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朝廷的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到的。
背后若無一點勢力和關系,自身手段不夠硬,別說接到了,連想都不想要想。
但王員外,也就是王威,確實就憑借自己這前半生風光,后半生為王家棄子的身份,拿到了新野那遺跡守衛(wèi)大營糧草供給一事的負責權。
去歲,新野縣令在南陽郡郡守葛良和荊州州牧崔博凌二人的授意下,在新野北地山坳開掘水庫,意外挖出千年古遺跡。
似乎遺跡里邊有什么重大的發(fā)現(xiàn),朝廷頗為重視,于是調派人馬守衛(wèi),不得閑人再入,直接封鎖了一大片山頭。
王威對遺跡之事知曉得也不多。
但他腦子靈醒,但憑推測,就知曉此事大有可為。
于是憑借經商多年在南陽和淯水一帶的盛名,聯(lián)合南陽多個有名有姓的大族,加上新野縣令擔保和他自己的一番大方散財,終于成功搭上了那荊州三大營之一,束戟營的指揮使史淵的線。
史淵是誰?
而今剛過不惑之年。
憑借數(shù)年前戍守東海時,以區(qū)區(qū)百人之軍,剿滅千人之數(shù)的水賊亂寇功勞,又以練兵手段出眾,精通水戰(zhàn)一道為依靠,破格調任駐軍在新野的束戟營營指揮使,可謂是威名盛盛之輩。
但此人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習性,他貪財,或者說,他貪銀子。
并不是說他是那種純粹貪婪成性的貪財。
史淵貪財,貪的凈是銀子,只因為不知為何,他極其喜歡收藏亮銀色的之物。
而銀子,恰恰是亮銀色之中的佼佼者。
朝廷賞史淵黃金,史淵不想要,他能因此做出把金子給手下兵卒將士,換取同等斤兩的兵卒將士手里價值更低的銀子之操作,可謂是奇葩。
王威也是意外才得知這一秘辛。
而他手里,恰巧就有數(shù)年前一次做買賣時,從一個西域商人手里得來的一批“白金”。
這“白金”所屬何物,王威不清楚。
但因其重量與黃金相差幾乎無誤,而又色澤如銀,更有亮色,清澈能映人面,堅硬比之精鋼更甚,所以憑感覺王威就覺得不凡。
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忍痛花了壓箱底的大價錢,總算得到了史淵應允,承接下大營糧草物資供給一事,還拿了大頭。
那日紅泥灣沉船之時,因貪婪害死自己的錢貴,偷偷摸摸拿著的那些“銀條”,其實就是“白金”。
見識不多,錢貴會認錯也情有可原。
所以見沉了船,答應分批暗中予史淵的珍寶會隨之下水,王員外才會急得怒火攻心暈死過去。
事后打撈,再加上所幸家中一老仆眼尖,意外瞧見沉船下過水但又逃過一劫的一個年輕腳夫,慌張之下露出馬腳,這才追回所失。
在白金的加持下,糧油米面布此類尋常之物未按時送達大營駐地,問不問罪,也就只是作為營指揮使的史淵一句話的事。
但史淵明面上一貫以來都以治軍嚴明,說一不二的冷酷將士性格為人稱道。
為維護與史淵的關系,打消這合作不久就因沉船誤事,可能被舍棄的一絲危機,王威前日決定親自登門新野,按照最初史淵提出的意見,一口氣交予全部白金,意圖拜訪一遭挽回失利。
事情確實談成了。
至昨日回程,半路遇上些毛賊劫匪,差手下打殺嚇退匪人耽誤了時辰,這才會回到宛城時,城門已關。
及至北面城外驛站,一行人也毫無意外遭遇。
王威自己也是,在驛站下了榻,夜深人靜之后,便安然歸上房入睡,打算次日早間進城歸家安排事宜。
然后詭異的事情就發(fā)生了。
王威睡至半夜,忽感呼吸緊促,渾身瘙癢難耐,便半夜驚醒,想著起身喚來仆人。
可無論他如何使力,始終起不來。
四肢乃至身軀,始終不聽使喚,甚至連張嘴說話發(fā)出聲音都做不到,只剩下一雙通紅冒血絲的黑白眼珠子能滴溜滴溜轉幾下。
最后不到一刻鐘,王威便咽氣了,死的不明不白。
——
即使是司澄,他全程從日月鑒里看著王威的過往親身經歷追蹤到尾,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回看一遍,唯一的疑點,便是王威一行人從新野歸宛城時,行至沙堰一帶遇上的那一伙匪人。
那一伙匪人,約莫七八個,皆臉帶布匹面貌不可知??雌淙松硇?,個個敦厚有力,也不像是因災荒失去生希的流民。
王威手下帶著一幫子家仆,其中確實有武夫。但從身形來看,似乎也不如那一伙匪人結實。
兩方遭遇,匪人一波襲擊,一度逼近王威所乘車馬,甚至砸破了馬車車窗,差點得手。
但最終結果還是王威手下人仗著人多勢眾,一哄而上打退了匪人,救下了馬車中的王威。
——
莫不是這伙匪人在那一次逼近車馬時給王威下了毒?
那這性質就變了。
要是這般,這可不是匪人搶道,而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意圖謀害王威。
可從王威生前的鏡花水月里,也不見砸破車床的那漢子有什么可疑動作,看情形似乎只是伸手,想抓住王威而已。
低頭再看,王威肥胖的富貴身軀,在不經意間就癱軟下去一大半,愈發(fā)不成人形,似還有溶解化成尸水的趨勢,司澄是百思不得騎姐。
拿出黑牛皮袋里的一根又長又細的金針扎進胸腔,沒有絲毫變色。
這結果,要么不是毒,要么就是這毒很厲害,手里的金針達不到那般層次驗不出。
...
“司澄,驗得如何?可有什么線索留下?”
正沉思著,丁彥忽在背后一聲問話,把司澄從思索狀態(tài)中驚醒。
蓋上裹尸用的白綢緞,司澄起身回道:
“暫且不太清楚。不過在下想剖開王員外皮肉細觀,不知丁捕,此事可否?”
丁彥咽了咽口水,嫌棄地后退一步:
“也不是不行。不過到時候你判了他死因生滅,可得把他尸首重新整理好,畢竟王員外在宛城也算是有頭有臉,要是五臟六腑腸子腦花灑一地兒,到時候我不好給他夫人兒子交待。”
“可我只會解剖,縫尸這不在我業(yè)務范圍...”
“總之你看著辦!我先出去透口氣...嗯,給你擋住那伙瘋了的管家老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