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皎潔的月光映照在旅順口波光粼粼的平靜海面上，一艘海輪正在拋錨停船。
已經(jīng)長成翩翩少年郎的李孝義站在甲板上凝望著港口。
旅順口點點燈光閃耀，煥發(fā)出一幅濱海新城的勃勃生機。
一位海員走過來站在李孝義身邊，正是曾經(jīng)與青木彥隆接頭的廣瀨武夫。
廣瀨武夫問道：李孝義，怎么樣？旅順口跟你離開的時候不一樣了吧？
李孝義淡淡地回了一句：廣瀨先生，我記憶中的旅順口只有血和尸體。
廣瀨武夫并不在意地說著：過不了多久，這里可能又要成為戰(zhàn)場了。
李孝義瞥一眼身邊的廣瀨武夫，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仍是語調(diào)平平地說道：對此我深信不疑。
廣瀨武夫倒是滿臉的疑惑：哦？你就不怕你的故鄉(xiāng)再次毀于一旦？
李孝義仍然面無表情，話語中也聽不出他心中有何波瀾，還是那樣的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青木老師說過，旅順口這顆東方明珠應(yīng)該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對我來說一個俄國人占領(lǐng)的旅順口毫無意義，有破才有立，不是嗎？……
廣瀨武夫聽了以后，不禁有幾分佩服，微笑著說：青木前輩收了一個好學生。好了，我只能送你到這里。咱們就此分別吧……
這倒是讓李孝義有幾分驚訝，隨口問道：你不去旅順口嗎？
廣瀨武夫堅定地回答：我要回國，海軍對我來說才更有意義……
………………
總督府里的舞會還沒有結(jié)束，音樂和舞蹈從來就不曾停歇。
幾個年輕軍官正在與李維寧科和趙雨涵交談，不時發(fā)出陣陣笑聲。
彼得洛維奇來到他們的跟前微笑著說道：先生們，對不起打斷了你們，不過我們要走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家嗎？我的兒子。
李維寧科回答說：不了，我還要執(zhí)勤。還是回營房去比較好。
彼得洛維奇臉上掛著他那永遠的微笑說：那好吧，隨你的便。晚安，先生們，雖然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亮了。
趙雨涵語氣中略顯遺憾地說：伊萬，我和安德烈爸爸走了。記得晚上回家吃飯。小伙子們，再見！
趙雨涵起身與李維寧科擁抱道別，跟在彼得洛維奇身后飄然離開了舞會。
那名恭維過葉琳娜的年輕軍官尼古拉·亞歷山大洛維奇出神地望著趙雨涵離去的背影。
尼古拉·亞歷山大洛維奇對著李維寧科癡癡地說：李維寧科，我的兄弟！我想，我戀愛了！
李維寧科看著已經(jīng)花癡了的尼古拉·亞歷山大洛維奇，戲虐地笑著說：親愛的尼古拉·亞歷山大洛維奇，你不是天天都在戀愛嗎？
……………………
鄭家堂屋里大紅的喜字貼了滿屋。
院子里喝酒喧嘩的聲音隱隱傳來。
鄭榮和王氏一身新人打扮，跪在趙福生和劉氏夫人的牌位前。
鄭榮：大人。
王氏：夫人。
鄭榮有些靦腆地叨念著：我……我跟嫂子準備搭伙兒過日子了。跟你們說一聲……
王氏微嗔說：你還叫嫂子！
鄭榮憨笑著解釋道：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改不過來。
王氏大方地笑著說：改不過來就這樣吧，這么多年我也聽慣了。老爺、夫人，我跟鄭榮都沒有高堂。就給你們上柱香，拜一個吧……
二人焚香叩拜后起身。
院里賓客的哄鬧聲傳進了來：哎，二位新人怎么躲在屋里不出來啦？還沒到入洞房的時候呢！
接著就是一陣哄笑。
鄭榮無奈地對王氏說：走吧，這幫小子肯定憋著灌我酒呢。
王氏低聲關(guān)切地囑咐道：少喝點……
鄭榮傻笑著滿不在乎地說：今兒高興。
二人邊說邊往外走。
今天的鄭家小院可以說是比當年鄭家鐵鋪開張還要熱鬧，院子里擺了幾桌酒席。
街坊四鄰歡聚一堂，興高采烈。
羅舉人帶著羅素娟坐在頭桌明顯的位置，身邊坐的是抱著李若男的鄭天亮和趙振東。
鄭榮和王氏走出了屋子。
鄭榮拱手施禮招呼著諸位賓朋：眾位鄉(xiāng)鄰，招待不周。今天大家要吃好喝好啊！
一個鄰居玩笑地嚷嚷著：哎……我說鄭大掌鉗，可不帶你們這樣的！倆人藏在屋里不出來，把我們這些客人晾在這兒喝悶酒。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大家伙兒說說該不該罰??？
眾人隨聲附和，哄笑一片。
鄭榮笑著答道：這酒該喝，不過，這第一杯我想先敬羅先生。
鄭榮舉杯向羅舉人敬酒，羅舉人趕忙起身。
鄭榮滿臉誠意地說：羅先生，天亮和振東拜在您門下讀書，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今天您又來給我們二人證婚，鄭榮感激不盡！
羅舉人笑著說：鄭兄，客氣了。羅某人有幸能與二位做個見證，成就一段姻緣實在是一件樂事。干！
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王氏趕忙上前替羅舉人斟酒：羅先生，今天一定多喝幾杯。
羅舉人故作矜持地說：哎，大嫂。別光顧著勸我的酒啊。今天這大喜的日子，你這個新娘子是不是也應(yīng)該意思意思??？
眾人跟著起哄：新娘子！喝一個！喝一個……
王氏靦腆地一笑，倒也顯出了幾分嬌羞，埋怨說：哎呀，羅先生。您怎么也跟他們一起鬧啊。我不會喝酒……
鄭榮笑著看向王氏說：你就喝一個吧……
羅舉人勸說道：哎，對對對。這喜酒不醉人，要多喝。
羅舉人說著滿斟了一杯酒，遞給王氏。
王氏猶豫片刻，仿佛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地說：好！羅先生的酒，我喝！
王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倒過杯子示意自己喝的涓滴不剩。
小院里立刻滿溢著喝彩聲。
王氏被酒嗆的連聲咳嗽，臉上卻帶著笑意。兩頰上飛起一片不勝酒力的紅暈，更添了幾分喜色。
忽然，王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院子門口。她身邊的鄭榮感到不對，順著王氏的目光向著門口看去頓時也愣住了。
眾人見到鄭榮和王氏的神情，小院里的嬉鬧聲即刻安靜下來，人們紛紛回頭看向院門口。
只見李孝義站在院門處，懵懂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渾似夢游一般走進了院子，向著王氏走過來。
鄭榮激動地喊道：孝義？是孝義……
鄭天亮和趙振東聞言起身，難以置信的看著李孝義。
走到王氏近前，李孝義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李孝義哭著大喊：娘……
突然，王氏轉(zhuǎn)身抄起墻邊的笤帚疙瘩上前抽打李孝義，跪在地上的李孝義不躲不閃任憑王氏劈頭蓋臉的抽打。
王氏邊打邊哭邊罵：你這孩子！我跟你說別跑遠，別跑遠！你咋就不聽話呢？你……你還知道回來啊？
一陣抽打過后，打累了的王氏笤帚疙瘩一扔，往地上一坐抱著李孝義哭的泣不成聲，手還在不停地捶打著李孝義。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傻了，任憑著母子二人在院中抱頭痛哭。
………………
房內(nèi)鄭榮端著煙鍋悶聲不響的抽著，王氏坐在旁邊抽泣。對面坐著的李孝義似乎依舊沉浸在深深的回憶中無法自拔。
鄭榮安慰著說：嫂子，別哭了。不是也沒說就不在了，孝義也說是沒找見。雨涵這孩子命大，有大人和夫人保佑著呢……
王氏擦去眼淚，強顏歡笑：我這是高興的。這么多年沒白盼！你看孝義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不定哪天雨涵就回家來了呢。孝義啊，咱得給你尚師父立個牌位好好拜祭他老人家。好人吶！
李孝義也抹著眼淚說：是！師父死后，我就在洋行里當差。這次回來是有人介紹我到旅順口的紀氏航運公司學習海運……
鄭榮和王氏聞言一驚，對視一眼。
王氏擔憂地說：紀老板的買賣……
鄭榮用眼神示意王氏少說話。
李孝義疑惑地問道：怎么？有什么不對嗎？
鄭榮想岔開話茬，就說：你好不容易回家來了，就先歇歇吧，陪陪你娘……不著急找事兒干。
李孝義卻告訴他們說：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人家了，過幾天就去跑船呢。
王氏關(guān)切地說：跑船多辛苦啊！你干脆就在咱自家的鋪子給你叔打個下手得了！
李孝義剛想出聲拒絕，鄭榮卻搶先答應(yīng)：你娘這個主意好！就這么定了吧！時候不早了，早點歇著。
接著，鄭榮沖著屋外喊：天亮！
院子里鄭天亮答應(yīng)一聲走進門。
鄭榮對著鄭天亮說：把你那屋騰出來讓你孝義哥住，你跟振東擠擠。
鄭天亮高興地說：我早收拾好了。哥，走！我給你拿被子去！
說著拉起李孝義就走。
………………
鄭天亮將自己的東西連鋪蓋一起抱成一團：孝義哥，床上的鋪蓋都是咱娘往年給你做的……
李孝義一臉歉意地笑著說：我一回來，擠了你的地方。對不住啊……
鄭天亮：說啥呢，自家兄弟。什么你的我的！
鄭天亮轉(zhuǎn)身出屋。
李孝義收起笑容，頹喪的躺下，房梁上一角鮮紅吸引了他。起身一摸。一方紅色的蓋頭飄飄落下。他抄起蓋頭，臉上顯現(xiàn)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不禁回想起了當年趙雨涵說的：誰給我拿紅蓋頭來，我就給誰當新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