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里的老物件兒
見到父親林春平向自己連連招手，林弘毅連忙走去。
林弘毅進(jìn)了北屋，發(fā)現(xiàn)吳時來已經(jīng)離去。
坐在八仙桌邊，他覺得屋內(nèi)的氣氛，還是很沉悶。
母親賀翠蓮坐在一邊，眼圈紅腫；父親坐在椅中，沉默不言。
“怎么了？”林弘毅輕聲問。
林春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放回去：“你吳叔叔只說要盡全力幫忙，但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我怎么能讓他們一家，平白無故地卷入這件事里來？咱們一家遇到這個大麻煩，就已是不幸。怎么能讓吳家也立即陷入困頓中呢？”
賀翠蓮也對吳家人的好意，連連表示感謝，再就又對眼前的難題，感到無以開解。
林春平嘆口氣后，接著說：“總共二十多萬的欠款，哎，我們也是賠不起，怎能賠得起？”
說著，他又是哀嘆連聲。
看了一眼神情悲愁的妻子賀翠蓮，他再對林弘毅說：“我清點了一下，家里除了留著的百十個‘袁大頭’，其它也沒什么值錢的了。還有幾本古籍善本書，《后水滸傳》珍貴一些。古畫幾軸，也就是仇英的那幅《山石松筠圖》好些。但這些，我問過了，不太值錢的?！?p> 這些寶貝，在這個年代，還沒有完全顯示出真正的市場價值，價格當(dāng)然不會高。
但林弘毅知道，這些東西里面，很多是不能以價格來衡量的。
再看看屋內(nèi)的傳世家具，林春平的心情更加激動。
再端起茶杯喝口水，借此平緩了心情，他接著，但聲音里已帶著哽咽；“這堂家具，自祖輩從清中期傳下來，倒是完好的。從踏腳凳、羅漢床到頂梁的衣柜，都很全。”
說著，他掃了一眼屋內(nèi)幾件因為時常擦拭，而顯得烏黑發(fā)亮的鏤空刻花家具，低下了頭。
林春平往日曾經(jīng)撫摸著這些家具，自豪地說：再苦再難，林家?guī)状硕急Ａ粝聛砹诉@套家具，不易??！今后，還要繼續(xù)傳下去。
此時記起父親曾經(jīng)說的話來，林弘毅再看向頹唐的父親，心知他此時，肯定是傷心欲碎的。
百多年的祖?zhèn)魑锛涸谧约菏种匈u出，這是任何人都不敢輕易一試的行為。
但是此時遇到眼前的難事，又更沒有其它辦法，能讓這些家具完好地留在屋里，而讓林春平繼續(xù)背著黑鍋過日子，甚至更還有承擔(dān)牢獄之災(zāi)的風(fēng)險嗎？
母親賀翠蓮一邊抹淚一邊說：“這家具，問過收舊家具的了。哎，打聽了好幾個，也不值進(jìn)口大彩電、洗衣機(jī)、錄像機(jī)、摩托車，這幾樣加起來的錢?！?p> 這還是不錯的。
九十年代初期，有的人家心急，以一套老家具換臺彩電，賣掉明代黃花梨書案換二百塊錢買酒喝，以幾部古籍換回一臺半自動或全自動洗衣機(jī)，賣掉古畫換摩托車騎……，都是平常的事。
但林弘毅聽了除了無奈之外，只有苦笑，心中暗嘆：挺過去，二三十年后，只是這些家具，就都是尋常百姓家里，難得一見的寶貝。
見屋內(nèi)氣氛沉悶，賀翠蓮既然也沒有別的辦法，也就更不能讓丈夫林春平，繼續(xù)每天為這事哀愁，甚至還可能有更大的厄運發(fā)生。
“院子，暫時不用賣。但這事兒也要解決不是？！家里有三兩萬塊錢，加上你爸說的這些。我又找親戚、同事、朋友，舍盡了臉面，答應(yīng)給湊個幾萬塊錢?！辟R翠蓮說著，挺直了腰板兒。
看看林春平，她也不再埋怨、斥責(zé)了。
停了一下，估計是忍下了許多怨詞，她接著說：“咱院的你吳叔叔，也在四處找人湊錢。你爸再找老同學(xué)什么的，找點錢去！咱家就又‘活’過來了！只是，”
她的身子又萎靡下來，抬手擦擦眼角：“這些老物件兒，就再也見不到了。你，”
看看林弘毅，賀翠蓮又破涕為笑，也只是苦笑而已：“叫你過來，就是要告訴你一聲兒：你和你姐的后代，見不到這些寶貝了。再看，只能到博物館里去看了。隔著厚玻璃看去吧！”
哪里還笑得出來？
林弘毅看著傷心的父母，暗想：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家中遇到緊急事件，說來也是沒轍的事。
但是，如果能有一點辦法，怎么舍得，怎么敢賣家當(dāng)呢？這些家當(dāng)，是林家世代的心血，非一人之力、之功！
這事怎么解決畢竟心里沒底，但只要有一線光亮，就不能讓全家人如此傷心。
只有此時瘋狂的股市，可以快速掙來這些錢。
可是，上海證券交易所雖然已經(jīng)營業(yè)，但交易很繁瑣，需要到現(xiàn)場去?，F(xiàn)在的林弘毅即便有能力操作，但不能為此耽誤學(xué)業(yè)，也就掙不了那個錢。
解決此事，還是要找到倪才道！
“暫時先不要這么著急，我說過，周六就能找到辦法?！绷趾胍銕е胶偷奈⑿Γ们辶恋难凵窨聪蚋改?，“我這幾天學(xué)習(xí)進(jìn)度很緊張，您二位也不要再提這事了，忍耐幾天?！?p> 賀翠蓮搖搖頭：“弘毅，我們知道你長大了，懂事了，能為家里的事分擔(dān)了。但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考大學(xué)的事。不是很向往京城大學(xué)嗎？多努力就好。不要為這事分心，這也不是你能插得了手的。”
當(dāng)然要抓緊學(xué)業(yè)，否則今生的路仍如前世。更或許，不如前世！
因為“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一點點偏差，就會錯失無數(shù)。
進(jìn)學(xué)、工作、事業(yè)，田馨……
再是擔(dān)心未來，眼前的事不解決，怎么面對未來？
此事不解決，不還是要走前世的老路嗎？
賣光家產(chǎn)、賣掉小院、轉(zhuǎn)去城外居住，爭吵、郁悶、焦慮、抑郁，甚至生離死別。
不行。
既然是家中，是這些難以規(guī)避的事件中的一份子，躲也躲不開，也不能躲的。
不再有任何猶豫，林弘毅站起身來：“就這樣吧——絕不能變賣家里的任何物件兒！”
林春平和賀翠蓮聽了，相互看了看，再對林弘毅點點頭，表示認(rèn)可。
林弘毅站起身來，把微笑投給父母后，走出屋去。
院子里，月光如水。夜風(fēng)吹動著紫藤花和葡萄藤，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如此靜謐美好，必會相伴今生。
回到自己的小屋，他埋頭苦練習(xí)題。直到再次疲乏，他抬頭看到馬蹄表的時針，已經(jīng)指向了一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