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秋桃在樹上摘果子,正值夏季,一樹的紅果子看得人兩眼發(fā)直,嘴里也忍不住分泌出唾沫。
她一早就三下五除二的爬上樹,坐在粗壯穩(wěn)實的枝干上伸手去夠那些紅彤彤的野果。
不一會兒她的臂彎里就兜了滿滿的果實,伸手拿了一個,放到嘴邊啃了一口,又脆又甜,鮮美的汁液四濺。
秋桃滿足的兜著那些果子下樹,心情大好的哼著小調(diào)走在路上,今天的午飯又有了,開心!
一陣清風(fēng)吹來,卷著一張紙而來,飛到了秋桃腳邊。
“嗯?”
秋桃不解的看著那張紙,不知從何而來。
呼呼——
又刮一陣風(fēng),眼見著就要把那張紙刮走了,秋桃連忙腳尖輕碾,將其摁住。
把果子勉強拘在臂彎里,秋桃騰出一只手撿起那張紙,拿到眼前看了看。
“寫的都是什么?。 ?p> 秋桃滿臉茫然,她沒讀過書,寫過字,自然是看不懂上面寫的是個啥。
旁邊路過一個同村的人見秋桃這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居然拿著一張紙在看,還以為她是看得懂,便出言問道:
“秋丫頭,在看什么???”
“不知道,我不識字?!?p> 秋桃臉上認(rèn)真的回答道,但依舊把眼睛釘在了那張紙上。
“不知道還看什么?”
同村的好笑的看著她,以為是小孩子心性好奇,小青山村沒幾個識字的人,就連他也只寫得來自己的名字。
秋桃看著上面漂亮的小字,心生向往,非常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就問他:“哥,你知道這上面寫得是什么嗎?”
同村人搖搖頭,“不知道。”
“哦,好吧?!?p> 秋桃失落的低下頭,目光仍舊停留在紙上。
同村人見她失望的模樣,安慰的給她指了一條明路:“村里還有于夫子,你可以去問問他。”
秋桃哪里不知道于夫子識字,她抿了抿唇,語氣遺憾的說:“于夫子出門了?!?p> 同村人撓了撓后腦勺,那還真是不巧了。
忽然他想起另外一個人,那廝是小青山村除了于夫子外唯二識字的家伙了!
不過不知道今天日幾,那家伙在不在村里。
“對了,秋丫頭,今天啥時候來著?”
秋桃算了算,說:“初二?!?p> 同村人心里剛生起的火花又被“初二”這盆冷水澆滅了。
“那算了,孟易那家伙也不在村里?!?p> 他嘆了口氣,“除了于夫子,村里就只有他識幾個字了!”
秋桃一聽,眨了眨眼,孟易??!
那是村長的長子,不過為人孤僻,向來不喜歡跟人接觸,稍稍大些了就自己搬出去住了,秋桃還從來沒聽說過誰跟他親近。
同村人說:“雖然孟易不愛說話,但腦袋里的學(xué)識杠杠的,不比于夫子差。”
秋桃表示知道的點頭,那除了這兩人村里就沒別的識字大佬了嗎?
“麻煩讓一讓?!?p> 一道清冷疏離的聲音在二人耳畔響起。
同村人跟秋桃齊齊看去。
是一個長相儒雅俊逸的少年,他眉眼淡淡,如縹緲的煙云,仿佛風(fēng)一吹就會乘風(fēng)而去。
這是蕭庭燁,年十二。
秋桃盯著他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眼睛噌的就亮了起來。
同村人沒注意到秋桃的變化,還在說:“秋丫頭給人讓讓路?!弊蛞瓜铝艘粓鲂∮辏厣夏酀?,而他倆剛好現(xiàn)在干燥的一處。
同村人已經(jīng)讓了路,蕭庭燁溫吞吞的走過,到秋桃面前停下,本想對方也會乖順的讓路,卻不料秋桃眼睛像是落進了星星般烏黑發(fā)亮,又如火炬灼熱不已。
蕭庭燁被熾熱的目光盯得背后發(fā)寒,渾身不自在。
他遲疑的看著秋桃,問:“有事?”
“嗯!”
秋桃盯著他,眼神發(fā)光發(fā)亮,毫不猶豫的點頭。
蕭庭燁:……
他只是客氣一下罷了。
同村人這也才發(fā)現(xiàn)他是蕭庭燁,眼睛也是一亮,跟秋桃如出一轍。
兩道目光炯炯有神,仿佛要把少年盯穿一樣。
“說。”
蕭庭燁微抿唇妥協(xié)道。
秋桃連忙拿出那張紙遞給他看,“這上面寫的是啥?”
她聲音脆脆的,跟那些女孩子婉轉(zhuǎn)悠揚不同,干脆利落,毫不帶一點旖旎。
蕭庭燁耳尖微顫,聽著她的聲音就好像一聲銀鈴響在耳邊,癢癢的。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讓何事都穩(wěn)如老狗的蕭庭燁慌了神,遮掩似的垂下眼瞼,他接過那張紙,展開來看,字樣清秀,有點眼熟。
待蕭庭燁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何物時,一向波瀾不驚的淵眸微微一顫,如燭火被風(fēng)吹亂了勢頭。
秋桃只見這位腹有詩書的少年,瓷白的臉龐飛上一層亂霞,眼神閃閃的盯著她問:
“你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意思嗎?”
語氣緩緩,又透著一絲試探。
秋桃誠實的搖頭:“不知道,所以才問你呀!”
蕭庭燁一噎,想來也是,她連自己的名字恐怕都寫不來,又怎么會知道這上面的意思。
不知為何,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淡淡的遺憾。
蕭庭燁斂起自己的小心思,眉眼如畫,緩聲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p> 他像是把這句話在舌尖繞了一圈,聽著話里有話。
秋桃云里霧里的點點頭,倒是旁邊同村人若有所思的在二人之間看了看。
少年眼神淡淡,又太過矜持,像是在故意掩飾著什么,女孩滿臉茫茫然,一副啥也不知道的蠢樣。
這一刻,同村人仿佛頓悟了,忽然有了一種“旁觀者清”的覺悟。
“明白了?”
蕭庭燁目光直直的盯著她。
秋桃察覺到他針一半的眼神,害怕又遲疑的回答:“大概?”
“呵?!?p> 蕭庭燁被她這“大概”弄笑了。
把那張紙還給秋桃,臉上平靜道:“早點回你廟里去吧?!贝姥绢^。
秋桃被他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
蕭庭燁見她傻不拉幾的樣子,忍不住心思,抬手揉了揉她的臉,上面還蹭著不知道哪來的泥巴。
秋桃:“……”
會讀書了不起?。?p> 少年做完這些動作就顧自離開了,留下風(fēng)中凌亂的秋桃跟看清一切的同村人。
“蘭兒,你們這是鬧什么呢?”
于夫子這時候走了出來,皺著眉頭,感受到了三人之間凝固的氣氛。
于蘭像是找到了主心干一樣,朝于夫子走去。
看似是走,實則步伐輕快,眨眼就到了于夫子身邊。
“爹,我跟庭燁哥哥清清白白,可是秋桃她卻污蔑我跟庭燁哥哥有些什么?!?p> 于蘭拉著于夫子的手臂,好不無辜的說道。
她相信爹爹肯定是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于夫子聽了自家女兒的話,眉頭卻狠狠地擰緊了。
換做旁人于夫子不知道,可他這個女兒是一手帶大的,她的小心思于夫子怎么會不知道,無非是幫她否認(rèn)掉這個污蔑。
畢竟父母說的話帶著一定的權(quán)威性。
于夫子眼神落在閨女溫婉的臉上,又轉(zhuǎn)頭瞧了瞧周圍聚攏的村民,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就算他知道于蘭的的確確對蕭庭燁有那方面的心思,但這么多人,總不能把親閨女的名譽毀了吧?
更別說他還是個先生,別人知道了會怎么說?
說他把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禮義廉恥都沒教給女兒?
于夫子丟不起這個臉,自然不能認(rèn)了于蘭對蕭庭燁的心思。
“今天這事就當(dāng)是個誤會吧,小女跟庭燁這孩子之間的確只有兄妹之情,打小一起長大的自然比外人要親近許多?!?p> 于夫子笑呵呵的將這事輕輕掀過去,伸出兩只手指捻著胡須捋了捋。
村里的人都盼著把家中孩子送到于夫子的學(xué)堂去讀書,見他輕飄飄的想把事情小事化了,自然愿意賣他一個面子。
然后通通都打著哈哈說道:
“是??!我也知道的,庭燁這孩子跟于蘭從小一起讀書,關(guān)系要好也不足為奇?!?p> “也許秋丫頭是你想差了吧?于蘭是大家一起看著長大的,禮儀這方面可比我們這些沒讀過書的泥腿子懂得多,怎么會明知庭燁已有家室還生出心思來呢!”
“對啊對??!是秋丫頭想差了!”
人都是懂得趨吉避兇的動物,秋桃跟于夫子,孰輕孰重,一見便知。
秋桃看著他們一個兩個開始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推脫,冷笑了一下。
期間有一些人沒有開口說話,他們家都是接濟過秋桃的,心地善良,落井下石這種事干不來。
秋桃的眼神在那些出言的人臉上劃過,很好,她都記下了!
“那于夫子看看這首詩,可是你家閨女寫的?”
秋桃將那張紙朝于夫子面前一遞,眼神冰涼,不復(fù)之前的尊敬。
于夫子為何要這樣做,秋桃可以理解,但對方是她的話那就不能做到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了。
那張紙泛黃,看起來也有些日子了。
于夫子捻著胡須的手一頓,竟有些不敢接過去。
秋桃眼神淡淡的盯著于夫子:“想來身為父親,于夫子一定認(rèn)識女兒的字跡吧!”
于夫子沉默了一下,眾人都投以探尋的眼神。
須臾,于夫子接了過去,低眼一掃,字樣娟秀清新,小巧玲瓏,的確是女兒家寫的。
乙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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