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形容呢……”
面前的醫(yī)師看著她。醫(yī)師的身上是干凈的白大褂，左手轉著一只筆。那只白色萬用筆在她的指縫間靈巧的飛舞，像一只慌亂的白粉蛾。在組織語言的半分鐘里，她就這樣盯著那只跳動的白筆，直到它終于安靜地停在對方手心。
“……打個比方吧?！彼K于讓自己開口?！白晕沂且粋€錯認，這種錯認構建起一個鏡面，將外界的光截留出一個“我”?！?p> “聽起來有點像經(jīng)典鏡像認同理論”她聽到對方的聲音，“所以，你的意思是…”
“現(xiàn)在那鏡子出問題了?！彼届o地感到一絲眩暈。“但我不能去確認?！?p> “這很正常?！贬t(yī)師低頭在面前的紙張上寫著什么東西?！拔掖蟾琶靼啄愕囊馑?。以及，你現(xiàn)在對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感覺嗎？”
“它變輕了，變得沒有重量?！泵饕顾妓髁艘幌?，選擇了這種形容方法?！耙矝]有顏色。所以我沒法確保每次都能清楚的意識到它?！?p> “嗯，典型的人格解離?！彼杆俚叵铝伺袛啵昂涂偛康贸龅慕Y論相符。但她們下的判斷很重，你看起來不像有那么大的問題?！?p> “是嗎？”
“至少你還表現(xiàn)的比較正常，只是看起來有點刻板……不過刻板和反應遲鈍也可以理解成一部分癥狀?！?p> “那要怎么辦？”
“看著辦咯?！焙湛ㄟ￡牭妮喼滇t(yī)師聳聳肩?！皩τ谶@種精神結構上的毛病，現(xiàn)在都沒有速效療法。既然總部判斷你沒有危險，那就只能暫且無視它?！?p> “我確實沒什么切實的感覺。”明夜點頭?！暗鶕?jù)我的認識，人格解離的表現(xiàn)不會是這種……”
她皺了皺眉，又舒展開來。
“這樣說也沒錯。對了，我什么時候能離開？”
“先別急，例行流程總得走完吧?！贬t(yī)生重新把她按回椅子上?！皠e走，還要測一下穩(wěn)定性，不然明天沒法放你去參加訓練。”
測試的形式和明夜預想的稍微有點不一樣。她被帶到一間正方體形房間，里面沒有燈光，外壁是某種平滑的透明材質。她按照醫(yī)師的要求躺在中間的平臺上，覺得這間房間的布置有點眼熟。
“要開始咯?！遍T外傳來提醒聲，“別緊張，這個檢查其實挺有意思的?！?p> 四壁透進的光消失了，房間進入平靜的黑暗里。這樣的漆黑并沒有超過半秒，在天花板的正中央，睜眼時視線第一個到達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白點。
“好了，現(xiàn)在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白點上?！?p> 白點亮著光，透過一層玻璃般的透明介質，那光芒便似乎懸在遙遠的深暗里。當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時，那沒有質量的點就張開來，延展成絲縷的節(jié)點和連線。
現(xiàn)象直觀的可視化投影。
明夜在心里這么確信。她在另一個地方也見過這種裝置，這樣的聯(lián)想勾起了更多回憶，她看到絲線和節(jié)點緩慢延伸，在凝滯的空間里舒展它的身形。無限的纖維充斥在空間的各處，隨意在任何一點放大，它們都展開出相同的形樣。
分形。
做出這樣的判斷時，一部分纖維變得黯淡下來，另一部分卻更加明亮，仿若遠處燃燒的枝椏。那火光般的明亮很快蔓延整株倒垂的纖維網(wǎng)，舊有的纖維很快像燃盡般消失，又有新的纖維在這火光耗竭前生發(fā)。在這有與無的追逐間，那些密集的絲線逐漸變得稀薄，要再一次讓明亮的空間回歸至黑暗里。
一種未知的恐懼生發(fā)出來。黑暗稠密得幾欲滲出，那些光亮的絲線就成了截斷這團黑色瀝青的界限。忽然這些線在她的眼中仿若有了思想一般，她覺得它們在拼命延展，來逃出那瀝青樣稠密的黑暗——那絕對空虛的無限里。
“好了?！?p> 投影戛然而止。墻壁和天花板重新回歸透明。明夜眨了眨眼，她還沉浸在剛才的景象里，就被告知自己測試算是通過了。雖然那位醫(yī)師在放她離開之前一副欲言又止，大有把她攔下來重新檢查這類想法的模樣，但最后也沒將這種想法付諸實施。
“她強烈建議我再觀察一段時間。”明夜在按約與菲特見面時說。“話說回來，幾個知道我的情況的人都建議我保持現(xiàn)狀，搞的像是出了什么大問題似的。”
“辛夕也這么告訴你嗎？”
“她覺得我沒什么問題，但我感覺辛夕她好像有點猶豫，她似乎沒法確定我的狀況?！?p> “辛夕判斷一件事時喜歡依靠她的直覺，即使其他人已經(jīng)得出結論?！狈铺芈晕⑺妓髁艘幌?。“你最后會發(fā)現(xiàn)她的直覺只在某些時候非常準確，平時反而會鬧出一些笑話。對于你身上發(fā)生的事，也許她的確有一些看法，無需在意。至于給你檢查的那位，作為醫(yī)生的責任心讓她難以無視這種偏差?！?p> 她繼續(xù)給明夜展示護手，它看上去由帶涂層的硬布料組成，在練習時不會影響手腕的靈活。與其相配的還有保護軀干和關節(jié)的護具，當穿戴完這一套東西后，明夜有了正在進行無輔助飛行練習的錯覺。
“這些護具能緩沖信息亂流，雖然效果一般，但比沒有強?！狈铺赜诌f給她一袋黑色粉末?！白钪饕陌踩胧┻€是這個。用它作為介質生成物品，沒問題吧。”
“沒…”明夜順手從中抽出常用的小刀?！班牛俊?p> 她有些驚訝地甩了甩手上黑色的裁紙刀，用刀刃劃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它像一塊遲鈍的橡皮?！彼龜傞_手，上面劃出的傷口滲出一點紅色。“對它施加的影響很快在里面衰減，嗯，我能出力更高一點嗎？”
“最好別，這東西做起來很麻煩?！狈铺乜粗龜[弄這些粉末。“超過擊穿上限，它就是一堆普通的微鐵粉。在上限內，它能抵消附加上去的信息流。這一點你待會就能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