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是昨夜先有賊女使空間之術竊走木箱,后有酷似巡夜人、卻又遠勝的奇人從中作梗,才失了封條么……”
天罡宗駐洛陽閣樓內,冷靜下來的長老皺眉聽完江云的解釋,在那嚴肅中帶著審視的目光下,江云不敢有絲毫隱瞞,全盤托出。
再者,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不就是和那飛燕派的大弟子看對眼了,互有曖昧嗎?
愛恨情仇,本就是江湖常事,喜歡上哪家姑娘,堂堂正正上門討親便是,遮遮掩掩做甚?他們天罡宗只是超然物外,又不是絕情滅性。
先前生氣,不過是憤怒于江云玩忽職守,沒有守好宗門萬分重視的天符殘片,以及沒能發(fā)現(xiàn)核心重點的蠢笨行徑。
眼下聽了眾弟子的證言,這位師叔才意識到丟了秘寶這事兒情有可原,他也不過是人境五境的實力,就算狀態(tài)完好,對上普通巡夜人都得被吊著打,何況是昨夜那個實力恐怖到能夠壓制數名巡夜人的奇人。
能硬撐著不跑,還能借結陣之力和人家過上兩招,已經難能可貴。
所以啊,就別想著責罪了,人家小云也有話說的,屬實是實力差距太大,打不過啊!
“不過,尚有一個疑點,那賊女的傳送術法距離如何?間隔如何?”
“一丈之距,約十息,最遠似乎能跨越街道,時間未知?!?p> 江云思忖片刻道,卻發(fā)現(xiàn)自家?guī)熓宓拿碱^在聽完他的話之后皺成了一團。
“小四,寫給萬宇門那邊的問責撕了吧,把這次的情況如實告訴他們就行,另外,通知掌門,近期務必小心竊賊偷寶。”
“師叔,這是……”
“呵?!?p> 長老冷笑一聲。
“萬宇門那幫耗子有幾斤幾兩,在江湖老一輩人里,不是什么秘密。
空間之術說的好聽,無非就是用陣法把人送到指定地位,小型傳送,最遠能走十丈,也能隨身攜帶陣盤,卻不經用,三次則毀,距離也是固定之數。
大型的傳送,或者說陣法,無法攜帶,距離未知,每一次動用都聲勢極大,需要的準備時間也格外的長,臨時動用根本來不及。
那女賊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傳送,除非有能耐帶上十數個陣盤,也不在乎制作的消耗,不然的話,只可能是她自己的特殊能力,或者某種體質?!?p> “真的有人,能不靠陣法進行傳送?”
江云驚疑不定,實在沒料到昨晚那個感知只有三境的少女竟然不是萬宇門中人,背景依然撲朔迷離,神秘得很。
不過,說來也是。
在這個靈氣復蘇、廣闊無垠的世界,生而不凡,天資橫溢,乃是常事。奉龍宗天驕出生之時天空有龍吟乍響,身骨似龍,一舉一動,皆有龍氣,頗為神異。碧雪宗圣子天生眉心一點雪花痕,在冰雪之路上天份極高,一日千里。
相比下來,這個六合的體質,雖有神異,也算不得什么。
……
洛陽學府,園林亂竹。
已在原地練習呼風許久的風鈞雙眸緊閉,因為長時間的感應,意識已然沉入一片黑暗之中,整個天地似乎只剩下他一人,無可見,耳畔卻又能聽見竹葉婆娑,身中氣血跌宕奔行,肺腑回應以震顫,穴竅跳動,呼息時緩時急,氣流涌動。
然而,雜亂無章。
即便耗費了如此多的心力與時光,少年依然沒能領悟自家妹妹改良的呼風變招。
他的心中,難以避免地,泛起苦澀。
還有強烈的不甘。
從小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天賦遠不如同父異母的小妹,無論他有多努力練拳,無論他怎么學那些生僻晦澀的知識,他的成就尚且不如妹妹一次明悟來的卓越有效,人家一天之內便可熟稔的技巧,他往往要花上十天半個月才能掌握。
天才?
風鈞抿了抿嘴,風語嫣每次說出這個稱呼來損他時,他都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甚至當之無愧的模樣,久而久之,她也以為他并不在乎,殊不知少年每一次聽到這個詞,心里卻難受的要死。
小妹風語嫣才是天才,而他,只是個庸才罷了。
堅持與努力,不過是不死心的褒稱。
就像現(xiàn)在,枯坐這么長時間,仍舊感受不到一絲天地的自然風氣。
轟!
雷鳴乍響,那一片漆黑之中,似有蒼雷墜落炸裂,將那來自天空的憤怒宣泄而出,幾乎是瞬間,擊碎了風鈞的心神。
他喉間猩甜,驚恐睜眼,卻發(fā)現(xiàn)四周仍是閉眼之前的景象,并沒有什么蒼雷,天空也一片碧藍,完全沒有烏云的痕跡。
應該是練習禁術的反噬,被他錯認成了雷霆。
風鈞暗自苦笑,而不遠處,風語嫣正好看見了他,招呼著一起去吃早餐。
嗯,那就走吧。
……
二月的洛陽,在古時,可能還是天寒地凍的天氣,而十四年前天火降臨之后,四時大變,節(jié)氣的區(qū)別日益模糊,二月如春,九月似冬,西大陸常年高溫,東大陸則永處冰寒。
但說實在的,在靈氣籠罩全境的情況下,并沒有什么大區(qū)別。
即便是沒有一絲靈氣的末法時代,經常鍛煉的人,那些擁有強健體質的人們,對于冷暖的抗性便要比普通人高上不少。
而當下的天地靈氣濃郁程度,世上早已經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普通人一說,即便從未習拳煉武過,不勞不作,混吃等死,熬上十年八年也會自然而然登入人境第一境塑皮,從此酷暑寒天對他們不再是威脅。
若是砥礪前行,沿山拾階,抵達人境第三境拓筋,就完全無懼寒暑,三伏天棉襖,三九天赤膊,也屁事沒有,神采奕奕。
清晨的洛陽,一如其他的城市一樣,安靜清涼,不夜城的繁華終歸是夜幕之下,甚至正因為晚間的熱鬧,早晨才會如此困倦而沉寂,也因那寒冷的天氣而更為眷戀溫暖的被窩。
大街上,三兩行人,周若愚有些緊張地站在天罡宗駐閣外,她們飛燕派只是江湖上的小門小戶,而天罡宗則是超脫世外的龐然大物。
即便天罡宗大師兄江云和她看對了眼,在嫁娶習俗中也是男方較為弱勢,可在如此懸殊的背景下,周若愚還是感覺無形之中低了一頭。
但她并非要討好天罡宗,就算身份云泥之別,身為江湖兒女的傲氣也不會讓她這么做,大不了當做一場云銷雨霽,一次美好的相遇,之后便又是天涯海角,天各一方。
眼下到來,只是擔心江云可能因為失了寶物被責罰罷了。
不對,只是害怕他沒有得到公正的對待,才沒有擔心呢,對,沒有。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招呼,打斷了她的心煩意亂。
“喲,若愚姐姐!”
周若愚愕然看去,目光卻先被一位清麗絕俗的絕世少女吸引,美艷不可方物,即便周若愚身為女子,也不由得暗贊一聲,只是那少女抿著嘴看著她,眼里隱有敵意,看到她甚是奇怪,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她,而后才看到她旁邊站著的笑著向她揮手的面容普通的便服少年。
“鈞弟弟?你也來洛陽了?”
周若愚有些驚喜,被自家妹妹帶著來吃早飯,順便還小笙的點心人情,給那個賴床的懶人帶份早飯,沒成想正好碰上熟人的風鈞正想笑著迎上前去,忽然打了個寒顫。
“阿弟,她是誰???”
風語嫣一臉微笑地看著風鈞,明明是在笑,也笑得很好看,如同百花盛開,可風鈞卻莫名渾身發(fā)冷,不由得感慨天氣變化無常。
“啊,忘了給你介紹了,這是我之前外出游歷認識的姐姐,當時路遇劫匪,正好是飛燕派的女杰們出手相救呢?!?p> 風鈞連忙解釋道,說來也怪,這么解釋完,就有不冷了。
“若愚姐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舍妹……”
風鈞話音未落,風語嫣便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風鈞的姐姐風語嫣?!?p> “嗯,你好呀?!?p> 周若愚笑著回道,也沒在意兄妹二人稱呼的問題。
就在三人想要隨便聊些什么的時候,旁邊的大門忽然打開,逃過一劫的江云從中走出,周若愚見了,頓時“啊”了一聲,想要說什么,又想到旁邊還有人,不知道該做什么好,只是臉頰飛速升起紅暈。
“若愚姐姐,你怎么了,生病了嗎?”
懂人情世故,不懂兒女情長的某人不適時地問道,剛說完便被自家妹妹一記老拳打在后腰,疼得齜牙咧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周姐姐,我們還要去給同伴帶早飯,就不打擾了,再見啦!”
風語嫣一臉抱歉地拉著風鈞跑遠了,看的周若愚分外迷茫,過了一會才體會到風家妹子的意思。
你們忙,我們不打擾。
“等很久了?”
溫和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周若愚匆忙轉身,沒想到江云正好湊近了臉想要看看她在干嘛。
這一剎那,兩人呼吸可聞,只差一點便貼到了一起。
空氣靜止了。
然后便是一對青年男女如同觸電一般分開,女方羞得滿臉紅霞,男的也差不了多少,還帶上了急性傷寒,咳嗽個不停。
……
一方茶室內,有白須老者閉目而坐,他的右手不停地掐算著,動作不快,卻暗含世間道理,仿佛一切都躲不過這只手的測算。
忽地,老人手指一頓,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仿佛看透了世間萬物的智慧眼眸。
“白哲,承平?!?p> “在?!?p> 老人淡淡喚道,茶室外便有聲音恭敬傳入。
“告訴何大人,陛下拜托的事情已經完成了?!?p> 他將手邊的紙張拋出,寫滿字跡的白紙順著茶室門縫飛出,落至門外等候的下屬手中,看清了其上內容。
【六合
特征:貓帽黑發(fā),細佻及笄
體質:未知,宇道,可隨意使用傳送秘法
犯案:于天火歷十四年二月引發(fā)洛陽夜亂】
以及,最下面,血紅的一行大字!
【生死不論,協(xié)助捉拿歸案者,賞,五十金!】