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逃?。 ?p> “是鬼王!”
白雪漫天,斑斑血跡從天空灑落,宛如大地上生長的臘梅。
鮮血滴入雪地,很快就融進了雪里,大雪過后,血跡亦不復存在。
北風漫卷,雪沫飛揚,小鎮(zhèn)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但是只有勞栓知道,這不是夢,如果是夢,那也是噩夢,一場能讓他的心碎掉的噩夢。
在三個時辰之前,他住的地方還燈火通明,親朋賀,鄰里祝,美酒佳肴,洞房紅燭,美人如玉。在敬完親朋的酒之后,他就將成為今天最幸福的人,擁美人入懷,為勞家傳宗接代。
他聽說過鬼王的傳言。
所有的新娘,她們的洞房之夜只能在幽冥鬼莊里度過。
如果她們表現(xiàn)得好,或者鬼王大發(fā)慈悲,第二天一早,新娘會平安無事的回到家中。
他以為今天已經是臘八了,鬼王或許也得準備過年了,一個忙著過年的人也許不會注意到一個破敗的小鎮(zhèn)里,一個平凡而普通的窮人結婚的。
他想要鉆一個空子。
可惜,他的算盤打錯了。
鬼王,那是一個不會被過年這種事而耽誤“正事”的人。
勞栓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他害怕鬼王,但是他依然沒有像院子里坐著的這些又老又衰的人那樣失去血性。
沖冠一怒。
他拿出了自己劈柴的斧子,這把斧子是他用兩斤熟鐵到村頭的王鐵匠家里打的。
他用這把斧子砍樹、劈柴,還殺過一條狗。
現(xiàn)在,這把斧子或許要飲人血了。
他的朋友們勸住了他,在他們看來,要是他追出去,這把斧子將會砍到他自己的腦袋。
被自己的斧子砍死,這同樣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
但是,比起被當眾戴綠帽子,勞栓寧愿被自己的斧子給砍死。
“別去啊,明兒秀兒就回來了,又不會少塊肉,說不定鬼王大人還會賞點銀子吶?!眲駝谒ǖ氖莿谒ǖ谋砭?,華富。
“就像華貴兒?你覺得你的孫子像你嗎?”
要放在平常,勞栓絕對不會對自己的表舅這么說話,他還會為他的表哥華貴感到悲傷。
可是現(xiàn)在,同樣悲傷的事情降臨到自己的頭上時,他只覺得憤怒,這種憤怒讓他對所有跟他意見不一致的人都懷有濃濃的敵意。
華富的臉一下就變了,華貴更是嘴唇緊閉,一腳踢開門就走了。
從今天起,華家與勞家永不來往。
王鐵匠搖著頭說:“你不應該這么說的,鎮(zhèn)上的人哪一個沒有受到過鬼王的禍害,哪家的姑娘沒有被他侮辱過?你并不是唯一一個?!?p> 勞栓當然知道自己的話說的很不對,這一句話得罪了整個鎮(zhèn)子的人。
“你舅是不想讓你們勞家斷子絕孫。”王鐵匠扔下這句話就跟著其他人一起走了,“你如果想死,從鎮(zhèn)上出去往北四十里,翻過黑熊山就是鬼王的莊園?!?p> 王鐵匠曾經在軍隊里打過鐵,也跟著一同過去的鐵匠學過幾年拳腳。那一年,他的侄子結婚的那天,鬼王擄走了他的侄兒媳,他一怒之下提著鐵錘追了過去。
三天后,王鐵匠帶著一身的傷回來了,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個月。
勞栓的父母早就病死了,說媒娶親這件事都是華富一手操辦的。
可是勞栓卻在這樣的場合讓他的表舅下不來臺,傷了臉面。
從此以后,他徹底成為了孤家寡人了。
這樣還不如死了。
勞栓提著斧子走出了鎮(zhèn)子。
雪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沉甸甸的落到勞栓的身上,壓在了他的心頭上。
在雪夜里趕路并不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
勞栓得為自己的沖動埋單。
他迷失了方向,北風不住的吹,寒氣從他的衣領灌進了他的身上,很快就將他的血氣之勇,他的一腔熱血變得冰冷。
他打起了哆嗦。
他后悔了。
又過了三個時辰,他借著家里的燈光摸回了家。
冷還是其次。
他為自己的怯懦和退縮感到可恥和悲哀。
他看到了桌子上的殘酒,他知道從今天起,他變成了一個男人,從今天起,他也不再是一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