的邊緣掙扎的感覺。
不過,高天琪和趙工已顧不上這些,他們和工程師們交流了一下,這才知道紙上談兵簡單,可真正開始施工的時候,無數(shù)的困難便接踵而至,眼下工人們一邊用土方法一點一點的開鑿隧道,一邊輪流吸氧,不但作業(yè)者痛苦,施工進程也幾乎快處于停滯狀態(tài)了。
了解完情況之后,高天琪問身邊的人李鐵生怎么不在,這才知道原來昨天上午李鐵生因為突然暈倒已經(jīng)被送進山下的臨時醫(yī)院了。
這讓高天琪的心不禁懸了起來。她自打認識李鐵生,就沒見過這健壯的小伙子生過什么病??杉词故窃俳训娜?,也難以抵御這嚴苛的環(huán)境和巨大的工作量。
背上一個氧氣罐,高天琪就隨同一位駐地工程師往山下臨時醫(yī)院去,這位工程師姓陳,也是快五十歲的年紀,一邊往山下走,他一邊時不時的停下來張大嘴巴喘上幾口氣,拼命的想讓身體汲取到更多的氧氣,但看起來也似乎只是徒勞,因為他的步伐仍然沉重。
這讓高天琪很擔心:“陳工,你還好吧?”
陳工大喘了幾口氣,他脫下頭頂?shù)拿廾弊樱野椎念^發(fā)從中散出一股汗氣,又把帽子戴上了這才說:“我沒事,就是在這呆久了,胸口覺得壓的難受,總是感覺喘不過氣,不過也都已經(jīng)習慣了?!?p> 高天琪從包里掏出氧氣罐,陳工見狀馬上擺手:“我現(xiàn)在還不用吸氧,你可知道在這個地方氧氣有多么珍貴呀!我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會吸氧的?!?p> “可是長期處在缺氧環(huán)境下,這身體怎么受得了呢?”
陳工嘆了口氣,他的嘴唇上面蓬亂的胡子已經(jīng)結(jié)上了一層白霜:“我們這些工程師平常都舍不得吸氧氣,因為工人們干的活要比我們累多了,我們都把氧氣盡量留給工人們,可就是這樣還不夠……”
高天琪只好把氧氣罐又放回包里,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工人們在這里作業(yè)時的艱苦,這絕對是對生命的一次極限挑戰(zhàn)。
現(xiàn)在如何在凍土上施工已經(jīng)不是最棘手的問題了,眼下最要解決的是缺少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