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啐了一口李修:“我這個一等子你要不要?你請個旨,我搬出理國公府?!?p> 李修訕訕的沒話說了。趕緊招呼快點上菜,又伺候著兩位熱水洗把臉,折疊桌子搬出來放好,折疊椅子打開請坐。
柳芳咦了一聲,李修就順勢推銷了一下:“仿得魯班凳,加了些變化。是不是帶著行路行軍很方便?圖紙給您,拿回京城開個鋪子?!?p> 柳芳毫不客氣的接過來往懷里一揣,和陸侍郎碰了一杯,李修跟著蹭了一下他們的杯底。
“酒不錯。”柳芳夾著一個鹵鴨頭嘎吱嘎吱的吃的過癮,順便給李修說了說為什么不讓請旨原因:“恩出于上,必有緣由。你姐姐是賈存周的大兒媳婦吧?皇上怎么可能給你下旨,讓國公家的兒媳婦離府回家。朝堂上不得亂了套啊。你姐姐守了幾年了?”
李修從沒關心過賈珠什么時候死的,大概的依據(jù)賈蘭的年齡推算了一下:“怎么也有個五六年了?!?p> “行,過了三年就行。改嫁嗎?”
李修打了一個磕巴,這事他姐姐還沒想好呢。
“還沒想過呢。”
陸大人專心的用勺子舀著文思豆腐吃,這話題人家不摻合。
為何呢。
一對啥也不懂的棒槌,跟他們談不著。
華朝自定鼎以來,深感連年戰(zhàn)端帶來的人口減少之痛,早就扔了南宋那一套理學,恢復了唐制也繼承了一部分明制:民間再嫁之婦,官府賞之;凡九品以下官員寡妻,可自行與婆家商議再嫁之事,留下子女和夫財后,婆家不得有阻攔。
賈家的賈珠是個白身,他爹賈存周一個五品的員外郎,還用的著請旨?你比他們家橫就行。
是有個國公的旗號看起來挺嚇人,你把他們整倒了不就行了,都是白身,隨你帶著姐姐怎么嫁。
可他不能說,說了就是挑唆國公府闔府不睦,讓這小子自己悟去。
柳芳還給亂出著主意:“賜婚的事,也難。我還沒聽說過皇上給誰家賜過婚呢。老陸,你想想有沒有先例?!?p> 陸侍郎覺得這事可以聊聊:“賜婚不歸天子管,都是皇后下懿旨。天下女子統(tǒng)歸后屬,你得求皇后去?!?p> 李修覺得這事涼涼了,自己又上了諸多寫書人的當。
古今同理,《會真記》就是《西廂記》這本書流傳甚廣,紅娘、崔鶯鶯和張生三個人的愛情故事,引得多少閨閣女子流淚,薛寶釵把它列為禁書,不許別人看。
可你要是知道崔鶯鶯的故事是翻寫的同人小說,你還信那些故事嗎?
原著唐代元稹,寫菊花的那位大詩人。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改寫元代王實甫,加了一個張君瑞同人主角進去,先勾引了崔鶯鶯,最后還娶了小紅娘。后宮種馬渣男流的創(chuàng)始者,上香祭拜一下。
這故事是林黛玉給他講明白的,李修不懷好意的找來《會真記》給黛玉讀,黛玉這個索引派從古籍中找來了出處,教育了他一頓:“看看遣詞造句就得了,你還真信這故事不成?來來來,雪雁,你改個名叫白娘,讓三郎好好的想想。”
李修落荒而逃,把書塞進爐灶里點了。
抹了一把臉,李修罵了一句:“寫書的就沒個好人了!我總以為是皇上下旨賜婚呢?!?p> 陸侍郎哈哈大笑:“這都是些沒在朝中做過官的亂講,他們哪知道朝堂的規(guī)矩啊。就說我朝的規(guī)矩吧,帝要下旨,先得是翰林院譽寫,中書看過了留底后,帝才用寶呢。”
“哇,中書這么大權利?”
“代天子以牧民,大丈夫當如是。”
李修狐疑的看了一眼陸侍郎,這話里有話啊。
陸侍郎又吃了幾口豆腐,放下湯羹,正色對李修說了幾句他心里所想的話:“揚州的事,你放下吧,朝堂自會派人來接手,該有的賞賜不會少。你拿著這么大一塊餅招搖過市,小心再把你給拐賣了?!?p> 李修對這事無所謂,他早也想好了這個結局。怎么說呢,揚州作為江寧州的一個縣市,玩的這么大,江寧不伸手過來才怪呢。不用給你說別的,明升暗降一番調(diào)離揚州就把你的桃子給摘了。
他現(xiàn)在僅憑著他爹還有林如海的關系,也就落個實惠,這二位都不是什么有大排面的官,一個知州能硬抗著他們。
那為什么還這么盡心盡力的開發(fā)揚州呢,李修想把揚州賣給朝廷去。直轄市爽不爽,一個金陵在加一個揚州,江南的政治格局就不全了,想來皇上也愿意看見一個經(jīng)濟高度發(fā)達而政治卻四面漏風的江南。
既然陸侍郎先說了這話,李修很恭敬的準備聽聽朝中大臣們的意見,這種機會不是很多。
陸侍郎果然也提到了把揚州單列出江南的意思,不過沒和李修多講,一個三品中央大員,沒必要和一個市舶司的副提舉講的更多。主要還是談了談李修以后的路該怎么走的穩(wěn)妥。
“一路上柳子爵總問我,是誰讓當今記在了心里?,F(xiàn)而今不言而喻了,你這個際遇離奇的小家伙,就是當今放在心里的一枚棋。出京時,圣上找老臣談話,專門提到了你以后的路。讓你科舉出身的目的,就是給這一科的進士們攪攪局。目前來看,你還做的不錯?!?p> 李修誒誒的答應著,知道是龜山的事傳回了京城。
陸大人繼續(xù)說道:“別走你爹的路子,國子監(jiān)、翰林院都不去。六部找個位子慢慢的熬,熬到老夫這個位子,你就有大用了?!?p> 李修還是那句話:“那我去工部,您老跟圣上說說,我得看著賈家點。”
柳爵爺直嘬牙花子,賈家攤上這么個親家算是倒了霉,直眉瞪眼的就去拆家可還行。
陸侍郎也早就聽說過他的想法,曬然一笑:“你當著我一個戶部的侍郎不求,偏要去什么工部。小子,這可不是敬老之道啊。你這么能生發(fā)財源,戶部才是你施展才干的地方吶。六部之中,戶部為首,考完了在我手底下呆著吧,有你的好處?!?p> 李修才不干呢,戶部為首是不假,可風險也大。工部多好,不顯山不露水的貓著,利用國家資源,給自己添置點劃時代的東西,又能發(fā)家又能立功,傻子才不干。
“不不不,我就去工部。我一身的所學都是工部最需要的。”
柳爵爺納悶,還沒會考呢,你李修憑什么就認為一定能高中。
兩個讀書人鄙視的瞧著武夫出身的勛貴爵爺。
讀書難,不是考試難。本末倒置的家伙們果然都是考試渣。
李修從小學一路考上來的本科學士,對考試本身早就免了疫,否則也不會讓黛玉出什么教輔,不會學的才怕考試呢,會學的認為考試就是跟出題的考官斗智商。
一頓小酒喝下來,二位大人身子也暖了,話說的也軟了。放下酒杯讓李修帶著去看看干活的民夫吃什么。
滿意的喝了碗民夫們的肉湯,這才告辭李修,要去林家喝喝茶。
送走了二位大人后,李修趕緊的派人去把柳湘蓮找來:“你回去跟戴舶司說一聲,你伯父來了。”
“我大伯他不讓說?!?p> “你大伯又不是你上司,說了對你有好處?!?p> 柳湘蓮喝了幾口酒,跳上馬迎著風雪打馬飛奔回了揚州城去見戴權。
戴權笑嘻嘻的聽完他的話,好好的安撫他幾句,親送他出了府。
回了大堂端著一個煙斗瞇著眼琢磨,揚州的桃子算是摘了一半,自己也該回去當差了。內(nèi)侍不守在皇上身邊,算什么內(nèi)侍。李修還是有良心的,給咱家提了個醒,該放的就放,回了京坐穩(wěn)了位子之后,這揚州還是在咱家的手中。
也罷,先走一步回京面圣去。李提舉,咱們京城再會。
當晚,一艘大船載著市舶司這些年搜集的奇珍異寶去了京城。
陸鳴大人在林府喝著酒聽說了這事,也是一笑,眼力見不錯,自己去請辭,皇上可是要龍心大悅的。
整個事態(tài)的邏輯已經(jīng)清晰,皇上借著忠順王的手,給揚州官員們提了個醒,你們干的不錯,接下來,該我派人去了,我對你們不放心。
能不能領悟到這條重要思想,就看各位官員的消息來源了。
林如海和李修是第一手的情況掌握者,當著陸侍郎的面寫好了辭呈,托他轉(zhuǎn)交圣上,于是,賓主盡歡。
陸侍郎許是高興,特意叫過林黛玉來,讓她把已經(jīng)寫好的部分目錄給他:“有個無賴子想要求個恩典,念在他還算有用,又對你一片赤誠的份上。老夫幫你把這書進獻給皇后。能不能如他的心意,就看你們的造化了?!?p> 黛玉惟有拜謝,這可是天大的意外之喜,能讓皇后親自點評自己的書兩句,林家詩書之家的名譽就坐實了。
女兒身做了男兒事,三郎,黛玉此生不再多求。
林如海更是欣喜,你給他升官他還不怎么稀罕,你要是能幫他把林家清名流傳下去,林如海死可瞑目。
十月初十,林黛玉一身猩紅的皮裘,迎著漫天的飛雪,在碼頭跟李修話別。
“此去京城,是玉兒最歡快的一次,一路有我爹跟著,又有姐姐和探春陪著,不會再是孤單一人的,你且寬心?!?p> 李修臉色很難看:“不許沒事去他們家,戴舶司已經(jīng)給找好了宅子,好好在家呆著。等我去了給你改建成揚州這樣?!?p> 黛玉一捂鼻子:“這雪下的這么大,就如餃子一樣,你可別給我添醋了。”
寶琴同樣一身的大紅斗篷,在李修身邊哏哏直笑:“哪來的醋,我怎么聞不見?三哥哥可知道嗎?”
二女嘻嘻笑著看李修的窘態(tài)。
大船之上,探春緊緊攥著手里藏著的一個荷包,始終不敢下船去見他。
因為,賈政就在她身邊坐著給自己表功呢:“女兒,這趟出來的如何呀。為父可是看見了你的署名,咱家娘娘必定會為你在皇后面前多多美言幾句的。想不到,我賈家終于有個文華種子了。哼!等回去見了寶玉,我看他怎么說!”
探春嚇一跳,爹,您這不是要害死我嗎,母親知道原委后,女兒還要不要好?
娘,又得勞煩您鬧一場了,女兒不孝。
......
風雪之中,一帆遠航。
“走,哥哥帶你堆雪人去!”
運河畔,紅妝佳人留下了一串串的笑聲。待到明年春暖花開時,卸了一身官職的李修,也將踏進那座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